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和碎玉前行的方向上空间猛然撕裂裂口周围，强度远胜仙阶神器的雕栏玉彻顷刻被激流的灵气撕成碎片，分解为黑暗的虚无。

而在裂口深处最激烈的灵气漩涡之中，驭川却从容穿过空间而来分毫不受影响。

他施然朝天启和碎玉迈步，衣袍只扬起很少的优雅的弧度，他甚至没做出任何施法护身的手诀。

明明距离还很遥远走得也很缓慢，在碎玉的感知中这位紫袍银冠的圣人，却是瞬间就到达他和天启面前咫尺。

天启试图反抗过他挥剑奋力切开了身后的整段时空，身上的光辉燃烧，化作空前强韧的护盾他要带碎玉跳进危险的时空空洞强行传送到小世界外的虚空。

但那在碎玉看来，无比玄妙强大的光与暗之力驭川竟只是一挥袖就将它们中途击散。

天启正要踏进刚刚张开的空洞已经朝其内伸出一只手此刻陡然受了压制，护身的光辉不稳，空洞边缘，时空崩溃的力量，竟直接吞噬了天启的一截手臂！

听到骨肉撕裂的声音，驭川静静的放开施法的手印。

继续从容增加的圣人威压之下，原本包裹着圣剑，锋芒堪当毁灭一切的黑暗，终于像残烛一样飘摇的熄灭。

缠绕在天启周身，最后的一点守护之光，也很快完全消散，露出天启鲜血喷涌的断臂，和布满冷汗的惨白脸庞。

“……天启，你是想逃出这里么。”

在旁边的碎玉听到，驭川平静的发问。

驭川的眼神只盯着天启，并没有看过来，碎玉却分明感到，满携威压的，只属于上位者的视线无处不在。

它和那句听来轻而遥远，却仿佛从自己脑中产生的威严话音一起，深深穿透他全部的与灵魂，他仿佛已是刑场上的囚犯，案板上的鱼肉。

碎玉本就带着重伤，此刻心神再受威压所慑，状况更加恶化。天启用仅剩的一只手拿着剑，也没有再相扶。

因而，即使明知此刻绝不能对驭川示弱，碎玉还是无法支撑，他再度口吐鲜血，委顿于地。

就在驭川看向碎玉一眼时，天启忽然重重一脚踹在碎玉身上，将他踹得原地起飞。

“……是的，驭川圣尊，我要离开这里，我有去任何地方的自由。”

缓了口气，天启露出和往常一样明朗亲切的笑容。他用断臂把飞起的碎玉扣到自己身前，另一手持剑，紧紧抵着碎玉的咽喉：

“你不放我走，我就杀了他。”

等等……这什么操作？！

感到被暴力踹飞的剧痛，与随后剑锋划破皮肉的冰冷，碎玉震惊，下意识的挣扎。

但他此刻身受重伤，已无法承受这样的动作。还没想到为什么，他就完全昏迷过去，就像一个典型的，遭受偷袭，惊恐想逃又失败的可怜人质一样，被天启牢牢挟制在手里。

相比现在的天启，驭川太过强大，于是，他来得太快，打赢天启也太快。他只知道天启在与碎玉相见时挣脱了封印，然后一路粗暴的拖着碎玉逃跑，却没能在此时此地，多经过几个交战的回合，从中看到碎玉对天启的态度。

于是，在驭川的视角，他竟真的有一瞬以为，碎玉不是放天启出来的同谋，而是天启劫持来的人质。

虽然碎玉不如天启价值大，但毕竟也是新招募到的重要属下，真不能这么荒谬的被天启撕票了。……所以要注意方式，先救下碎玉，再制服天启。

盯着天启甜美可爱的笑容，和笑容后狡猾又阴狠的眼神真像一个标准的亡命之徒绑架犯，驭川第一反应是这样想。

演戏成功了。“狡猾的绑架犯”天启一扬眉梢。

抓住驭川这一瞬的迟疑，天启猛然纵身跃起，绕过驭川，径直到达了小世界的出口！

电光火石之间，驭川已经反应过来。他果断的立即出手，要封锁天启逃离的通路。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天启已经把圣剑交到昏迷的碎玉手里，然后，他把他踹向了小世界外，辰渊界的方向。

