第293章 怨杀(1 / 1)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2211 字 2022-03-19

那里他衣袖被拉开一条口子,玄色的衣衫已经有些洇湿,而鲜血也渐渐地顺着他手臂流到指尖,再一滴滴落到地上。

光滑如墨玉的金砖之上,鲜血渐渐积聚起来,形成了微微凸起的小小水洼,因着地上青灰色沉的金砖,看不出鲜血原本的颜色,只闻得淡淡的血腥气。

雍黎上前一步,问,“父亲受伤了?可严重?”

雍寒山看她一眼,只道“无碍”,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将受伤的手臂往雍黎看不见的方向让了让,他抬起头,没有去看已经被宫中侍卫拿下十数刀戟加身,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那个刺客,而是向对面看过去,他目光冷厉地看向对面沈蒙沈慕二人,一字字语声寒凝,“贵国使者何故欲伤我女?还请两位王爷给个交代!”

沈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侧首往右侧方向看过去,而一直略略站在他身后的沈慕却几步上前来,走到大殿中央。

他先是拱手朝成安帝,以及雍寒山和雍黎分别施了一礼,方才开口道,“今日事发突然,也实在出乎我等意料,此人是我使团中人,职位亦不算低,却不曾想到他竟有今日如此之举。但无论如何,当殿出手伤人,令璟王受伤,令宣阳公主受惊,终归是我与兄长约束核查不严之故,是我陈国的过错,吾等也当尽力给陛下,璟王和宣阳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偏头看了看伏在地上挣扎着的那人,那人名叫贾立,是陈国卫平县贾惇伯之子。卫平县伯十几年前得了重病,治好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残了肢体,行动都需要人照顾,故而一直算是荣养在府,而偏偏卫平县伯府阴盛阳衰,贾惇有六个姊妹,却无一个兄弟,有八个女儿,却偏偏只得两子。而当年贾惇重病之时,那两子尚未长成,故而自那之后,卫平县伯府再未能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渐渐地便没落下去了。

好在十来年后,贾惇的两两个儿子都算成才,长子贾复算是承了他父亲的领军之才,在带兵打仗上颇有些天赋而次子贾立却是颇有些文采,经科举举仕,后入了礼部,短短几年时间,便已经是礼部仪制司从五品的员外郎了,此次出使上璋他也在随从人员部署中。

沈慕却突然目光一沉,此次出使的随行人员皆是由礼部与鸿胪寺两司敲定,将名单报到陛下那里最终确认的,此间他与沈蒙虽同为主使,却对随行人员的安排并未插手分毫。

一路上他也并未深思,多做排查,毕竟两司同时选定的人,出问题的可能性不会大,然而此刻仔细想来,却觉得这事情不对。按着道理来说,他们此次来上璋送亲,虽说可能也带有探查上璋局势的不纯目的,但到底不是来结怨的,既然如此,那贾立此人,根本不该出现在送亲使团的队伍中。

贾立的兄长贾复,借着爵位荫封入了军队,几年摸爬滚打下来,原本也已经官至四品奉义中郎将,只是去年却死在了与上璋一战的战场上。

这贾立自幼与兄长关系亲密,贾复死后,他便心下怨恨,不止一次在亲属同僚面前醉酒出言,将他兄长之死怪罪在上璋头上,怪罪到当时上璋领军主帅的雍黎头上。

按说顾忌这上璋与陈国的一二分颜面,维持着两个表面上的和平友好相处的局面,这样一个人怎么着也不该安排着随使团一同过来,就像如今,他一二情绪未曾遮掩,愤而作出了这么个刺杀的事情来,如今到了这样难以收场的局面。

这贾立,到底是谁安排进来的呢?

