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布局(1 / 1)

公主为君 云间行一重 1928 字 2022-03-19

阿珠下去后,雍黎一直在里间桌子旁坐着,她手指沾了茶水慢慢在桌上写写画画,待写到黎贞二字时,她突然停了停。

良久,似乎想到什么,她伸手将桌上的字迹一抹,然后微微偏头朝外间道,“谢兄,别来无恙?”

“你倒是坐得住?”外面掀帘进来的谢时宁还是一贯高山朗月般的风度,他对雍黎展眉一笑,“即便再怎么安然自处,也不该在此虎狼之地逗留甚久。”

“我不擅武功,会的也不过一些自保的拳脚功夫,更何况被他们下了药四肢无力。这处不归园虽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谁知暗中藏了多少人,以我如今的情况能走到哪里去?”雍黎不动声色,语气平静。

谢时宁听了她的话,忙伸手欲探她的脉,却在触到她手腕时停住,偏头笑问,“介意?”

雍黎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她从不是那等战战兢兢恪守男女之大防的闺中女子,被个男子碰了下便哭着闹着要死要活,若真要如此,她也不要做事了。

半响,谢时宁收回手,“是被下了药,应该是密蒙草,但分量并不重,所以你还能行走自如若真是下足了分量,恐怕你也就只能活死人一样在床上躺着了。看样子给你下药的人只是想把你困在这不归园,他们是想让你看到些东西?”

雍黎不置可否,低头理了理袖子,算是默认了。

“这处楼阁四周通向外面的窗户都被封死了,上来的楼梯处又有人把守,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谢时宁一笑,“我相信你也有千百种方法出去,而你选择留在这里,必然是因为看到了他们想让你看的东西,或者,还有他们本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雍黎挑眉,“太聪明的人,一般死得都比较快。”

“所以我想你会比我死得更快。”

谢时宁玩笑般地丢下这句话,雍黎也不在意,问他,“你让阿珠送来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字什么意思,你会看不懂?”谢时宁还是温温和和地笑。

“你什么意思?”雍黎不想和他打文字官司,直截了当地问。

谢时宁笑看她,缓缓道,“没什么意思,我乐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日我也在金陵春。”

“所以你是看着我被人掳走的?”

“是。”

一问一答,他二人都没有丝毫迟疑,雍黎突然停下来,没有再问,她目光直直盯着谢时宁,“所以,你是黎贤的人。”

谢时宁这下倒是略迟疑了半刻,不过也仅仅是半刻,他道,“你觉得我会委屈自己如此?我无意卷入上璋争位的浑水。”

雍黎一笑,她不过是试探性的一句话,谢时宁这人但从风华气度看来就已在众人之上,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到黎贤麾下做个谋士但他是长楚人,雍黎担心的是他来上璋另有目的,上璋局势如今已经够乱了,她不希望这个疑似长楚贵胄的谢时宁再来加一把火。

而仅这与谢时宁的几面之缘,雍黎便看出他绝非等闲之辈,自己若与他对上,恐怕也只有五分胜算。

“如此说来,到是我多想了。”雍黎将新斟的茶推到谢时宁跟前,笑道。

“怎么说?”谢时宁接过,道了谢。

雍黎浅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没有回答。

“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我既然来了一趟,空手而归总归是白费力气,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凤归不必客气。”谢时宁看她样子,举起茶杯沾了沾唇,嘴角亦带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要求?”

谢时宁这句话在她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雍黎微微转过头,含笑看他。

“何意?”谢时宁偏头笑问。

“这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给我帮忙难道不要什么报酬?”雍黎面无表情反问。

谢时宁这人一看就不是那等滥好人,所筹所谋必有目的,帮忙?笑话。

“报酬?有。”谢时宁莞尔一笑,“那日的燕饺很是不错,凤归可愿再次作陪?”逸云yiyuz

雍黎目光奇怪地在他脸上停了良久,她倒是奇怪谢时宁有这样的要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沿。

“那么,劳烦你给我送个消息出去吧。”

雍黎终于开口,没有丝毫客气的提出了要他帮忙的事。

谢时宁毫不意外,清清雅雅地笑,“送给谁?靖节军,禁卫军,京畿卫,亦或是……璟王府?”

