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七重聚(1 / 1)

岳正亭生前所见最后一人是谁?毫无争议,这人必是陆灵枢。

甚至说陆灵枢是看着他死的都不为过。

只是众人都有些尴尬,不大好说出来陆灵枢到底也是九嶷宫的弟子,和沈千峰以及崔离都系出同门,但他又是亲手杀了崔离之人,陡然将身份说破,几方都不好见面了。更何况陆灵枢还是沈望舒的师父,添上这一层关系,就更难理清了。

见众人都沉默,沈望舒便道:“是家师。不过家师也并未与岳大侠说什么。到底还有晚辈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在,家师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将人放走了。”

姜畅连忙笑道:“原来如此。秋师弟,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秋暝却摇了摇头,“多想一些,也总比什么都不想的好。如今武林正值多事之秋,万事小心为上。既然一点破绽都不留,这人才可怕了。”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翠湖居也有多名长老点头认同,姜畅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道:“不过如今此人在暗我们在明,若他想做些什么,我们也是防不胜防的,且先看着,见机行事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武林大会上审燕惊寒也不是什么轻松之事。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松风与绿萝或许不好开口,你们尽管来找翠湖。”

“多谢姜掌门。”众人答应一声,便从翠湖居的院子里辞别了。

路上有许多江湖人在行走,人多口杂的,许多话并不方便说,原本众人是想回到住处再行商讨,谁知刚刚过去,却撞见巫洪涛准备出门。

“巫前辈这是要做什么去?”沈望舒随口问了一句。

巫洪涛看了另外几人一眼,才低声道:“我有话要问你师父,憋了一路,不问不痛快。”

其余几人都是神色一凛,沈望舒也眼神几变,然后轻声道:“不如晚辈陪着巫前辈一道前去?晚辈也有许久没见师父了,自然是要赔罪去的。”

“好,只许你一个人去,人多了,我怕他不愿说了。”巫洪涛才不管几个晚辈怎么想。

于是沈望舒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跟着巫洪涛往明月山庄所住之处去了。

到底是上次诛杀崔离一战成名,如今明月山庄弟子所住之处与翠湖居相比也不差很多,甚至还有许多江湖小门派登门拜访。

迎人的是苏慕平,抬眼看见巫洪涛和沈望舒前来,神色略微有些慌乱,却不得不上前,“巫寨主,师父那里现在有客,您看……”

“哟,如今他也成了大忙人了?”巫洪涛哂笑一声,“无妨,我们便在这儿等着,本座不信,到了天黑他还能有多少访客!”

苏慕平自然是不敢出声赶人的,只能赔着笑道:“那您先坐,晚辈陪您一会。四师弟,师父倒是给你留了房间,老七帮你收拾好了,你收拾一下……”

“不用你陪,现成就有个明月山庄的弟子,他沈望舒陪不得了?”巫洪涛压根不给他好脸色,“对了,沈望舒的这一条命,是我无咎儿给救下来的,无咎儿的命又是本座救的,算起来,无咎儿不在了,这几天沈望舒就留在本座那儿了,好把无咎儿从前的事给顶上。”

苏慕平的脸色越发难看,却只能赔着笑,“巫寨主不愿看见晚辈,晚辈自然不在此现眼。不过您要借四师弟之事,晚辈可做不得主,还需师父点头……”

“本座跟他是多少年的交情,难道连借个人他都不肯?”巫洪涛不耐烦地打断。

眼见得他的嫌弃之意如此明显,苏慕平也不会没事在这儿等着他数落,放好茶水之后便去了一边。其他明月山庄弟子见着苏慕平都闹了个灰头土脸,自然也不敢往上凑。

沈望舒陪着巫洪涛坐了一会儿,忽见楚兰藉从一房间里走了出来,同苏慕平说了几句话,偶尔还往他与巫洪涛所在之处望过来,见沈望舒也瞧见她了,甚至还莞尔一笑。又说了几句,楚兰藉便与苏慕平作别,临行之时却也没有刻意避着人。

这却有些奇怪了,分明在渡口上还装得不认识一般,如今就能光明正大地来找苏慕平了?