偏偏这一路他低调尽责,存在得十分顺理成章,便是沈慕自己也一点没有注意到他得异常,更是一点也不曾想过去核查核查他的情况。

但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多思无益,沈慕只得暂时收了心神,先解决了如今这为难的场面才是正理。

他朝成安帝道,“只是小王却有些存疑,宫中护卫森严,侍卫便在殿外,当殿之中奋起杀人,只需想想便知,这无疑是自寻死路,只要脑子尚且有一点清楚,也不当有这般举动。非是小王为从属推脱干系,我是不信他会愚蠢至此。小王觉得其中定有猫腻,陛下若信得过小王,可否将此人交予小王审问调查?小王定当给陛下,璟王和宣阳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和处置。”

沈慕此言要求其实说起来说合理也合理,说过分也过分,毕竟这人虽是陈国人,但想杀的却是上璋位比亲王的公主,而最终伤的又是上璋亲王,上璋若就这么轻而易举得让沈慕将人带了回去,上璋大国得威严何在,一旦传出去,岂不是让诸从属小国生轻视之心?

成安帝,雍寒山和雍黎都没有说话,他们虽彼此之间并无沟通,却皆明白,这人自然不能让出去。

满殿一时寂静,沈慕话毕却一直每人回答,一时有些尴尬。

上面随同侍卫一起护卫在成安帝身前黎贺却突然想说什么,脚下有些微错步上前得意思,但最终在目光触及到雍黎此刻不似从前始终含笑,而是带着霜寒得冷厉得目光之时,停了停,止住了欲待说出口的话。

“禹王此要求,不觉得过分了些?”

说话的是雍黎,她见着雍寒山右臂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皱了皱眉,方才成安帝已经让人去请御医了,但御医过来大约还要些时候,她便伸手扯了自己白色里衣的袖子,走到雍寒山身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先简单的替他止了血裹住了伤口。

她手下包扎得利落,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只是说话时,仍旧实在专心致志于自己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未曾看向沈慕。

沈慕还待想说什么,那边被压制住的贾立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有些费力地抬头朝雍黎这边看过来,这一番折腾之后,他的酒大约醒了些,方才混乱刺杀时蒙昧不清的眼神,此刻已经渐渐有些清明。

“呸!”他看到雍黎的时候,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愤怒,即便离得很远,他却还是费力朝雍黎方向狠狠地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仿佛这般能将自己心里的怨恨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仍然觉得不够,他一边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你这恶毒的贱人,你灭我陈军,杀我兄长,我要杀了你!你去死,去死……唔唔……”

旁边一个侍卫看她骂的不像样子,怕陛下动怒,随便伸手扯了一块布将那人嘴巴堵了起来,他那激烈的大骂声,顿时便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发出“唔唔”含混不清的声音。

雍黎却挥挥手,淡淡道,“让他说。”

那侍卫看了雍黎一眼,又看了成安帝一眼,很听话地将那堵着贾立嘴巴的布块又扯了下来。大约是他动作太粗鲁了些,布块被扯下来,那贾立似乎被呛着了,顿时咳得天翻地覆,也顾不得继续破口大骂。

雍黎其实方才却是有些蒙的,虽说她这些年行事手段算不得温和,大约明里暗里得罪过的人也不少,更何况,各国想杀她的更多,也远远也不只是她得罪过的那些人。

只是这人是谁,他的兄长又是谁,她却是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听他语气,仿佛是自己杀了他的兄长,或者是他的兄长因自己而死,这人是报仇来的?

“不知这位在你陈国是何身份?”雍黎想不明白,便直接开口问沈慕,“恕我记性不好,我这人虽说大约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结怨的人也不少,但实在记不得,何时与这位结了仇怨,得他如此不惜此身只想置我于死地的?”

毕竟当初两国战事是陈国先挑起的,沈慕还在思索着该如何解释贾立的身份,那方才咳得天翻地覆的贾立,突然哑着嗓子,又厉声一字字咬牙切齿,恨道,“我兄长是陈国奉义中郎将,去年雁元关一战,死在你上璋手中!宣阳公主,呵,宣阳公主,你莫装作不知道,那一战,你是上璋主帅!”

