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五道阻(1 / 1)

玄清的神色霎时就变了。

他怎么想的大家都知道,只是若挂到嘴上来说,那便不大挂得住面子了。

萧焕却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的,只微微笑着,“道长不也是不想再看着太华坐大吗?何况燕氏父子经营太华多年,门下弟子对他二人可谓是死心塌地,难保没被这二人教得生了什么狼子野心,实在不得不防。”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玄清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哼道:“和那几家有什么关系?”

“道长能这么想,都是十大门派的兄弟,其他几位掌门说不得也是这么想呢?”萧焕语气轻缓。

慧海却缓缓出声,“倘若真是为了教太华弟子及时回头,把燕惊寒拿在手上做什么?可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没料到慧海这么实诚,萧焕被他说得呛了一呛,连玄清也有些不自在地回头看他。

只是沈望舒倒喜欢他这样不遮掩地说话,当即就点头道:“是啊方丈。这太华门能召开武林大会,其间应当是捞到不少好处的。若不是崔离并不是真心与太华合作而大会生变,正经各派散去之后,太华门的实力与威信只怕要再上一层楼,只怕是能与普安、紫微平起平坐了。”

玄清睨他一眼,“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毕竟我是个邪魔外道,对你们正道的家底并不是很清楚,道长自己心里明白就是。”沈望舒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二位都是世外高人,不在乎这些名利之事也罢了。不过碧霞、襄台与朱雀哪里受得了?太华原本与他们不相上下,转眼就要骑到他们头上去,若是光明正大地立功就罢了,偏偏还是用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自然是心里不忿的。”

也说不清如今玄清的脸色算是怎样,反正十分精彩也就是了。他咬牙思忖好一阵,才恨声道:“他们抓了燕惊寒回去,想吞了太华门,然后想干什么?松风剑派只是折了个岳正亭,楚江流也仍有江湖名望,难道他们以为这就能连松风剑派也踩下去了?”

分明就是自己心中不快,却扯到了松风剑派头上去,韩青溪和岳澄都有些不快。只是脸上还得客客气气的。

韩青溪恭敬地道:“道长,我等的确没有撒谎,燕惊寒没有与我等同路。此前我等假意与他结盟,只是为了能有只离开的船只。我们几人鏖战一日,精疲力尽,能从那么些前辈手上脱身,自然是那些前辈承诺只要将燕惊寒给了他们,便不与我等为难。”

说到此处,玄清又是一声冷笑,“说得自己多无辜似的,你们不也参与其中了?”

韩青溪不做声了,沈望舒则接道:“不管为了什么,既然刚才方丈与道长都说了,此行只是为了捉拿燕惊寒而不是与我等为难,那就还是赶紧掉头回去吧。燕惊寒也不是个宁死不屈的,若是为了保命而点头与谁家合作了,那就来不及了。”

“我看这一船的都是老实人,带着道爷与方丈触礁只怕是你的主意吧?如今却还大说风凉话。”玄清忍不住恨了他一眼。

沈望舒却笑道:“多谢道长夸奖。既然您都说了不与晚辈计较,凭您与方丈的江湖地位,日后也没人会与我为难了,如此大恩大德,少不得还得帮您让船脱困的。”

玄清这才满意了。

慧海又盯着沈望舒道:“若是没人再追杀,几位小施主准备做什么去?”

“方丈也瞧见了,叶无咎的尸首就在船上,头等重要的一件,就是先将他送回洪涛水寨去安葬。这第二件么……”沈望舒的神情忽地变得森冷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沈某人从前做的那些事,被诸位追着喊打喊杀那么久,沈某没有怨言。自然,谁取了叶无咎的性命,自然要让谁付出代价!”

花白的浓眉一下子就拧在了一起,慧海惊道:“你们也要去捉拿燕惊寒?”

看他的神情,似乎大事不好,萧焕连忙插口道:“无论如何,燕惊寒勾结崔离、草菅人命都是不争的事实,按照江湖公义,即便不死也该废去武功。晚辈等被燕惊寒害成这样,连岳师伯也因他身故,寻他报仇也不为过吧?两位前辈放心,我等绝不稀里糊涂就杀了他,自然要等二位前辈将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再动手。”

慧海神色稍霁,慢慢点了点头。

“说得倒是轻巧,你们怎么知道那时候燕惊寒还能活着落到你们手上?”玄清却又泼下一盆冷水。

“我等自然不能保证,不过还有二位前辈在,这点主还做不了吗?”萧焕不在意地笑了笑,“旁的门派不知道,可十大门派的掌门,哪一位不是深明大义的呢?既是如今被蝇头小利所迷,但只要二位痛陈利害,他们不会不明白的。若是十大门派态度一致,旁的门派也自不会多说什么。”

玄清的神情就仿佛听了个笑话,“那你说,他们怎么听我和方丈的?便是杀了个燕惊寒,又如何不深明大义了?”

