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1 / 1)

许是因为已经睡过了一觉阮秋色此刻并没有多少困意。

天光将明未明将窗户纸晕染成朦朦胧胧的暗青色。四下里寂静无声,隔上许久才会传来一声鸟鸣像投落池塘的石子,没一会儿便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那只红封就放在阮秋色枕边,薄薄的一偏头便能看到。

她静静地端详了许久又转过身子去看枕边安睡的人。

卫珩正枕着手臂,背对着她躺着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阮秋色安分不过半刻,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便放心地往前挪了挪将自己的侧脸贴了过去。

“不是说了别招本王?”

男人凉凉的声线透过后背紧绷的肌理传了过来。

阮秋色吃了一惊:“王爷怎么还没睡?”

卫珩淡淡地哼了一声。

新婚燕尔,佳人在侧,哪个正常男人能睡得着?

然而这话他是不会说的,于是便只拧过身皱着眉头去瞧阮秋色:“你又为什么不睡?”

明明平日里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我睡不着。”阮秋色的眼睛在朦胧的晨光里显得很亮,期期艾艾地瞧着他“王爷,你掐我一下好不好?”

卫珩狐疑地看她一眼:“又打什么鬼主意?”

“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呢……”阮秋色抿了抿唇有些忸怩又藏不住欢喜“我竟然也是有夫君的人了?”

瞥见卫珩瞧傻子一般的目光,她面上一红,小声解释道:“王爷别笑我呀。我朝女子十五六岁便要成婚的,我已经十九了京中人人都说我嫁不出去的。”

虽然自小在阮清池的灌输下,她并不觉得成婚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至少和自由自在地绘画比起来远远不是所以她也并不为那些流言蜚语感到伤怀。

但当真是没想到在这个年纪,还能嫁给自己这般喜欢的人。

怎么想都觉得……幸运到有些不真实呢。

看着阮秋色欣喜中又带着些自嘲的神色,卫珩忽然觉得心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小姑娘有多特别,然而她的“特别”落在旁人眼中,怕是只能用“怪异”去解释。

所以她到底是如何长成了现在的模样?能对旁人口中的“阮家女离经叛道,丢尽父亲颜面”一笑置之,又能在积毁销骨的悠悠众口之下坦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比谁都清楚,要过与常人不同的人生,其实是很辛苦的。

可她的性子明明那么柔软,也那么乖。

“王爷在想什么?”

见卫珩许久没有应答,只深深地凝视着自己,阮秋色忍不住出声问道。

“本王在想……”卫珩沉吟片刻,忽然促狭一笑,“原来阮阿秋快二十了,难怪没人敢娶。”

“你嫌我老?”阮秋色瞪圆了眼睛,对他的落井下石感到难以置信,“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我若是年纪大了,你不也是老男人?”

“嗯。”卫珩眉目温煦,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所以咱们俩是天生一对,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本王。”

阮秋色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晃了晃神,一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愣愣地看了卫珩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王爷怎么说个情话也要先抑后扬的……”

“比不得你牙尖嘴利。”卫珩揽她入怀,“说本王是老男人,嗯?”

“那什么……”阮秋色将微微有些发烫的小脸埋向卫珩胸口,小声狡辩,“我是在夸你来着。听说最近京中的小姐们最爱看豪门老男人的话本子了……”

卫珩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垂眼看她。

见他半点也不相信自己的鬼扯,阮秋色索性破罐破摔地耍起了赖:“反正人都会老的嘛。王爷是老男人,我也是老姑娘,咱们谁也不嫌弃谁……”

“胡说。”卫珩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的阮阿秋永远也不会老。”

阮秋色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些。她仰起头去看卫珩,目光里含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新奇:“做了夫君的人,嘴巴也会变甜吗?”

她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发问落在男人耳中有多暧昧,一如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含羞带怯的目光是怎样天然的撩拨。

“把眼睛闭上,”卫珩忽然硬下了声音,“睡觉。”

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还是如他所言,乖乖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噗嗤笑了一声:“原来王爷也会害羞的呀。”

“那倒没有。”卫珩声线微哑,沉沉地落在她耳畔,“只是你再这样看着本王,那句王爷大病初愈,不宜过分操劳,便很没有说服力了。”

阮秋色果然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枕边已是空空如也问过门口的侍从,才知道卫珩只睡了二三时辰,便让时青陪着在王府中散起了步。

“散步?”阮秋色微讶,“大早上的,散什么步?”

“王爷说是要强身健体,”那侍从老老实实地回道,“以备不时之需。”

阮秋色莫名地想要捂脸。

她拔腿便想溜,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昨日来的哪位姓吴的医生呢?”

“安排在西苑客房住下了。”那侍从答道。

与其说是安排,不如说成“强迫”更为贴切。卫珩没有发话,知晓了他秘密的吴酩自然不能离开宁王府不过时青也没有怠慢,安排他住了宁王府中最为宽敞富丽的一间客房。

阮秋色进门时,吴酩正举着一只酒盏,满脸陶醉地细品。一见到她,他赶忙将那酒盏藏到了身后,可还是被桌上贴着老林家徽标的酒盅出卖了正是昨日阮秋色备来讨他欢心,却被他严词拒绝的桃花酒。

“看什么看?”吴酩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板起脸道,“病人已醒,我小酌两杯怎么了?”