他这话,雍黎听到后,若非是她自持风度,又场合不对,她实在是想翻个白眼了。

那场战役,上璋军队名义上的主帅正是雍黎,她当时担着主帅之名,做的确是军师之职,一应大小战役安排皆是徐图居中上令下达。那次陈国叩关而来,单是雍黎这边与陈国军队的大小战役也有十几场,陈国军队上下大小将领也有数十人,那贾复不过是陈军中的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她哪里记得这么一个人?

再说,去年上璋与陈国之战,与十年前一样,本身就是他陈国野心不足,挑起的战火,上璋不过是反击自保而已,那贾立的兄长死在战场上,如何能怪得了上璋?他竟然如此恬不知耻地有脸将他兄长之死地怨怒加诸于自己头上?

说起陈国,说起去年那一战,雍黎觉得他陈国他沈氏皇族实在是个奇葩,或者说沈氏皇族如今这一朝实在是个奇葩。

如今的陈帝在位已经二十四年,除了近些年越发昏庸之外,这么多年也实在不安分得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得二十四年,他已经操控着陈国主动对上璋发动过三次大规模的战争,几乎每隔九年十年便是一次。

第一次是二十一年前,陈帝即位的第三年,当时上璋主帅是雍寒山,便是上半年在元铭宫内,雍寒山对雍黎所说的当年以惨绝手段覆没陈军的旧事第二次是在十年前,那次是华阳长公主黎缨络为主帅,那次平野之乱,雍黎失去了母亲、长兄和长姐,自此一生不得安宁,也背负着本不该属于她的重担。

而最后一次,便是去年雁元关之战,陈国再次帅十万大军攻袭雁元关,又以一万大军声东击西攻向平野,雍寒山当时以为陈军主力仍是在平野,便帅平皋军直接奔赴平野,但到了那边才知道,是陈国使得声东击西之计。好在雍黎早些时候也帅华阳军赶赴雁元关,后又有轻车简骑过去雁元关相助雍黎的徐图,最终才算没能让陈国得逞。

这般看来,也实在是巧合了,陈国发动的三次战争,三次对上的都是璟王府,也三次败于璟王府之手。

雍黎虽之前未曾深想过,但其实这样的巧合早在民间百姓中流传开来,只是她也没得机会听到过,百姓在传璟王府神勇的同时,除了哀叹一声早逝的华阳长公主和两位世子郡主之外,说得更多的,大约便也就是“陈国时运不济终是克于璟王府之手”“上璋有璟王府坐镇,终究不能让野心勃勃的陈国得手”之类的话来。

其实若说是陈国时运不济,也许确实是有那么几分运气不好的原因在里面,但雍黎却觉得,陈国式微,陈帝空有野心,其实却没有吞并上璋的实力。

而最后一次,便是去年雁元关之战,陈国再次帅十万大军攻袭雁元关,又以一万大军声东击西攻向平野,雍寒山当时以为陈军主力仍是在平野,便帅平皋军直接奔赴平野,但到了那边才知道,是陈国使得声东击西之计。好在雍黎早些时候也帅华阳军赶赴雁元关,后又有轻车简骑过去雁元关相助雍黎的徐图,最终才算没能让陈国得逞。

这般看来,也实在是巧合了,陈国发动的三次战争,三次对上的都是璟王府,也三次败于璟王府之手。

雍黎虽之前未曾深想过,但其实这样的巧合早在民间百姓中流传开来,只是她也没得机会听到过,百姓在传璟王府神勇的同时,除了哀叹一声早逝的华阳长公主和两位世子郡主之外,说得更多的,大约便也就是“陈国时运不济终是克于璟王府之手”“上璋有璟王府坐镇,终究不能让野心勃勃的陈国得手”之类的话来。

其实若说是陈国时运不济,也许确实是有那么几分运气不好的原因在里面,但雍黎却觉得,陈国式微,陈帝空有野心,其实却没有吞并上璋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