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七重聚(1 / 1)

“都快点!一个个磨磨蹭蹭的,准备什么时候才上完?”陆灵枢想来已经是上船了的,常沂才敢在底下这样放肆,大呼小叫,作威作福。

不巧沈望舒出船舱的时候,常沂恰好抬头望过来,两人一下子打了个照面。

反正沈望舒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便和他点了下头。

常沂却一下子跳起来,高声喊道:“哟,那不是四师弟吗?除夕夜不见你回来,元宵也不见你回来,我还道莫不是真要当了孝子贤孙足足守过尾七才肯回来。想不到这武林大会你倒是去了,却不肯与我们师兄弟同船……怎么,这是攀上高枝想改作水匪了?”

巫洪涛也在外头站着,用余光去瞄也知道他脸色不大好,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与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只是在他出手之前,常沂忽然捂着脸惨叫一声,然后整个人都偏了过去,半晌都没转回来。

他身边的其他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四处在看究竟是谁出手。

那边打头的船舱里,施施然走出一个青衣人,沉声道:“常沂,这个大师兄只怕是做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若是再让本座听见一句你说一句不该说的,这条舌头就别想要了!”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常沂是不敢反驳的。

陆灵枢从前是极少对着弟子们动气的,更别说亲自动手收拾人,奈何他武功又高,甫一出手,自然是把常沂给吓得服服帖帖。

这边教训完常沂,陆灵枢又转向洪涛水寨的船,恭敬行了一礼,朗声道:“门下弟子不懂事,冲撞了湘君大人,还望湘君不要同小辈计较。”

“本座同小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巫洪涛冷笑一声,只是死死盯着陆灵枢,“若是晚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不也是咱们这些做师长的教出来的?”

陆灵枢面色如常,“湘君说的是。”

巫洪涛便更是心气不顺,看了他好一阵,才道:“说起来,咱们二人也有许久不见了,此番又同去眉山,不如结伴同行?”

“在下也这么想呢,毕竟明月山庄弟子少,武功也不大好,有洪涛水寨一路同行,自然是求之不得。”陆灵枢一脸欣喜,客客气气给巫洪涛拍马屁。

其实从陆灵枢第一次见巫洪涛沈望舒就觉得,陆灵枢若不是忌惮这个人,也该是尊敬这个人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客气,尤其是巫洪涛湖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的情况下。

既然这样,陆灵枢又是怎么把叶无咎给牵扯进去的?

巫洪涛只怕也想到了这个,神色更加复杂,“我看你们明月山庄的都是小船,不如本座这只宽敞。不如你就过来和本座同住,也方便叙旧。”

陆灵枢却只是笑笑,“湘君好意相邀,苏某本是不该辞的。只是明月山庄弟子尚未全部登船,离岸之后更是要瞧着这些不大出远门的弟子安顿,做师父的自己躲到一边去图清净也委实不该了。”

沈望舒不由得一哂他陆灵枢什么时候管过这些了?否则也不会让常沂作威作福这么许久的。

原本巫洪涛还想说什么,陆灵枢却向他行了个礼,自顾自地回了船舱中,气得洪涛水寨的其他人都想骂人。

沈望舒肯定自己站的地方还是显眼的,否则常沂不会一眼看见他。

虽说常沂只是想挤兑他,可他到底也知道沈望舒在外许久未归了。陆灵枢却仿佛根本没瞧见这个人似的,或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子已然许久不曾回过门中,一句话也没有,似乎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也说不上是十分难过,毕竟前些年的苏闻对他好到有些不真实,沈望舒不敢领受,只把他当成了再生之神,心中除了敬重,倒也无多少亲近之意。

可任谁也不能接受,自己敬重之人,仅仅因为自己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就扭头装作根本没见过似的。

小时候在倚霄宫,沈望舒倒总是因为这样的事委屈,不过年纪渐长,也就看开多了,即便再难过,也只是一会的事,过一阵子便好了,面上却是藏得滴水不漏的。

只是这时候,沈望舒忽然觉得自己藏在袖中的手被捏住,惊得猛地抬头,却见方才与他不欢而散的萧焕就立在一旁。或许他还在生气,神色有些冷硬,说话却是温柔的,“莫要难过……还有我在。”

如今你在,但你会一直都在吗?