“在瞧什么?”巫洪涛似乎和沈望舒说了句什么,只是沈望舒心不在焉,并没有听见,便引得巫洪涛也望了过来。

沈望舒干咳一声,“前辈方才说什么?晚辈走神了,实在是对不起。”

巫洪涛却也瞧见了楚兰藉,“那个应该是你师嫂?哼,苏慕平倒是好福气……呀!”

原本巫洪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语气都十分戏谑,原本是在嘲讽沈望舒的。只是他多看了楚兰藉几眼之后,不由得瞪大双眼,“你这师嫂什么来头?”

“绿萝坊茶堂弟子……”沈望舒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楚兰藉的身份有什么好关心的。

“不可能啊……”巫洪涛却是自言自语起来,“像,这眼睛,这走路的姿势……实在是太像了!”

像什么?像谁?沈望舒有些莫名其妙的,却也不自觉地跟着多看了几眼。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巫洪涛在旁边念叨,沈望舒越看楚兰藉也越发觉得眼熟,很像某个人,只是这个人应当不是他十分熟悉的,因为他一时竟不能分辨出来。不过既然还留有印象,应当就是近段时日才见过的。

他觉得眼熟同时巫洪涛也举的眼熟的、还得是近期见过的人……莫不是洪涛水寨之人?

胡思乱想之间,忽见最大那一间客房开了门,一身素衣的陆灵枢客客气气地将几名访客送了出来,抬眼便与巫洪涛打了个照面,神色便沉了下去。

“灵枢,”待陆灵枢把人都送了出去,巫洪涛才站起身来,神色十分诚挚,“如今已无访客,你总该有时间听我说几句话了吧?”

人都上门来了,陆灵枢自然不能硬赶,只是叹了口气,“湘君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有什么话便请进来说吧。望舒,本座已给你准备好房间,你……”

“不好意思了,本座的女婿为了救你弟子搭进去一条命,本座身边忽然少了个人,做什么都不方便,这几日还只能借着你这弟子在身边使唤。”巫洪涛笑了笑,“少司命没意见吧?”

陆灵枢撇了撇嘴,“湘君都开口了,不过借个弟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不嫌弃便好。不过既然湘君有要事要跟在下说,也让他一个晚辈在边上听着吗?”

巫洪涛眼神幽深地看着他,“也很不巧,本座要问你之事,恰与你这徒儿息息相关,还不得不让他在边上听着。”

陆灵枢瞪了沈望舒一眼,沈望舒虽说有些愧疚,却也没有避闪他的眼神。陆灵枢无法,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便进来说话吧。”

原本陆灵枢还想闹些虚礼,但巫洪涛开门见山地道:“听说少司命之前在武林大会上作证,是燕惊寒父子要毒害沈望舒而被无咎儿发现,所以无咎儿才被灭了口,是吗?”

“的确如此。”陆灵枢不情不愿地答道。

“那么敢问少司命,燕惊寒给沈望舒用的,到底是什么毒?”巫洪涛逼近一步。

陆灵枢皱起眉头,“毒便是毒,用的是哪一种,在湘君看来很重要吗?”

“少司命,你要知道本座虽不曾亲临武林大会,但总归是听到许多消息,再稍一打听,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差别。”巫洪涛虽然勾起嘴角,只是眼底并不曾有笑意,“听闻那是九嶷宫的一种秘药。旁人信了,难道本座会信?九嶷宫究竟有没有这种秘药、又究竟是什么药,他崔离作为湘君或许不知道,但你少司命陆灵枢会不清楚?”

陆灵枢也露出古怪的笑意,“湘君,那药的确不是九嶷宫的,只是我听说那是叶无咎自己亲手配制的。若是这话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想?岂不是连洪涛水寨也要疑心上了?”

巫洪涛登时怒了,“洪涛水寨有没有做过、无咎儿会不会对沈望舒下手,难道你心里不知道?崔离都承认这药是他给燕惊寒的,难道还是无咎儿自己给崔离的?”

