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的刺激使魔尊感到一阵晕眩。神经质般的反复自问中他心里一直坚持的东西从外向里的撕裂。他甚至感到，连早已成型了千百年的道心都在一片片崩塌。

恍惚中，他渐渐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有过去一生的经历，从出生成仙成为世界之王，遇到驭川侵略辰渊界……开始依序的回放，像是将死之人才会看到的走马灯。

原本心碎欲狂的情绪，也像超过了极致一样，忽然感觉不到。

反而是身体的感官在没有情绪遮蔽后，变得空前的敏锐。

魔尊再度听到看到了身旁的战场。

由于魔兵的突然出现霁天璇所带领的联军，形势陡然危急。

然而面对大片的人员伤亡分明由一群“仇敌”组成的临时联军阵型却分毫不乱仍然宛如一体：

被安排在最危险位置的人坚持着承受巨大的牺牲。明明只要撤退就能不仅保全自己的兄弟，还能让旁边的“敌人”多死一点，却谁也没有这样做。南林派和民兵互相舍身救援，蛮族和楚朝军队互相借用机密装备……

……他们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盲目的抱团，为什么不把“会给自己人带来麻烦的人”丢掉？

而且，这样“愚蠢又对自己人没良心”的选择，居然，当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一群“敌人”毫无保留的合作，千差万别的作战方式，刚好互为补充，有机的整合成空前强大的力量

他们竟然真的使远强于他们的魔兵，行动拖延了几十秒。

而正是这宝贵的几十秒，等到了他们的正道之首，北辰派的大能从辰渊界另一端赶来。

几位大能，竟当众施展损耗巨大的高阶剑阵这将使他们此战后不得不闭关休养，也给了旁观的其他宗门偷学的机会。但他们仍不犹豫，即使本门的弟子将因此暴露在风险之下。

但是，因为这样毫不犹豫的冒险与付出，两只天道相撞产生的失衡黑洞，竟真的被一群尚未飞升的凡间修士关上了，任何一个魔兵，再也不能进来。

不顾自家利益的，愚蠢又没良心的选择，最终赢得了胜利。

……不像魔尊自己的世界，千百年来，以“聪明又有良心的”丢卒保车策略，不断舍弃无辜半妖与其生母，却换来了一个，恨意坚定到能支撑合道的漏网之鱼。

最终，这个漏网的半妖，毁灭了整个世界。

虽然，此事的确可以归结为，本界运气太差，但是现在的魔尊，在目睹了另一种选择的成功后，不得不承认，自家的灭亡，或许并不能用运气做借口。

思绪翻涌中，他想起了另一个合道圣人，也就是诸天万界最强大的第一人，驭川。

半妖在毁灭故乡后，转而协助魔修，进攻辰渊界的行为，可以推断为，他正在为魔修阵营办事为驭川办事。

很可能，今日的惨剧缘由，是驭川觉得魔尊太愚钝了，用他吸引辰渊前来论道无望，于是，他终于放弃了魔尊，转而给了半妖机缘，甚至，助半妖合道成圣。

魔尊想起来，针对灵气断流事件，天道与人的关系，以及为什么本界人要活下去，就不得不侵略甚至屠杀无辜的异世界，自己曾向驭川询问了一系列，他以为是关键与本质，堪称“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问题。

当时，驭川虽然承认了，这些问题的确属于“道”的范畴，但是，却一个字也不肯回答。

当时驭川的态度，显然不是他不知道答案，所以搪塞，而更像是……

对魔尊竟然只问这些问题，感到十分失望。

“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问我，灵气源头是什么，又因何断流，如何恢复？”

不肯回答的驭川，只反问了魔尊，另一个问题。

当时的魔尊，能直觉到驭川的反问背后，有太重要的深意，但他却始终没有参透。

直到今日，壮志已死，万念俱灰，辰渊界联军创造的奇迹，才像是一道剑走偏锋的光，从魔尊从未想过的角度，忽然点醒了他。

为什么当所有世界赖以为生的灵气忽然中断，自己面对着，是牺牲家乡，让无辜的陌生世界生存，还是毁灭无辜的陌生世界，换家乡的众生活路，这道无比可怕的送命题时。

非得傻乎乎的，真的去二选一呢？！

想着自己的世界反复丢卒保车，却毁于被舍弃者之手的惨剧，再看着外面的，由一堆分明更应该互相舍弃的敌人、陌生人、弱者……联合起来的辰渊界联军，共同赢得了胜利，魔尊猛然反省：

……就像毁灭村庄的凶手，从来不是被“标记”的女人，而是伤害她的妖修一样。

让我们面临死亡威胁的凶手，从来不是同样承受灵气断流之苦的，别的世界，而是

那个让灵气断流的原因啊！

所以，为什么当年所有受共同凶手妖修威胁的村庄，只会抛弃“标记”，各自逃散，为什么不会联合起来，与凶手作战？

为什么不保护受害的女子，不好好抚养半妖后代，反而将他们逼迫成自己的仇敌？

明明他们是最了解妖修的情报突破口。半妖的特殊力量，甚至是战胜妖修的巨大希望！

同样的。

为什么当诸天万界的大家都挨饿时，我竟选择先啃咬隔壁邻居，用他们的性命，换自己苟活？

为什么不把那二选一的蠢问题扔一边，转而选择和辰渊界，和所有的世界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去向虚空长河的源头远征，去探索灾难的真相，解决的办法？

