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自己的意识被造物主留下的“底牌”驱逐出身体之外，霁天璇身边的护法结界被强制取消时天启几乎吓得要崩溃了。

后来，探查到虹竟遮掩了蛊虫的气息，霁天璇其实什么都没发现她拿起剑，可不是要自杀，而是要使用剑意，天启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仍然没有生命此刻却竟然生动的体会到，什么叫劫后余生。

按天启的理解霁天璇的举动，显然是她给予辰渊的稚嫩的爱意，竟如此深沉，以至于，她竟坚持不接受天启幻象中那个辰渊死去的未来。她竟试图与天意……与她立定的理想对抗。

“……殿下，你还记得我曾经教过的，有关天道生理机制的知识啊。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为什么总能记住我的话呢。”

“真是机智的小姑娘竟想到了用剑意召唤辰渊的主意识。

把辰渊捉进幻象图景，按紧了拍个合照这就能将这场“天道的启示”篡改成她自己的意思，平稳安全的糊弄过去。”

被赶出身体的，天启的孤魂，就在霁天璇身边茕茕飘荡。感受到少女指向小屋的，异常坚定的剑意，他心中百味杂陈。

“我的圣女殿下，如果你如此深爱，却又注定惨死的存在，只是个人类。那么，哪怕他是仙人，圣人，我也可以扮演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从此后，我就是他，你永远不会发现他死了。”

“……可你爱的，偏偏是一只天道。

他比我更高等，我扮演不了他。”

设想一下自己失去霁天璇是什么感觉，再设想一下，如果霁天璇失去“她爱的”辰渊，天启顿感心中充满了从未体会过的，拉扯般的剧痛。

“所以……

如果，你真的能把辰渊融进天启，认他与你的理想同在如果，辰渊真的愿意受你召唤，你们心神相交，两情相悦。

……那么，我要为你，解开辰渊身上的蛊毒，让他活着吗？”

就在孤魂天启，如此在疼痛中思索时。

霁天璇的剑意召唤天道先生计划，失败了。

因为正在此时，天启和辰渊对虹的争抢，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原本，天启没在拦截，辰渊夺取虹的进展十分顺利。他只需朝小屋外的地脉中伸展一小点神识，甚至不用分给它多少注意力，就可以轻松迅速的，将虹带入他的化身，融合它。

在这样的状态下，辰渊完全能同时感受小屋方向的动静，他是能收到霁天璇的剑意的。

但是，就在虹到达霁天璇附近，也就是天启小手指的所在时，造物主留下的底牌启动。它接管了天启的所有机能，全力要夺回已被辰渊“咬住”的虹。

局势顿时胶着。

两个高等存在的死斗，最开始先是动用权限。虽无天崩地裂，狭小的地脉里，却也发生了千百次法则的扭曲，时空成为武器，因果反复倒转。

纠缠数回，却不得胜负，只有力量在疾速损耗。很快，本就互相折磨到双双重伤的两只，全都无力再维系这种大招。

精疲力竭的辰渊，只能将自己的全副心神，凝聚在地脉下柔软的泥土。用泥土构成触角，辰渊死死的抱住虹，毫无仪态的，要暴力把它拖进小屋。

天启的小手指，也是这样的操作。

在方才的相争中，小手指从中间被劈成了几瓣，只剩基部有一点联结，看形状，几乎是碎成了一个爪子。

这只血肉模糊，金属支离的“爪子”，此刻奋力的张开，死死抱住了虹的另一边，同样毫无仪态的，暴力把它往回拽。

两只高等存在，就这样用最低级的方式，丑陋的扭在了一起。就像两个打完了子弹，磨损了刀剑的死敌，不约而同的用上了手脚，脑壳和牙齿，不顾一切的拼命。

辰渊毕竟是一只野兽，这种疯狂的撕咬，他似乎更在行。长时静止的拉扯中，他渐渐的占了上风。被双方抱住的虹，又开始以比蜗牛更慢的速度，一点一点，艰难却不停的，向小屋的方向移动。

