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止澜(1 / 1)

“一人做事一人当?”巫洪涛重复了一遍,“你当真是这么觉得的?”

萧焕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此乃晚辈真心实意的话。江湖上的各个门派,稍稍大些的,难保门下的弟子不是良莠不齐的。便是松风剑派这样的名声,晚辈也不敢保证门下弟子各个都是正人君子。”

“哼,你们松风剑派里头的伪君子难道还少了么?”巫洪涛很是不以为然。

众人也都知道他是真的瞧不上松风剑派,便不敢再言语,免得惹他生气。

苏闻却是神色一闪,“湘君,您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巫洪涛也没理会他,又问萧焕,“倘若你还能活着回去,此事你将如何报知岳正亭?那你以为岳正亭又将如何处置此事?”

“自然是如实报知,毕竟我们师姐弟三人外出查探,是征得掌门同意的。”萧焕仍旧实话实说,“便是仍有失踪之人未找到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晚辈也会一并报知掌门,该怎么查探则要等掌门与绿萝坊主商议之后定夺。若是掌门仍命我几人查探,晚辈也定会再赴潇湘。”

巫洪涛觑他一眼,“你还不曾说岳正亭会如何。”

萧焕没有答,只是以眼神示意岳澄。毕竟他才是掌门的公子,没谁比他更有资格说话。

岳澄当即下巴一扬,腰板也挺得笔直,“按照我父亲的性子,定会对此事追查到底,那些躲在幕后使鬼蜮伎俩的,一个也别想逃过去!”

巫洪涛的神色有些古怪。沈望舒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松风剑派的弟子原本是为了查泰兴镖局的案子才结伴来到潇湘,并不是诚心来送死的,只是不小心撞见了巫洪涛。原本这事一了,他们连回潇湘都不必,大可直接顺水之东回余杭去,如今到此,不过是为了等着巫洪涛发落。

只是这一路上仅仅有个叶无咎跟着,这家伙只能跟岳澄打个平手,别说三人联手,只消韩青溪一个便能胜了,若是他们三个想走,简直易如反掌。

然这三人非但没对叶无咎怎样,还自己老老实实地回来了。这坦荡的态度就做得很足,无可指摘。

更有甚者,巫洪涛是第一次见这三个小辈,萧焕倒也罢了,对韩青溪和岳澄两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过是因为当年岳正亭与其他武林正道污他们为魔教才想报仇雪恨的。只是这事彻查下来,又的确是九嶷宫的旧人薛无涯的错,此番行径,的确够的上“魔教”的名头了。

若是把薛无涯的帽子往整个九嶷宫头上扣,那么当年一群正道中人也不算冤了他们,这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不是你们魔教教出来的么?

但巫洪涛与苏闻包括薛无涯自己都认为九嶷宫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他们不是魔教。

只是真的把人与门派分离开去看……那么巫洪涛要杀这三个松风小辈,也没了正经的理由,更仿佛是在仗势欺人罢了。

果然,巫洪涛沉默一阵,才问道:“我与陆灵枢从前都是九嶷弟子,你们清算薛无涯之事,要不要把我二人一并清算了?”

似乎之前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韩青溪与萧焕对视一眼,十分震惊。

“这……”韩青溪到底是个姑娘家,恶人断不会是由她来做的,萧焕便抢先道:“晚辈说句不中听的话,巫寨主做这无本的买卖,虽未听闻有过害命之举,但也的确伤财了,虽不至就到了需得剿灭的程度,但若是放到武林大会上说道,也定是会受到惩戒的。至于明月山庄,晚辈到此地之后,未曾听闻有什么恶行,自然是不会如何的。”

苏闻冷冷地扫他一眼,“你以为你想如何便真能奈何得了我?”

巫洪涛咳了一声,只盯着萧焕,“你们当年不是废了恁大力气要剿灭我们九嶷宫么?如今人就在眼前,大好的机会,你们不动手,你们家掌门就会甘心放过?”

韩青溪上前一步,不避不闪地望着巫洪涛,“晚辈没有亲历过当年九嶷与武林诸白道的旧事,不知纷争从何而起、误会从何而来。但晚辈自幼便在松风剑派长大,由掌门亲自教养,自问对掌门的品性也算是了解。岳掌门御下宽厚,温文尔雅,处事公平,为人端方,自然不是恶人。许是当年掌门见九嶷宫有如巫洪涛一般的人,所以便误会了九嶷宫呢?”