“如何不能?”陆灵枢气定神闲地反问。

“无咎儿长这么大……这二十年来,别说是他,便是本座也并不曾再见过崔离!遇上你们之前,无咎儿甚至连九嶷宫是什么所在都不曾听说过,他如何勾结崔离,又为什么要与太华门沆瀣一气?”巫洪涛双眼圆睁,“无咎儿的毒,做好之后极少往外用,倘若真能被人得到方子,这人也必得是时常找他来试药的苏慕平!”

陆灵枢忍不住笑起来,“湘君,您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对了,您的女婿不会勾结太华门,我的弟子就会?没这个道理。”

原本苏慕平破出叶无咎毒药配方再通过陆灵枢交给崔离之事就是沈望舒的猜测,并诶呦确凿的证据,陆灵枢若是抵死不认,自然也没人能奈他何。

巫洪涛大约也想到了这一层,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缠此事,又说起别的,“那好,日前远运船行作恶,靠的便是一种霸道的迷药,这倒也货真价实的就是九嶷宫的东西。如果本座没记错,当年整个九嶷山上炼药的就只你一人。薛无涯什么德性你也清楚,他是断然没有本事自己去配药的。当年九嶷宫破,大家走的都匆忙,几乎没带走一草一木,你说他是从九嶷宫带出的这些东西,本座不信。更何况什么药能放置二十余载而效力不退呢?”

“湘君的意思,便是我给了薛无涯药之后让他来偷明月山庄的东西?湘君也知道,明月山庄乃是我一手创立,山庄上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自己的心血,我为什么要这般拿给薛无涯去糟践?”陆灵枢忍不住冷笑一声。

巫洪涛有些语塞,想了想,又道:“先前无咎儿还说,崔离在一座孤岛上藏了许多被药物控制心性的人,他难道会炼药?”

“崔离不是自己承认了,那不是用药,而是用蛊控制的!”陆灵枢眼神冰冷,“崔离的确不会制药,但他身边有个用蛊高手冯羿,如何不能?”

“你怎么知道他身边跟着冯羿?”巫洪涛逼问。

沈望舒也是神色一凛从扶桑楼出来之后,他便几乎没有和陆灵枢说话的机会,苏慕平也是没见着他便离开买药去,容致这人话少陆灵枢也很少主动跟他说话,故而陆灵枢能从他处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况若不是关心内情之人,说起来都是崔离暗中作怪,他手底下有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极少会有人会主动去关心。

陆灵枢的神色也僵了一瞬,最后索性狠狠拂袖,“湘君,你当年只关心湘夫人,对旁人的事不大在意便罢了,我却是知道,那冯羿与崔离之间有些说不明白的弯弯绕。他二人同时下落不明,待在一处的几率多大?”

“强词夺理!”巫洪涛忍不住拍桌。

陆灵枢却是压住火气,诚恳地道:“湘君,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误会,我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不过我敢对天发誓,这些事都与我没有关系,我绝没有私下与崔离有联络,也绝不会做陷害同门之事!”

巫洪涛斜眼乜他,“这世间最做不得准的,便是发誓。你见过有多少人真的是被天打五雷轰的?”

陆灵枢倒是一直忍着巫洪涛,不过巫洪涛一直咄咄逼人,他也不是什么软和的脾气,当即就冷笑一声,“好啊,原来湘君是疑定我了?我陆灵枢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之人,没有什么能不能疑的,若是湘君不放心便不放心吧。只是有一点,捉贼尚且要拿赃,这么大的罪名就要往我头上扣,湘君好歹也拿出证据来啊!若是没有证据,湘君说话便注意些。不过是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与湘君计较那么许多,若是再有下次,便不客气了!”

“证据是么?”巫洪涛见他翻脸,当即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且等着!走!”

这一声自然是叫的沈望舒。

沈望舒有些犹豫,到底是向陆灵枢行了一礼,跟着巫洪涛出了门。

“好啊,果然是我带出来的好徒弟!”陆灵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