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艳兰本就是以敏捷见长的高阶修士此刻狂暴的攻击速度极快。

在她旁边的白羽盟众人，连震惊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她已瞬间掠出几十尺。

但是，碎玉的行动当然更快。

在霁天璇身边落下防御法阵，碎玉拔剑在手如电的剑光凌空疾闪，直取来袭者丹田要害。

他要将这冒犯圣女的罪人，永久废去修为，随后等霁天璇一声令下他将立即执行拷问，或将芳艳兰就地斩杀！

然而下一刻场上的众人却眼睁睁看到，正疾速出手的双方忽然像被点了穴，甚至像时间被定格一般，突兀的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有奇异的，仿佛死亡本身降临般森冷的威压突然笼罩了两人所在的空间。在旁边的众人，只有最靠前的那些，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边缘却已受到了刻入灵魂的震慑。他们顷刻软弱的动弹不得，连发出惊呼都做不到。

霁天璇施展了剑意。

现在的她已将这项绝技掌握得更加精湛。完全展开力量的速度已不比任何以敏捷著称的修士慢。在强度上她甚至已经可以影响压制了修为的真仙碎玉。

对停滞了行动的碎玉做个“你不用插手”的手势，霁天璇以如往常一样的步伐，缓缓走下宝舆的最后几级台阶。

站在被剑意所慑，正不由自主跪倒在地的芳艳兰面前，霁天璇撤去了加持在靖世剑之上的伪装法术。

在她现在的位置，她手中剑露在剑鞘外的那部分，刚好能清楚的呈现在芳艳兰的视野。

只用余光看到了银白色剑格的一点侧面，芳艳兰就瞬时浑身一震，颤抖着瞪大了双眼。

最崇拜圣女，从小观看各种圣女影像，模仿那贵族中最完美姿仪的芳艳兰，如何能不认得圣剑的模样？

再定睛细看，霁天璇手中那把剑，那样无法被任何材料与技艺仿制，甚至堪称不属于人间的极致美丽与光彩，显然就是，独一无二的圣剑本尊。

而世人都知道，圣剑是天赐的至宝，除了圣女本人，和剑灵天启，任何人妄图触碰它，都会立刻被天罚就地抹杀。

“你……您……您是……”

头脑中像是有惊雷劈过，最不可置信的事实摆在眼前，芳艳兰俯伏在地，汗如雨下，热泪盈眶。

为什么圣女本人会微服来到这种小地方，为什么她的气质和影片里看到的圣母白莲花判若两人，为什么传说中身娇体弱的她，居然能像战士一样矫健的挥剑，甚至拥有出神入化的剑意，以芳艳兰单纯的头脑，和太容易被情绪掌控的心性，此刻已经无力去推测了。

离得近的其他人，也从圣剑认出了霁天璇的身份。

人们激动的口口相传，在霁天璇撤去剑意后，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膝行着向前，惶恐的向他们的圣女殿下见礼。

耿直的那些，只表现得不失礼数，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因为他们仍不理解，往日在公众面前温柔仁德的圣女，为何现在一身煞气的，亲自与他们这些和平志士为难。

而灵活的那些，已经开始诚惶诚恐的赔罪。不管眼前这变故是怎么回事，先告个饶再说，免得这个无论气质还是装扮，都活像黑化过一样的圣女殿下，再指示她那恶魔般的仆人打断他们的腿。

人群中央，距离霁天璇最近的芳艳兰，却两件事都没有做。

“……我冒犯她了。我冒犯她了。”

芳艳兰只在心里无语伦次的反复念着。

想起自己先前对霁天璇的种种不敬，甚至竟与对方两度交手，这位掌门之女心中满溢的羞耻与罪恶感，沉重到仿佛能压垮她的全部灵魂。

如果现在，圣女殿下要她以死谢罪，芳艳兰想。她绝不会苟且偷生。

但是，霁天璇没有再为难芳艳兰。

她低头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脑子生得太浅太直的崇拜者，目光仍旧是与公众形象判若两人的冷峻，又幽深的，仍旧看不到任何敌意与善意。

伸手把芳艳兰拽了起来，摆成一个不会脸着地到窒息的姿势，霁天璇不留一言，也不再看她一眼，径自走向了被碎玉打断了腿，正在角落里瘫成一团的军火商们。

“在白羽盟带上战场的每一样重武器上，你们都藏入了这样的传信符文。战后打扫战场的楚朝朝廷或是蓝巾军，若能截取到它发出的讯息，就能收到你们的诚意礼物，与进一步交易的邀请，是么？”