……为什么不去给那个让灵气断流的混蛋，一次彻底的反击？

思绪奔流中，魔尊宛如醍醐灌顶，空前的惭愧和悔恨，让他浑身冷汗。

却也让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明与力量。

现在，魔尊能感觉到，在北辰派施展剑阵，封闭了两个世界撞击形成的黑洞通道后，那个半妖也就是良尘，并没有因受挫而罢手。

相反，他竟伸展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插/进撞击点，将通道再度掰开！

天道的真身，自带针对所有合道修士的严密屏障。除非那修士愿意放弃好不容易证得的永恒道果，以自毁的方式强行突入，才有可能对天道的界面内造成影响。

所以，人们从来认为，不可能有合道修士会舍得这样牺牲。

而现在，脑回路果然不是人类能揣度的良尘，却真的这样做了，还是自亲自捕捉辰渊以来的第二次只为了他的恩人兼主公驭川。

合道修士的力量，使黑洞的面积大幅增加。

即使让已然本界最强的北辰派剑阵再强大百倍，甚至让异世界的马甲天启，公开使用天启骑士的能力，也无法再将它封闭半分。

魔兵不再只能一个一个挤进来，它们将在数秒之内，成千上万的，如洪水般倾泻到地面上。

这样的规模，不再是辰渊界内，任何强者能对抗。

就算全世界每一个人，每一只动植物，都团结起来，到黑洞之下拼死奋战，也无法避免在一分钟内全灭的命运。

强弱太过悬殊的情况下，好像联手抗敌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各自自保，还能活久一点。

不！大错特错！

魔尊在心里，大声的宣告：

为什么联军现在又呈现劣势，那是因为

我和我的同胞，作为理应与辰渊界联军共同抗敌的一份子，还没有出力啊！

当然，魔尊知道，单凭仅剩的魔修，还有一个渺小的，庸才的自己，即使加上去也做不到什么。

但是，现在。

他还可以合道。

与辰渊界合道时，剧烈爆发的力量，能够使辰渊界内的秩序重新恢复，不仅良尘的干预将被立刻消解，良尘本人，也会立即受反噬重创。

此地的危机，将会完全解除。

先前收到辰渊的命令时，辰渊就已经给魔尊开放了合道的权限。合道的主动权，已经到了魔尊手里。

他随时可以开始，只有他能实现的力挽狂澜。

此时，披马甲天启，已经成功混进了战场核心，到达了霁天璇身边。

他已经能够着那只装着魔尊的芥子袋了。

天外的良尘所制造的危机，固然十分严重，但根据天启那比魔尊更准确的测算，就算完全不抵抗，它也顶多做到毁灭楚朝，就会被辰渊真身的免疫系统所清除。

于是，魔灾造成的死亡与毁灭，固然会让霁天璇非常不高兴。

但相比阻止辰渊合道，使霁天璇成为界主的大计划，它仍然算是好解决的小事一桩。

天启决定了，不去管良尘，先全力杀掉魔尊。

霁天璇身边，天启一边暗中守护着她，一边小心翼翼的，一寸寸靠近，寻找着绝杀的机会。

经过紧张的努力，天启终于找到了最佳的，甚至唯一的时机。

他立即出手！

芥子袋被成功抓到了手里，天启能感觉到，魔尊正在里面。

他毫不犹豫，一把捏碎了它。

魔尊和辰渊，天启，霁天璇面对的是同一类，类似电车难题的送命题

两条铁轨上，一边绑着心爱的本界人/心爱的小姑娘/无辜的霁天璇/一只辰渊，一边绑着无辜的陌生人/天启骑士的职责/救世的希望/天下苍生，火车开过来，他们必须选择一边生，一边死。

而答这道送命题时，只有魔尊是老老实实的，真的二选一了，详见14。

其他三个，都在抖机灵

霁天璇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详见128章

天启表示，扳动岔道做选择，就是他主观故意的犯罪，所以干脆不选，让火车沿着原方向开吧，火车刚好放过霁天璇……好啊事情就这样吧详见127章

辰渊表示，救一个人就是救全世界，选了霁天璇代表着另一个选项也选上了，所以没难度啊，详见129章

本章，魔尊终于也学会抖机灵了凭什么让我二选一，我就真的选，真正该做的，难道不是把造成这个困境的火车掀了？

因为魔尊和主角一样，也有答送命题的待遇，所以他还挺重要的。

如果要在勇者的故事里，给他一个flag，那就应该是个为了保护村民，投降了魔王的村长，最后，看到勇者拉起大军攻打魔王城的场面，他幡然悔悟，加入大军并英勇牺牲。

但是因为经典勇者故事里，一般没有这种投降的人，所以在138和140章，没有安排魔尊的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