目送碎玉和圣剑一起高速远离，几乎瞬间越过了小世界外的金色步梯，进入辰渊界的庇护范围，天启转身面向驭川。

“驭川圣尊，我不是你的属下，但更不是你的敌人。”

真诚又温柔的微笑着，天启向正因又被算计了，脸色格外森冷的驭川伸出已没有手掌，血肉模糊的右臂，摆个合作握手的姿势：

“我的立场，就是忠实于我的主人，执行灭世的任务，并在处理辰渊界一事上，与你合作共赢。”

半真半假的说完这句后，天启稍稍收起笑容，让自己的态度更诚恳。

此刻，他看向驭川的神情里，忽然多了某种柔和，仿佛在表示同情：

“我知道，在你心里，与其获得一个受你胁迫才叛投的降将，还不如一个明确了利益交集，又互留把柄的合作伙伴，使用起来更为放心。”

听到这句话时，驭川一向肃穆平静的神情微微变了。

即使只是很小的一点，天启也可以看清楚，对面那位人类第一强者，此刻下意识蹙起的眉尖，紧抿的唇角，与眼中骤然加深的冷意。

和往日不同，这种冷意没有多少锋芒。

却反而显出某种悲凉的疲惫。

一切正如所料。

天启点点头，对驭川安慰的一笑，告别道：

“保持联系。我会把辰渊整只捉来，送到你的宫殿。”

话毕，也不等驭川回答，天启就将魂魄抽离了已在圣人威压下支离破碎，不可再用的，转入按计算刚好掉到辰渊界边境，仍可感应的圣剑之中。

小世界内，天启如白玉雕就般美丽，此刻又筋断骨折，鲜血染遍的身躯，转瞬消散殆尽。有玄妙的力量从中散逸出来，融入此处正汹涌的灵气风暴，将其尽数安抚。

扭曲的时空归位，破碎的殿宇复原，一切迅速的焕然一新，精巧如初，为驭川省下了一大笔维修的成本。

驭川向小世界外眺望许久，沉默的返回了自己的居处，再没有追击。

辰渊界内，某处荒野小屋。

碎玉从昏迷中醒来，看到圣剑就在躺在自己手边。

“早上好感觉如何，需要我唱支歌来抚慰你受伤的身心吗？”

刚恢复意识，碎玉就收到了来自圣剑的，天启那自带波浪线的关切传音。

“不需要，你离我远点。”

把圣剑往床铺下面一丢，碎玉冷冰冰的别过脸去。

碎玉不笨，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在小世界时，天启突然粗暴的殴打并挟持自己，其实是为了演一出绑架戏迷惑驭川，并且让驭川相信，天启固然别有用心，他却始终是无辜又忠诚的。

然而，就算碎玉理解，并其实颇为佩服天启的机智果断，他却不可能不生气。

天启却不在乎碎玉的态度。见碎玉不要帮助，他也不勉强，只继续道：

“在小世界时，驭川搜索了我的记忆，查到了辰渊近日的位置，算到了他们大致的行进路线。现在，驭川已经差遣魔修，在星云树海布下了围捕的罗网。

而我们的圣女殿下，正和辰渊在一起。”

“……你说什么？！”

天启话音未落，碎玉就无比紧张的，把刚扔下床去的圣剑，又捡起来抓到眼前。就像一个急切问话的人，牢牢抓住对方的肩膀。

碎玉完全不知道，霁天璇竟已离开圣女殿，在星云树海邂逅辰渊，并护着他一起旅行的诸事。

因而，此时突然听到天启的话中所携的，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信息量，与其中危险的意涵，使他分外失态的震惊。