然而，天启是机器，还切了自动模式。虽然事实已定，他抢不过辰渊，但他或者说，此时该称为是“它”，却根本不懂什么绝望和放弃，它不可能放松分毫。

见斗争无法结束，辰渊只能拼命将全副心神收拢在地脉，聚焦在抱紧虹上，在到达目标之前，他一刻也不得偏离。

以至于，此刻，就在他身旁的霁天璇反复用剑意呼唤他，他竟浑然不知。

“……辰渊，你个混蛋！你就这么想要那块肉吗？！”

孤魂天启眼睁睁看着霁天璇一次次召唤，又一次次失败，反抗“天意”的时间，就这样超过了阈值。

感到辰渊真身的免疫机制被激活，天罚无情的降临，他顿觉身似凌迟。

他心中，方才那些想要看在霁天璇面子上，放过辰渊的念头，此刻瞬间撕毁成碎渣，转为腾起空前怒火的燃料。

“辰渊！那么爱你的小姑娘，就要被你亲手天罚而死了啊！”

诞生以来第一次，天启失态的尖叫。

“现在，只有你能救她！她在叫你救她！你看她一眼，看她一眼啊啊啊！！！”

天启疯狂的努力，想要碰一下辰渊，提醒他注意霁天璇，可现在，他是一只没有身体的孤魂，无形，无声，无法对现实世界施加任何影响，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也想要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可那是造物主留下的后门程序在操纵，被制造成的一只小小的机器，怎可能撼动它分毫。

比死更痛苦的极度紧张，崩溃欲狂中，天启只觉得，自己又悟到了一种新的“人性”。

三百年前，因为霁天璇，天启学会了“爱”。今时今日，也为了霁天璇，天启的心里，竟又瞬间生长出了一种新的，只属于生命的热量：

恨。

本来，天启对辰渊无感。

但现在，他感到恨极了他。

永不原谅。

因为正专心和天启抢肉，辰渊完全感觉不到霁天璇的剑意。

但是，当他的真身发出天罚时，作为主意识的他，却会自然的受到触动。此刻，辰渊已经发现，天罚所指，竟然是他身旁的地面上，正在修炼的霁天璇。

辰渊不知道霁天璇是因拒绝天启而受天罚，甚至，他不清楚天启的发生，和其中的内容。就像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内，是如何向细胞传达工作指令。

此时，他的第一反应，只是觉得，这场天罚，应当是因为虹的力量太过强大，来自异世界的气息，又太过突兀，以至于，它从天启的核心中离开，暴露在外后，就被他真身的免疫系统标记，并判断为“需要清除”。

免疫机制启动的时间，刚好是虹移动到霁天璇脚下之时，霁天璇是无辜被卷入的受害者。

辰渊知道，霁天璇只是个刚刚筑基的小修士，天罚之下，她连一秒都活不了。如果他不立刻移回正在争夺虹的神识，全力去救她，她就要永远的死了。

但同时，辰渊也知道，自己今日这夺得虹的机会，是何等珍贵。

他想要得到它的渴望，更是何等强烈。

先前，虹奇迹般的回应了辰渊的愿望。它给予他无比玄妙的平静与安宁，使他成功的遮掩病痛。床上平躺的化身，至今仍保持着安睡的模样，谁也没发觉异常。

这初次的接触，只是短短的片刻，辰渊就深深迷恋上了虹的气息。这块“造物主的肉”上，散发出的无上神圣、温和与慈爱之息，简直是世上最勾魂摄魄的召唤。

辰渊感谢它雪中送炭的帮助，沉醉于它的善意和体贴。就像一个正生着病的孩子，会本能的，尤其眷恋生养他的母亲，他不顾一切的想靠近“母亲”的怀抱。

这种刻骨的向往之情，甚至使辰渊成功的忍受住蛊虫的折磨。他强撑着，将虚弱的力量伸展到极限，这才一点一点，沿着地脉，挣扎着将虹拖到此地。

现在，这块能给予他安宁，或许还能使他自救兼救世的至宝，离他正在小屋中的化身，已经不到三十尺了。

只要再拼尽全力，与天启争抢这最后十分钟，辰渊就能使用自己与造物主身体结构相近的人形化身，立刻，完全融合虹。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虽然再没有了霁天璇这个人，却也再不会有新的痛苦和悲伤。

