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愁笼(1 / 1)

在包打听提到武功的那一瞬,沈望舒是心下一凛的。毕竟人家敢做这一行的,除了记性好,眼睛也得毒,若是在武功上被看出端倪,沈望舒觉着即便谢璧和韩青溪不会怎样,但柳寒烟还真的说不好会不会带着绿萝坊的人怎么样。

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毕竟只是简单的避闪,几乎就是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都没想好是不是用了哪家哪派的招式,更遑论别人。

也幸好包打听有些激动,结结巴巴地不曾把话说完,武功如何,沈望舒自认轻功尚可,动作也潇洒,万一人家就是想夸个好呢。

一念及此,他便加快了脚步,几乎可以说是夺门而出。

“少侠且慢!”包打听竟是异常执拗,挤过谢璧叶无咎还不算,又把韩青溪和柳寒烟拨到一边,扑上来死死攥住沈望舒的袖子。

想不到这人如此死缠烂打,沈望舒又不好强硬地把人推开,倒显得有些心虚,只得不耐烦地问:“还有何贵干?”

“老朽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诉少侠,不要钱也无所谓,但求少侠能回答老朽一个问题!”包打听疾声说道。

先前他漫天要价,忽然又做出了恁大让步,一看便是有蹊跷。沈望舒正要一口回绝,柳寒烟却很感兴趣的模样,“你想问他什么?”

沈望舒觉得自己还能挽救一下,便道:“你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银货两讫,十分公平。在下不打算跟老丈抢饭碗,这还是免了吧。”

“老朽不曾说谎,那人的确叫仡濮卯让,也的确是蒙绕教的一名弟子,只是这都是他曾经的事了。”包打听急切地说着。

叶无咎便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他现在叫什么?”

包打听根本没提钱的事,只是一股脑地说着,“那是他的苗名,后来入了九嶷,就另外换了个名字。”

“九嶷?”柳寒烟一下子就听到这字眼,不由得往前逼近了一步。

包打听见她感兴趣,便是大喜,“对,就是九嶷宫。蒙绕教太小,仡濮卯让功夫好,人又高傲,自然不愿待在那里。那一片当初最强盛的便是九嶷宫,仡濮卯让却还是自荐入教的,一一挑过了山鬼、河伯、少司命、大司命、湘夫人、湘君,云中君觉得此人可用,便建议东皇太一将他留了下来。”

有了薛无涯这个前车之鉴,一提起九嶷宫中人,在场的便多多少少能想出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绿萝坊被他害了人命,而他针对的对象又极有可能是松风剑派,韩青溪也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肃了神色,“后来呢?”

“当时教中正好东君一位空缺,东皇太一又见他勇猛,这便让他接了东君之位,主管一峰。”

崔离,果然是崔离!

这么说起来,燕惊寒私底下去见的那个人也是崔离。只是崔离与太华门,或者说是太华门与崔离勾连上,却不知道是有什么图谋。

“这位便是明月山庄苏庄主了?”萧焕劝不住人,到底是让孙鹤清杀到了苏闻的房间,好巧不巧,苏闻此时也并不曾离开,便被堵了个正着,“久仰大名,在下孙鹤清。”

孙鹤清三个字,一向是与神医挂在一起,江湖中但凡是学医之人,莫不对其万分尊重。不过苏闻不然,听人报上大名,也只是简单拱了拱手,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萧焕,还冷笑一声,然后不咸不淡地道:“不知孙神医有何贵干?”

好在孙鹤清对这一套看得也并没很重,也是有求于人,没计较苏闻的态度,反倒带着些讨好的模样,“想必苏庄主也听秋山他们说起过,我派掌门岳正亭,受大魔头沈千锋的蛊毒所苦,还需得碧芝草来佐药。苏庄主也知道,这碧芝草稀世难寻,正好贵派还有一株……”

萧焕听着听着,都有些不忍心地闭了闭眼。

就算苏闻今日心情好,想管一管闲事,可他发现苏闻对沈千锋这个师兄还是十分在意的,孙鹤清却一张口便是大魔头,苏闻就算不会当场发作,也一定不会给出碧芝草的。

果然,但听他冷笑一声,却对着萧焕道:“哎呀呀,我这算是见识了,萧少侠果然是松风剑派的徒弟啊!”

萧焕有些莫名。他即便是跟着孙鹤清来了此地,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如何就莫名其妙地被牵扯了进来,实在冤枉至极。

苏闻却是不顾孙鹤清古怪的脸色,又笑了一声,“原本以为只是他一人如此,却不料松风剑派上下各个都如此爱重颜面,实乃上行下效啊。”

“少侠,老朽所知之事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您可以回答老朽的问题了吧?”包打听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

沈望舒心烦意乱,柳寒烟却代他开了口,“你想问什么?”

“哎,人家是问小……羲和,又不是要问你。”叶无咎说话很有些不客气,“小羲和愿意回答便回答。”

按照柳寒烟的脾气,沈望舒以为这两人会在此处直接掐起来,谁知柳寒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然后道:“也算是问题交换,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难道岳少侠还有什么不太方便回答的么?”

有,非常有!沈望舒在心里大喊。

不过包打听得了她的首肯,便如同是得了特赦一般,大喜过望,连忙问道:“敢问少侠,可认识一个叫陆灵枢的人?”

认识,怎么不认识?不光是他,现在还在屋里的人,只有柳寒烟和谢璧不知道是谁。叶无咎和韩青溪都有些脸色古怪了。

叶无咎到底还是向着沈望舒的,便帮着打岔,“我说,陆灵枢是个什么人啊,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小羲和,你跟我也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你身上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刨过一遍了,我怎么不晓得你还认识这么个人?不厚道了啊!”