沈望舒想起自己方才与柳寒烟所说的话,又见明月山庄的船队里忽然跃出两道人影,便自然而然地抽回了手,正色道:“多谢萧少侠,在下无事。”

萧焕分明是恼了,不过也见着明月山庄来人了,不好与沈望舒发作,只自己站到一边去。

离得近了,这便看清,过来的是苏慕平与容致。

只是一见到苏慕平,沈望舒便立时想起叶无咎的惨死,不由得瞪大双眼。

巫洪涛也仍旧没进舱。苏慕平时常出入洪涛水寨,他是认得的。只是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巫洪涛不能轻易翻脸,只上前一步拦住堪堪落在船头的两人:“怎么,你们的师父方才拒不上船,你们两人转眼就来了,不怕他责罚?”

苏慕平眼神一闪,却仍旧露出个笑,“见过巫前辈。叶兄离世的消息晚辈一早就知道,只是正赶上年底,明月山庄也有许多事脱不开身,不曾前来祭拜……”

若是他真的来了,只怕巫洪涛才会受不了吧?

果然,巫洪涛冷哼一声,“多谢你的好意,很用不着!无咎儿的灵堂遗体墓地也具不在船上,怎么,苏公子现下是要祭我们这一船活人吗?”

“晚辈不敢。”苏慕平有些窘迫,只是抬眼望向后头站着的沈望舒,“不过四师弟送叶兄遗体回乡,又在洪涛水寨守了许久,晚辈怕他伤心太过,就过来瞧一瞧。”

“你既然担心他,怎不知道无咎儿新丧那几日才是他最伤心的?那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前几日无咎儿归乡、下葬,也是最劳心劳神的时候,你说你有事无法脱身,无妨,后来元宵都过了也不见你来看看自己师弟,从天子山过来需要多久?你就是这样关心师弟的?若不是今日恰巧遇上,你还记得你师弟会伤心太过?”巫洪涛说话也是当真不留情面。

苏慕平有些讪讪的。

巫洪涛又道:“说起来你比沈家小子还要先认得无咎儿,也不知武林大会上你们能得罪什么人,连将无咎儿的尸身带回来都做不到?亏得还是他们几个费尽心力去偷出来的!”

沈望舒怕他再多说两句就把什么都讲出来了,只能插嘴道:“多谢师兄关心,我一切都好。除夕都不曾回去,没能陪着师父,倒是我的不是了。”

“师父知道,并不曾怪你。”苏慕平勉强笑了笑。

巫洪涛便冷着脸道:“你们两位还有什么事?一会儿明月山庄的船走了,只怕就不好回去了。咱们这船上也没有备小船,不能送二位的。”

苏慕平就要说句告辞,容致这才急道:“四师兄……我知道你在巫寨主这儿,应该是不缺东西的。只不过……上次出来得急,也不知道会走这么久,你也没带什么,许多用惯了的东西都还放在房间里。我猜你这次也定是要去的,就一并给你带了过来。你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容致手上原是拿着个包袱的。

虽说沈望舒被扣下之后,容致便回了明月山庄,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容致是不会有太多替沈望舒说话的机会的。但在他跟着沈望舒他们闯扶桑楼那段时日,容致还是为着沈望舒着想的。

容致说得不错,巫洪涛虽然恨沈望舒替苏慕平和陆灵枢遮掩,却也很承他不顾安危将叶无咎的遗体送回的情分,故而巫洪涛这段时日对沈望舒还算不错了,至少吃穿用度是不愁的。

只是沈望舒没想到容致竟然还能记得将他的东西一并带出,很是有些感动,便伸手接了包袱。“多谢你……”

反倒是容致有些局促不安了,“四师兄,我也没太去过你房间里,也不知道你素日的习惯,只能是看着新旧程度挑了一些,或许疏漏百出,你……不要嫌弃才是。”

沈望舒笑了笑,“你有心了,我怎么会嫌弃呢。”

如此一来,巫洪涛对容致的印象还算好些,并没急着赶人。

容致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布囊,“这是今年的压岁银子,还是同往常一样,是三两,师兄点点看。”

“你……”沈望舒有些惊讶了。明月山庄自然也是发压岁钱的,却是自己去领,本来一个门派也没多少人,都脸熟,领后花押便是。这是这种事向来都是常沂把着,他又素来与沈望舒不对付,怎么还能让容致多领、且把沈望舒的份领出来?

于是沈望舒坚决不接,“这只怕是你自己的份吧?我也不急着用钱,巫寨主怜惜小辈,倒是给我也发了一份。”

容致便有些急了,“不是我自己的!是我趁着大师兄没在的时候求着三师兄给的。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三师兄也该不放心了。”

一说到此,沈望舒又蓦地心下一暖。

好在他遮掩情绪也是做惯了的,最后只淡淡地道:“那就……谢过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