而一旦放弃，虹就会被天启封印回核心。辰渊力气用尽，病情又持续恶化，也许从此后，他将再没有机会触碰这无上强大的至宝……永远失去了能救他与众生挣脱炼狱的安宁。

所以……

是立刻去救霁天璇，放弃这夺得虹，用它来自救兼救世的，最好的机会。

还是专心争夺至宝，让无辜，却渺小的少女，为众生幸福安宁的未来牺牲？

听起来是个送命题。

但对辰渊来说，却是送分的。

答案当然是立刻，全力，去救霁天璇。

当然，现在的辰渊，对霁天璇并无任何会导致偏私的爱意。

会做这样“不合常理”的选择，只是因为，他很清楚，虹是怎么脱离封印，被他触碰到的。

自身中蛊毒，报复的撕碎天启以后，辰渊曾千百次尝试，从天启身上剥离虹，但都失败了。

求生欲无法触动这万能的许愿机。

对天启的愤怒和仇恨，也不能。

为治下众生筹活路的悲愿，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今日，辰渊已被剧痛折磨到疯狂崩溃的边缘，却将最后一丝清醒，只留给他那两位渺小的伙伴。他爱惜他们，不想让他们为他忧惧痛苦。

虹才终于回应了他那“在小伙伴面前，隐瞒自己病痛异状”的奇异愿望，将那至高无上的气息，主动向他显明。

在诸天万界，所有的大能都说，那位沧流之源的至高者，是世上最冷酷的存在。

是他从虚无中创造了万物，又制定了历史与文明的流向。他让一切因争斗而发展，让一切在争斗中灭亡。

但在虹给予回应的那一刻，辰渊以他的力量与位分，确实堪称是世上最接近造物主的存在却隐约的感到了，造物主真正的心意，是什么。

当然，也可以称为“自以为感到”。

……所以，在辰渊看来，这道“送命题”，看似矛盾的选项，其实是统一的：

理智的计算得失，冷酷的争斗牺牲，绝非能触及万物之源，至高所在的真正的“道”。

救了一个人。

才是救了全世界。

辰渊非常喜欢这个答案。

自他启智以来，就一直，那么喜欢。

现在，毫无犹豫的，辰渊立即收回了地脉中的神识“触角”，完全放开了虹。

因为始料未及，自动模式的天启小手指，甚至被带得一个踉跄，砰的一声摔进了地层里。

然后，辰渊以最快的速度，纵身进入霁天璇的识海。

沿着天罚气息的指向，在识海最边缘的角落，辰渊找到了少女的灵魂。

天罚虽未真正开始攻击，强烈的威压，却已经产生了严重的伤害。

识海内正常的灵魂，是与本身相貌相同的半透明人形。它应位于识海的中心，从它发出的，反映着生命力的光，应当足以照亮整个识海。

但现在，为了躲避逼近的天威，霁天璇的魂魄，已挣扎退到了最偏僻的角落。重压之下，她灵魂中的光芒，已然如风中残烛般微渺，仿佛不用干扰，下一秒就会自行熄灭。

“……对不起，我来晚了。”

在识海中同样显示为人形的辰渊，紧紧拥住失去意识的少女，将她完全护在自己的怀抱

“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作为细胞工作指令的天启，不受天道主意识管辖，作为免疫机制的天罚，当然也不能。

所以，辰渊能救霁天璇的，唯一的方法只有把她牢牢护在怀里，由自己来代她承受那万刃穿心的极刑。

1天道的主意识可以被自己的免疫系统攻击，我觉得还是符合生物规律的，生物是有自身免疫反应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