“叶无咎,你少说两句!”柳寒烟忍不住皱了眉,低声呵斥着。只是她这样的反应和语气,却又让众人侧目。

沈望舒得了个好,自然不能太没良心,便也投桃报李,大大方方地道:“并不认得,老丈说的是谁?”

韩青溪了然,只是垂了眼。谢璧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是懵懵的。

包打听却是异常激动,“不可能!”

“老丈,你这话便说得很没道理了不是?”沈望舒笑吟吟地说着,“既然你心里已经认定了我是认识的,又何必问我?若有什么话,你直言便是。”

包打听却十分激动,“你不可能不认识他的!你方才的避闪功夫,分明就是他的功夫!”

原来方才是用的少司命的功夫,竟是忘了,只是太过顺手了,下意识便使了出来。

但沈望舒是谁啊,从小骗人就是拿手好戏,几乎眼也不眨,张口就道:“是么?我不过是避开了老丈你方才抓我袖子那一下而已,侧步一滑,能看出多少来?轻功的起手式,能有多大的不同?”

“不一样的……”包打听有些急了。

沈望舒便摊了摊手,“老丈,天下功夫这么多,你敢说你都认得么?那你要不要猜猜我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倘若猜对了,我便信了你方才所说,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旁人都觉得包打听不能。沈望舒方才所说,绝不是危言耸听,毕竟武林之大,怎样新奇的武功都有可能出现的。

但包打听却是一口答应,“好!就使一招。”

“老丈,话可不要说大了。”沈望舒却轻笑一声,“我给你三次机会吧,若是能猜对,我便立刻就说。”

叶无咎知道他鬼主意多,便在一旁帮腔,“三次也很欺负人啊,这样吧,各退一步,五次。”

“五次甚好。”谢璧是个厚道人,倒也想着帮一把那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包打听。

既然人家已经七嘴八舌地决定了,包打听想反对也没用了,只好比了个请的手势,“少侠便划下道来吧。”

沈望舒淡淡一笑,右手虚握,足下一点,腰身发力,轻盈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右手挥出。叶无咎看得瞪大双眼,有心想和沈望舒说什么,却只换来他狡黠一笑。

到底也算是老相识了,沈望舒从小记性就好,又是个武痴,看得多了,便学会了叶无咎最常用的一招。原本就抱着促狭的心思,如今下意识使了出来,却是正好。

不过叶无咎的功夫乃是鞭法,沈望舒却是腰里佩剑,包打听有些吃不准,一时愣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沈望舒摆了摆手,“无妨,还有四次,不急。”说罢,手腕抖动,如灵蛇吐信一般,晃到包打听面前,然后忽然煞住,轻轻松松地收回手,负在背后。

这次包打听有些不确定开口了:“波涛掌……你是海沙帮的弟子?”

“老丈,你瞧着我像是江浙一带的人么?”沈望舒失笑,然后又足尖一点,腾身而起,在房梁上绕了一周,干脆坐在梁上,“再猜呢?”

“乳燕投林?你……也不该是太华弟子吧?”包打听说着自己都在摇头。

倒也不怪他这样,毕竟方才沈望舒开玩笑说自己不像江浙一带的人,而他身量不算大,骨架也小,着实就不像是北方人士,而太华所在之地尽是关西大汉,沈望舒怎么装也不像。

尽管很是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但沈望舒还是有些不高兴了,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却是使出了本家功夫“浮光跃金”,一掌拍向包打听的天灵盖,不过就在掌心要触及他发顶之时便轻飘飘地滑开。

倒不是沈望舒得意忘形,而是他吃准了包打听不认识明月山庄的功夫。一是明月山庄的弟子很少下山来走动,二是他如果知道明月山庄的功夫便是倒练少司命的功夫,也就不会问他认不认得陆灵枢了。

果然,包打听再次露出茫然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真功夫已经露过了,包打听认不出却只能怪他自己了,沈望舒算是仁至义尽,于是干脆玩了起来,使出一招“藤枝蔓”,然后在柳寒烟不悦之前先笑道:“这是绿萝坊的功夫,不过老丈想必知道吧,绿萝不收男弟子的。”

包打听又是颓然又是迷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沈望舒却又玩心大起,随手使出一招,只是使过之后才觉得有些后悔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出于恶作剧的心理,也是偷偷模仿过许多门派的招式的,内功虽然不对,但似模似样,也便是仗着包打听没有跟他喂招,所以才敢拿出来骗人。不过这一招,却是松风剑派的得意之作“明月松间”,远远算不上是粗浅功夫了。更重要的是,这一招他几乎是连内力都用对了的,毕竟和萧焕交手太多次了,猜都能猜明白。

在场的人也几乎都是与松风剑派交好的,只怕是会觉得他偷师吧?

韩青溪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包打听却肯定地道:“你一定不是松风剑派的弟子!这一招只得了形,却没有神。少侠,我已经猜不出你究竟师承何门了,何必这么作弄老朽?”

是了,松风剑派之所以能屹立江湖,首先得是武功十分出众,自成体系。沈望舒一日也不在门中,是学不来的。

不过眼下的大麻烦解决了,沈望舒也知道是自己有些过了,便道歉了:“对不住老丈,方才在下是使出了六个门派的功夫。不过其中有一种,却是在下的本门功夫,您却半点没有认出来,这便是说,您方才的确看错了,在下也真的不认识什么陆灵枢。”

“真是我看错了?不可能啊!”包打听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沈望舒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多嘴问道:“不知老丈寻他,有何要事?”

“没什么要事,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寻他,哪怕是个传人也好啊……”包打听慢慢摇着头往回走,一屁股跌坐在案几前。

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黄蓉可还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