站在那些看起来很可怜的老人眼前，霁天璇不等他们挤出眼泪来辩白，直接亮出了证据：

“因为楚朝门户之见严重，你们身为平民，即使能制造出强大的作品，也不受楚朝交战双方的贵族认可，所以，你们才不得不支持白羽盟，好用战场的实绩，告诉你们真正的目标买家，不要漠视你们的力量，也不要妄图将你们打压，现在合作还来得及，是么？”

与辰渊分手后，霁天璇就使用圣女殿强大的情报网，仔细调查了楚朝各方势力。

当时的白羽盟，虽然没有正式行动，这个新兴组织的萌芽，却显然逃不过她的视线。

霁天璇调查到，为白羽盟提供武器资源，使这群热血青年，竟有能力与两支正规军交战的幕后人物，正是一个主要由平民军火商构成的行会。

这些军火商给和平组织捐赠顶级武器，目的是真诚希望该组织快速终结战争，让他们再也做不着生意了。

……就算让脑子里养的鱼去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啊。

凭借极品灵根无上的灵气感知力，在高处观察白羽盟所在的战场时，霁天璇毫不意外的，发现了藏在白羽盟所拥有武器上的，微妙的符文灵力。

用法宝把它截下来，传给圣女殿去破译，霁天璇果然查到了军火商的真实目的。

显然，军火商们是要用白羽盟给自己打个广告，然后，他们就有望跟朝廷或蓝巾军任何一方，甚至，最好是双方达成合作，成交真正的大生意。

他们希望更漫长，混乱的战局，各方势力更为平衡，更胶着的形势。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形成对军火对他们这群人足量的需求与器重。

在碎玉走后，自己去战场上收集了这些符文，现在，霁天璇把它们当众展示于白羽盟所有“和平志士”面前。

毫不遮掩的，完全揭露了“支持祖国和平事业的热心捐赠者”，真诚的外表下，深藏的险恶居心。

在白羽盟中，真正负责冒死上战场的，那些年轻的“和平志士”里，有不少人是热血过剩的类型。

他们能轻易的被芳艳兰那些“少女的演讲”激励，从安稳的公子小姐生活，与父母师长的严格管束中逃出来，跑去长辈们的对立面，“为和平而战”。

现在，听到霁天璇这个更高贵美丽的少女，一番证据确凿的分析，他们也就轻易的，当场将一度亲密共处的“商人大叔”们，定义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

“无耻老贼！竟敢这样利用我们的善心，践踏我们的理想！”

“原来你们才是这场不义之战的幕后祸首！多亏圣女殿下英明，引领我们及早看破奸计！”

“见利忘义的商人，卑贱又恶毒的草民！今日战场上，我们失去多少兄弟！本以为是光荣的牺牲，原来竟是成了阴谋的棋子！我绝不放过你们……！”

看到军火商们面对霁天璇拿出的证据，一脸震惊，却没有一个能做出有效的否认，这些“和平志士”们顿时群情激愤，一张张脸涨得通红。

若不是碎玉的捆仙绳还绑着他们，他们怕是已经要扑上去，把商人们的胳膊也一起打断了。

在旁边看了一会，霁天璇突然向年轻人们发问：

“如果现在，我把你们也打一顿，然后向你们与军火商双方发表一篇放下仇恨，和平解决矛盾的演讲，你们会心甘情愿的照做么？”

听到少女清冷的话音，那些人仍旧气势十足的张牙舞爪，仿佛充耳未闻。

却在数秒后，猛然僵住了。

亲自体会过，自己现在无可压抑的滔天恨意，再想想战场上，白羽盟那些鸡汤劝架法，他们顿时为自己的愚蠢羞耻，本来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上，更加热得发烫，烫到不好意思再抬离地面。

训斥过热血过剩的公子小姐们，霁天璇继续面向已很快回过神来，正紧张思考对策的军火商，冷声说道：

“让碎玉打断你们的腿，是制裁你们利用白羽盟的罪过。”

当然，这样暴力，也是一根必要的大棒，为接下来递胡萝卜和谈正事的步骤，打好足够牢固的基础。

“现在，制裁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你们如何将功赎罪了。”