天启：“圣女殿下一定会拼命保护辰渊，我们不能让她遇险。所以，这一次我们要阻止魔修，从他们手中，护圣女殿下和她的伙伴周全。

“但是，我去不了。”天启诚恳的对碎玉交代了自己的真实情况：“我已完全失去了人形，只能寄宿于剑中，长期内无法自由行动。

所以，这件事情，还需要拜托你。”

听完天启继续详述的，此次参与围捕魔修的规模与强度若要独自战胜他们，自己显然要付出重伤的代价，碎玉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为了保护好心上人，他甚至完全抛下了刚被天启残忍殴打过的怨恨，更是毫不计较，此战谁指挥，谁做事，谁又得功劳，他只是像任何感情极好的亲密战友一样，立刻全心投入，与天启讨论具体的策略与安排。

“碎玉，你现在就以驭川新属下的身份，与那些魔修的指挥者李拂缨联系。李拂缨是你的徒孙，一定会顺从你的意思，让你有机会接触魔修。

你要在最强的那个魔物身上，埋下隐藏你一缕分魂的白玉法宝。这样，若殿下遇到危险，你就能立刻策应，保护她。”

向碎玉布置完任务，天启又道：

“这装载分魂的白玉里，你还要放入一张，写给圣女殿下和辰渊尊上的纸条，以你得知永久除灭魔修的方法为理由，约他们和你见面。

在见面的地方，我们两个事先做好埋伏，引开殿下，又趁尊上不备时下手，这就可以既不伤害殿下，又完成捕捉尊上，送给驭川的任务。”

“……所以，我们还是与驭川合作，真的……投降了，背叛了这个世界么……”

听到这里，碎玉一时发怔，忍不住问了一句。

短短几日内，做出了如此冲动又坚决的决定，经历了太多变故，他至今如堕梦中。

“没有，当然没有背叛。”

此时没了手，天启无法像往常那样，亲切的拍拍碎玉的肩膀，但他的传音，却还能和真正的交谈一样生动，带着如春风般抚慰人心的温暖笑意：

“我们只是，比谁都忠诚于自己的心。”

一个月后。

与辰渊分开的霁天璇，独自来到了各方冲突白热化，大战将启的楚朝边境，河西原地区。

在调停此地战争前，或者说，作为调停计划的一部分，她先去了碎玉在白玉法宝上留的那个地点，与他约见。

到了那处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小屋，霁天璇发现，这个简陋的守林人居所，竟被装点得无比精致。

小屋的外表，看来还是很低调难以发现，但走近可以看到，实际上，所有的土木砖石都被替换过，换上了最优质名贵的，建造宫殿时才会使用的材料。

房间内里，用秘境中得来的各色灵宝金玉装饰，又费心用高等结界，既遮掩过强的光辉和灵力，又进一步增加其美观。

碎玉简直不惜代价，把这非正式会面，一次性使用的小地方，装点成了最隆重迎接的礼堂。

“……他还是那样啊。”

想起上一世时，碎玉对待侍从工作无比认真，见到自己，又总是特别诚惶诚恐的模样，霁天璇颇有些感慨。

到了门前，看到远远迎出门外，在道旁恭谨跪迎的碎玉，她难得的稍稍放柔了语气，先唤他平身，再问他：

“碎玉，你信上说约我来，是要解释我们对你的疑虑。那么现在，你说吧，你和魔修有何关系，为何能将法宝白玉附在魔修身上，并得知我们的行踪？”

即使获准站起来相谈，碎玉还是按照尊卑礼数，低头垂眸的侍立。

心里已满是亲见爱人的激动，脑海中全是她的容貌，他却不敢有片刻抬眼，唯恐冒犯圣女的尊颜。

此时听到问话，碎玉沉默的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殿下果然还是这样，非人般冰冷又理智，她与人只谈公事，不论交情。”

碎玉想。

随后，他按照早已在心中预演过多遍的草稿，恭敬答道：

“回禀殿下，因为，我已经投降于魔修阵营。”

霁天璇：……这什么操作？这么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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