“呸!当年岳正亭在我宫中时时都与千峰待在一处,难道是千峰让他误会了?”巫洪涛嗤之以鼻。

这可不见得。虽然那时候岁数太小了,可是作为光辉事迹,沈望舒可是从小就听宫里的老人念叨。沈千峰当年建立九嶷宫的时候,可是在江湖上引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杀人也不过如砍瓜切菜一般。若真是一个天性良善的,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刺激也断不会陡然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但韩青溪也不尴尬,只是温声解释:“那时掌门也未曾被软禁,应当还是有许多时间在外走动的吧?否则怎能摸清九嶷宫的布防呢?说不定就是在此期间见到了九嶷宫中有劣迹斑斑之人。”

巫洪涛闻言沉吟不语。

那厢苏闻搁下手中的茶碗,拖长了声调,“湘君,您原本放他们出去自由行走十日,只是为了让他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派人到明月山庄来传信,也说是要商议如何处置这三人。如今您问这么些话,却与如何处置他们无关的。”

“灵枢,我记得你当年学医,最是个心善的人。”巫洪涛看了他一眼。

苏闻低眉一笑,“湘君谬赞。”

“那你也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巫洪涛又缓缓地说着。

不知在场的其他人能不能看清,但沈望舒居高临下地,能看见苏闻仍旧低着头,却是霍然抬眼,飞快地扫了巫洪涛一眼。因为太快,沈望舒也来不及分辨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莫名让他觉得背脊有一丝发凉。

可是这情绪波动也仅仅是那一瞬之事,苏闻开口的时候仍是淡淡的,“知道。”

“本是岳正亭做下的错事,虽说父债子偿,可那时候岳正亭都不曾成亲,更没有这岳小娃,连这韩丫头都不曾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并清算的行径,岂不是自认我们九嶷就是魔教了?”巫洪涛的口气是征询意见的口气。

苏闻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却指着萧焕问道:“那他呢?沈师兄可的确就是他害死的。”

“虽然没在江湖上走动,但你当真闭目塞听了么?从前你与千峰可是最要好的。”巫洪涛皱起一双墨描刀裁似的眉,“千峰做了什么,也不必我多说了吧?倚霄宫在潇湘是什么名声,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即便没有萧焕,还有赵焕钱焕等着。”

这话沈望舒却是赞同的。不单是武林白道,连他这个做人儿子的,有时候沈千峰下了什么命令,他都得怀疑这人以后究竟会不会被气不过的人乱刀砍死。

而且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九嶷宫这一群人想事情都很偏执。

听闻当年岳正亭的确是将人引到九嶷宫不假,可那时他才多大,功力自然不足,那位神通广大的东皇太一总不能是他杀的吧?为什么每次提起要报仇雪恨就一定得往他头上扣?

还有萧焕,沈望舒倒是真觉得他可恶,自己一片真心小心翼翼地捧给他,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糟蹋了。只是沈千峰死的时候,这家伙正和他打得难舍难分,连一个眼神都难分过去。真要说起来,萧焕也不过是把人引进倚霄宫罢了,为何一个个说着要为沈千峰报仇的,也仍旧是把帽子尽数往萧焕头上扣呢?

“湘君的意思是,沈师兄就该死?”苏闻的语气重了些。

巫洪涛倒是教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杀人偿命,没什么该不该的,不过是千峰自己做下了,便得承担后果罢了。”

好在今天巫洪涛算是想明白了。

苏闻垂眸不语。这一下沈望舒却是看不清他的神情了,更加猜不透自己这位便宜师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湘君所言……也有理。”苏闻慢吞吞地说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巫洪涛,“所以湘君这是……准备放过他们了?”

“灵枢这是有与松风剑派一决生死的打算了?”巫洪涛也看他,末了还解释一句,“倘若就我这一把老骨头,本座倒是不怕仗剑闯到松风剑派去的。只是水寨上下几百人,多少都是拖家带口的,只因为世道艰难委实无法自力更生,才不得不落了草当了水匪,倘若本座将松风剑派再引来,便是要他们白白送了性命了。”

苏闻定定地看了他好一阵,忽地吃吃笑起来,“湘君说的是。便是我那明月山庄,人口虽不多,不能与洪涛水寨相提并论,可上上下下,除了几个孤儿,余下的也都还有父母亲人在世,也是不能陪着我们拼命的。”

巫洪涛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复又向萧焕他们道:“长辈之过,与你们无关。如今泰兴镖局之事查清,你们也便回去吧。”

“什、什么?”岳澄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巫洪涛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毕竟此前他可是放了狠话要取他们性命的。

巫洪涛也懒得和他解释,向叶无咎问:“无咎儿,这几人在外查案之时,的确没有行龌龊之事?”

“没有。”叶无咎似笑非笑地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上飘,沈望舒能肯定他是在看自己。

于是巫洪涛抬手凌空一抓,便把一直摆在旁边的长剑给抓到了手上,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一抬手便扔了出去。

是溯光!沈望舒太熟悉了。

但萧焕比他更熟悉,当即就腾身乐器,将溯光抓在了手中,迫不及待地拔剑出鞘,在厅中划出一道如水的剑痕。见溯光完好如初,方才松了口气,向巫洪涛拱手抱拳,“多谢巫寨主。”

我以为……存稿箱设置成功了,结果又断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