“我也没说什么呀。”阮秋色心照不宣地眨眨眼,又肃正了脸色,认认真真地躬身向吴酩行了个礼,“昨日王爷对先生多有冒犯,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这次还要多谢先生医好了我们王爷……”

“谢什么谢,”吴酩翻了个白眼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宁王的惊惧症啊,离医好还远着呢。”

这便与他昨日撂下的那句“可惜”对上了,阮秋色也不惊讶,只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道:“是因为我昨日贸然叫醒了王爷吗?”

吴酩不说是,也不说否,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早跟你说了,要治好宁王的心疾,便要让他直面内心的痛苦你舍不得看他吃这个苦,他的病怎么能好?”

“我不是舍不得……”阮秋色呐呐道,“只是昨日王爷难受成那样,我怕他身体受不住……”

“这不就是舍不得?”吴酩横她一眼,“我说的痛苦对宁王来说定然是难以承受的,否则他怎么会患上惊惧症?他闲的慌吗?”

阮秋色觉得自己仿若一个溺爱孩子的无知母亲,正接受着书塾先生的严厉训诫。

“可是……王爷昨日在梦魇里,不也见到贵妃的尸身了么?”她有些心虚地辩解道,“这还不够痛苦吗?”

“让他痛苦的不是尸体。”吴酩想也不想地答道,“不是尸体本身。”

“哎?”阮秋色听得一脑门子糊涂,“不是尸体,那还能是什么?”

“你仔细想想昨日的情形。”吴酩道,“宁王在梦魇中刚见到贵妃的尸身时,还有余力回答我的问题他甚至可以去抱那尸体。而真正让他无法面对,无力承受,甚至回忆不起来的……”

“是原因!”阮秋色恍然大悟,“是他不能松开手的原因?”

“对喽。”吴酩这才点点头,“倘若我想的没错,宁王痛苦的症结就在此处。除非他想起了那个原因,并且能够面对,他的心疾才能好起来。”

阮秋色听着听着又糊涂起来:“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懂,可是……为什么王爷会想不起来呢?”

她只听说过人撞坏了脑袋便会失忆,可卫珩的情况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人遇上自身无法承受的痛苦,便将记忆封存起来,这是很常见的事。”吴酩平静道,“有时候封上一层还不够,一环套一环的,难解得很。尤其是像你们王爷这般心智过人的,非得有一个合情合理的情由,才能骗过自己所以他一见到尸体便会惊惧昏厥过去,是为了避免自己回想起识海深处最难承受的痛苦这对他而言不失为一种保护。”

阮秋色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

“恐惧是保护……”她喃喃地重复,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道,“这就是傅大人说过的“心结”吧?就是那个……将人的念头像绳结一般,拧成疙瘩的东西?”

她一时半会儿也只想起个大概,只记得傅宏说过,人若是有了不愿面对的念头,便可能将它掩埋起来,有时还会加以曲解,最终便成了心结,才会引发诸多心疾。

“你还知道这个?”吴酩诧异地看她一眼,目光中隐隐含着几分赞许,“没错,心结是家师的说法,同我方才说的是一个意思。”

他此时的语气称得上温和,全然不似方才一般咄咄逼人。阮秋色不禁睁大了眼睛感慨道:“听您将心疾条分缕析,倒像是跟王爷破案似的,所有的念头症结都可以拆解,而且关键都在于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之处,实在是太神奇了。”

她话里满是崇拜,听得吴酩也忍不住捋了捋胡须,嘴角亦是有了些弧度。可还没等那弧度发展成一个货真价值的笑容,他便意识到什么似的,又将脸板了起来。

“问题问完了?”他向着阮秋色挥挥手,“问完了赶紧走,别来扰我清净。”

阮秋色一脸无辜,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了这位神医,只好呐呐地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退出门。

“等等。”吴酩却又叫住了她。

阮秋色回过身,见吴酩皱着眉头,神情似有些纠结。察觉到她的视线,吴酩立刻绷起了嘴角,状若无意地问道:“听说你与宁王快要成婚了?”

阮秋色冷不防他问起这个,一想起昨夜的婚书,面颊顿时飞起了两团红晕:“是呢。约莫……再过一两个月,便要举办婚仪了。”

“唔。”吴酩摸着下巴,颇不认同地看了她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这眼光着实不太行……那宁王可不是个体贴的性子。”

“怎么不是?王爷面冷心热,对我好得不得了。”阮秋色连连摆手,替自己的郎君开脱,“再说了,他长得那么好看……”

吴酩很不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好看能当饭吃?”

“好看是不能当饭吃。”阮秋色双手捧着脸,朝他挤挤眼睛,“可是对着好看的脸,可以多吃两碗饭呀。”

抱歉小天使们,渣尾这两天要做个大报告,加上发现存稿逻辑有点问题,就重写了一遍,所以消失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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