“诸位都是聪明人，难道没有想过，这场内战为何会发生？楚朝长久以来的门第之见，为何如此森严？

到底是什么，在阻碍你们的生意？”

霁天璇继续道：

“因为这片土地，山太多，路太少。”

很简短的，甚至用语颇浅白的一句话，公子小姐们却一时都听不懂。

只有几位军火商，在沉思片刻后，猛然回过味来。

楚朝的内战为何发生？

是因为楚朝疆域太大，境内又群山林立，有不少偏僻险峻的地区难以到达，朝廷少有人去管理。一次大灾后，那里得不到救援的百姓，被试图夺取皇位的贵族煽动，就此聚在那贵族麾下“起义”，成为与朝廷对抗的蓝巾军。

楚朝的门第之见，为何如此森严？

因为交通不便，地区分隔，唯有依靠森严的尊卑体系，层层勾连的权威约束，才能使皇权管不到的最遥远之地，百姓仍然奉尊卑链条顶端的皇帝，为自己唯一的主宰。

是什么，在阻碍商人的生意？

是高耸的群山，是中断的道路。它们使商人无法见到更多，更好的买家，没有选择合作对象的权力。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祈求当地权贵的怜悯，然后被无情的拒绝。

更长远而言，其实没有人生来就偏要发战争财。若是有其他更安全的生意好做，为什么非要困在这里，用卑鄙的手段，向自己的祖国兜售杀害自己同胞的凶器呢？

但是，即使今日领悟到了这些问题的本质，又能如何呢？

军火商们都知道，楚朝没有解决它们的技术实力。

……这世上，能在恶劣地形上修建道路的，只有曾被魔修蹂/躏过，拥有丰富废墟重建经验的东大陆诸国。

而圣女殿下的祖国，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商人心中顿时灵光闪过，震动不已。

他忍不住微微抬起头，小心的仰望着面前端严凛然的少女。

正对上霁天璇朝他看过来的，深邃又平和的视线。

“我会帮助这个国家，终结此地所有的不平。”

霁天璇道：

“为此，我将亲自接管白羽盟，即日起，白羽盟全体成员，受我直接指挥。”

言语间，少女微微张开双臂，这样的手势，将坐在两边的，“阴险恶毒”的平民军火商与“冲动愚蠢”的贵族公子小姐们，都认可为白羽盟的一份子。

认可为圣女的直系属下。

赐予他们无上的荣耀，与世间最高贵的圣女一起，真正为和平而战。

少女话音落处，上千双眼睛热泪盈眶，上千个身影，真诚的……近乎虔诚的弯下腰，向她献上最隆重的敬礼。

“谨遵殿下旨意！”

带着哽咽的齐声高喊，久久回荡在营地的上空。

听着众人的决心，霁天璇回头，再度走到芳艳兰面前。

和其他人不一样，芳艳兰得罪过霁天璇。

强烈的后悔与恐惧，与因从小的尊卑教育，而产生的，“以下犯上”的真诚罪恶感，此刻还牢牢占据着芳艳兰本就装不下多少东西的脑袋。她的耳朵里，至今嗡嗡作响，霁天璇方才的话，众人的反应，她全都没有听见。

直到现在，霁天璇重新过来，长靴的鞋跟踏过地面，清脆的脚步声响，唯有最良好的仪态，才能实现的力度与节奏，终于由远及近的，一声声敲击在芳艳兰心里。

它们使她惶恐的猛然回神。

“抬起头来。”

芳艳兰听到霁天璇的命令。

她立刻照办，尽全力摆出最端正的仪态，又很快想起来，此刻自己脸上满是泪痕。让圣女殿下看到这样不整洁的面容，显然是对她的不敬。芳艳兰语无伦次的道歉，手忙脚乱的用力擦着脸。

然而下一刻，她却感到，视野上方一只白瓷般的素手伸来，轻轻阻挡了她的动作。

芳艳兰怔怔的瞪大双眼，看到霁天璇推开她捂在脸上的手，又顺势，亲自擦掉了她的眼泪。

圣女殿下的眼神，仍旧孤高而冷峻，携着不怒自威的凛然锐气，又深邃的，仍旧看不透任何敌意与善意。

“我问你”

骤然安静的，连呼吸都凝固的世界里，芳艳兰只听到，她的圣女殿下，这样问她：

“你，可愿成为我的旗帜？”

其实女主手上的剑不是原版圣剑，是辰渊做的圣剑改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