萧焕便正色道:“道长许是没看见,燕氏父子的罪行,可谓是证据确凿,只是方才我等与燕惊寒照面之时,他身边还有不少弟子听着他的调遣,几乎与他们父子带来岳阳的弟子人数相差无几。”

“竟有此事?”慧海不由得大惊。

萧焕颔首,“不错。太华弟子让他们父子教得如此是非不分,倘若单单杀了燕惊寒,只怕这一群太华弟子激愤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到底是正道弟子,究竟怎么办才好?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岂不是让邪魔外道看了笑话?”

“若是让这几个小辈就逼得束手无策,这才是天大的笑话!”玄清狠狠拂袖。

“不,晚辈的意思是,燕惊寒绝不能陷入一家一派之手,应当由二位出面,少不得还要联络我师……松风楚掌门,十大门派一道捉拿,重开武林大会,将燕惊寒的罪名定死之后再杀。若再有太华弟子不服,便逐出正道,也便没了顾虑。”萧焕诚恳地说着。

玄清上下打量他一阵,“小子,你说得倒是轻巧。只是太华一派,即便不一口吞下,分成多少份我们每家各取一份,门中实力也会大增。开武林大会,说不得还有希望分杯羹的人出来搅局,何必费这力气?”

这次他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了。

萧焕有些急了,“道长,您以为当初武林正道是怎样来的?”

玄清没说话,慧海便道:“自是当年邪魔外道肆虐,江湖上整日腥风血雨不得安宁,便有几派心怀善念之士缔结盟约,成了江湖正道,希望守护武林和平。”

“方丈说得很是。”萧焕点了点头,“可方丈再看如今的正道怎样?”

慧海叹了口气,“萧施主,有话你便直说了吧。”

“恕晚辈狂妄。当年松风江掌门不管是为了何事,但总归是没拿出一个像样的理由便剿了九嶷宫,埋下了无数祸患。此后沈千峰、薛无涯、崔离层出不穷。倘若就是他们几人闹事,这还不足为虑,咱们正道人才辈出,不怕他们猖狂。”萧焕摇了摇头,“当年沈千峰为祸之时,武林正道虽说多年不管,可一旦决定……也是同心协力的。但崔离出现之后,正道却成了什么样子呢?”

二人果然细想了想,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

萧焕不紧不慢地说着,“不知是崔离先找上的太华,还是太华找上的崔离,这两家一合作,暗地里便找了不少事情。扶桑楼之事折损了不少绿萝弟子,面子上看起来是崔离的杰作,可算起来还有松风剑派的罪责,绿萝坊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恨上了松风剑派的吧?崔离滥杀绿萝弟子,绿萝除了与松风仇怨更深,也与太华门生了嫌隙吧?而太华门与崔离勾结,为的是让松风剑派的江湖声望一落千丈,自己能取而代之。有此一事,十大门派的其他几家难免会想太华门都能爬上去,我家为何不能?何况太华门勾结邪魔外道,那么大个把柄在外头摆着,能不去拿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玄清有些不耐烦了。

韩青溪也听明白了萧焕的意思,便上前一步,恭声道:“二位前辈,方才萧师弟所说之事无一不是实情。如今咱们十大门派甚至武林正道虽说看起来还是一团和气,可私底下早已矛盾重重,倘若这一次谁家私自斩了燕惊寒,只怕绿萝坊第一个不答应若是私底下便将太华门瓜分殆尽,只怕整个武林正道……就要乱了啊!”

一僧一道同时挑了挑眉,神色十分凝重。

许久之后,慧海才沉声道:“两位小施主的意思,老衲听明白了。”

玄清神色仍旧阴晴不定,“方丈,焉知不是他们希望松风剑派稳坐钓鱼台而危言耸听呢?”

“道兄的心思七窍玲珑,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应当也有了计较。”慧海似笑非笑地说着。

玄清便闭口不语,脸色越发阴沉。

沈望舒不怕他二人,轻笑着道:“道长只怕也是知道的,若想做人上之人,凭着自己真本事爬上去的,才能将这位置做得长久。若是只用阴谋诡计得来的,只怕也会被另一个阴谋诡计所取代。一力降十会可不是乱说的。”

慧海长叹一声,“亏得老衲还是出家之人,掌门做久了,竟连小辈的见识都比不过了,实在是惭愧!几位放心,老衲这就与道长去寻燕惊寒,且说服几位掌门召开武林大会。”

“方丈深明大义,晚辈佩服。”萧焕拱了拱手。

慧海摆手,“届时几位可一定要来。老衲自会在大会上帮诸位洗刷冤屈。”

沈望舒便笑道:“冤屈谈不上,若不是自己露了把柄,也没人能借题发挥不是?到时候只要让我等亲手处决燕惊寒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