他言词试探,神色间却完全没有一点试探之意,语气间却似乎带着肯定的意思来。

雍黎不置可否,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要知道对于思谋周全聪明太过的人,有时候模棱两可的答案可比直接的否定要有作用的多。

雍黎搁下茶杯,慵慵散散地往后一靠,倚着椅背,“齐府,纪府和洪府。”

这个回答让谢时宁诧异地挑挑眉,这不归园显然就是以纪粟和洪浩为首的几个富家子弟搞出来的把戏,而以他对上璋局势的了解,齐府和纪府是黎贤一方,而洪府则是黎绍的表亲。

他今日来此,显然是知道了黎绍的一番打算,本想有所动作,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雍黎,没想到雍黎会与这黎绍黎贤都有关系,更没想到她的打算竟是这二人一个都不放过。谢时宁心下微哂,他对黎贤本就没有多少扶持之心,黎贤栽在黎绍的布局之中关他何事?而当下他显然对雍黎的兴趣更大些。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本是黎绍布的一个局,而你是局中的一枚枭棋,为何你的刀锋也顺带刮上了黎绍这个布局人?”

“枭棋?枭棋也是棋子,而我这人偏偏不喜欢被人当作棋子。”雍黎声音慵懒,手指挑开垂在眼角碍事的一缕发丝,“所以,我改了这盘棋,棋子也当然要执在我自己手里。”

“看来这回黎绍是用错了人。”谢时宁了然一笑,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对黎绍的淡淡惋惜。

“他这计策本可无懈可击,只是他这次是着急了些。”雍黎微微沉思,黎绍将她困在这里,无非就是想借她的手挑出这桩惊天之案,借她的手剪除齐家和纪家这两个黎贤甚为倚重的羽翼。而他到底没料到洪浩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更没看清雍黎从不是那等任人利用的性子,这最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果,还得他自己咽。

“你的计划尚未真正开始,洪浩那人我虽不了解,但到底是国公府世子,也不是全无见识的人,你如何笃定他会走进你计划的陷阱中?”谢时宁虽惊讶于她的筹谋,却觉得她这样的人本不该活得如此呕沥心血,于是愈发生了探究的意思来。

“是,他不蠢,正因为不蠢,所以总会带着些自以为是的多疑。他今日要见我必然是因为纪粟与他说过我的存在,而我与阿珠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他见着替我下去见他的阿珠,必然会生疑。疑心一起,以他的那点小聪明自然要找个机会一探究竟。”

雍黎言辞间带着洞悉人心高高在上的清傲意气,按说这样的语气听来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她语气中却偏偏又带着些随意散漫,仿佛本该有如此。

“我很好奇。”谢时宁衣袖微展,似乎很欣赏雍黎这般的思谋周全,“只可惜这不是我的一盘棋。”

雍黎抬了抬胳膊,这几日下在她饭食里的软骨散越发多,但她需要保持体力,不能不勉强吃些东西,饶是她刻意控制,却还是不免摄入许多。

她推算着今夜之乱会在寅时发生,想了想,拔下发间那日伤纪粟的发簪,轻轻扭了扭端部,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来,药丸赤红,细闻有淡淡药香。

雍黎看也没看就往嘴里丢,这是名医出溪亲制的药丸,可解百毒,只是这药须得两三个时辰才见效,而且对小小的软骨散作用却不大,顶多就是激发她半个时辰的体力。

谢时宁扣住她的手腕,将那药丸从她指尖拈过来,细细看两眼,道,“这般千金难买的解毒良药就被你这般当糖豆子吃了?”

“不过药而已,也比不得糖豆子好吃。”

雍黎伸手欲取过来,谢时宁却一让,反而从怀里掏出另一小瓶药来,“你这药后劲太大,用来解软骨散得不偿失,无异于饮鸩止渴。这瓶子里的要温和些,你用这个。”

雍黎也不拒绝,将那瓶子收起来,却将自己的簪子递出去,“这里面还有六七颗,虽于你的病没多大作用,但心力交瘁时或可好受些。”

谢时宁一笑,坦然接过来,也不问雍黎是如何知道自己身有旧疾的。他的病由来已久,寻常药物早已没有作用,每次旧疾发作,痛不欲生的蚀骨滋味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捏在手里的簪子,乌金材质,外表看来花样图纹厚古质朴,谢时宁却一眼看出其中的玄机,三处机簧,末端藏药,前端开可为利刃,中空可藏毒药迷药。

“这算是其中一次救命之恩的谢礼?”谢时宁玩笑。

“我不喜欢欠人情。”雍黎看他一眼,慢慢道,“欠你的我会还,但只在我认为可以的情况下。”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会因所谓人情影响自己的判断,而其实却是带着点试探之意的笃定。

“那我岂不是亏了?”虽这样说,谢时宁面上并没有太在意的神色,其实以他的性情手段,若想要收取回报,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换句话说,要他出手帮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

“那么,你想如何?”

“我么?”谢时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的方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你的计划是在今晚吧,我得先走了,两个时辰帮你把消息送到。”他起身微笑,“最后的结果,我很期待呢。”

雍黎看着他消失在外间的身影,眼眸愈加深沉,这人太过强大,看似随意洒脱,实则心思难测。她有所防备,亦有相惜,只是心下的那股不安却也越发深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