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止澜(1 / 1)

方才叶无咎也说了,这是他小时候和巫娇娇常来的地方,几乎也算是勉强能容纳。少年身形纤细,而沈望舒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尽管身量没有那么高,但挤在一个少年人能钻的甬道里,也是在委屈狠了。

王八蛋萧秋山,你到底对小爷我用了什么邪术啊,为何每次遇到你小子小叶都脑子不够转啊!

沈望舒一边屏息凝神地望着下头,一边在心里暗骂,却丝毫没想过,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萧焕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是不会往这些地方来的。毕竟从小就学着要明哲保身,这样于自己无益的事他几乎就是不会碰的。

“到了?”巫洪涛高坐上首,见萧焕几人来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沈望舒却紧张地把自己往甬道壁上挤了挤,恨不能将头伸出去瞧瞧。隐隐约约能看见这几个人面色还不错,没什么憔悴慌张的样子,才稍稍放了心。

萧焕一拱手,“今日便是第十日,晚辈勉强完成了,幸不辱命。”

巫洪涛哼了一声,“那你就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咦,巫洪涛不是并不关心这案子是谁做下的么?毕竟泰兴镖局这么一个穷得响叮当的小地方,堂堂巫寨主也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大概是叶无咎和他说了来龙去脉所以才想着要多问几句的么?可他都知道了,怎么还要去问萧焕呢?

萧焕也同样疑惑,只是面上一丁半点都没表露出来,倒是藏得很好,“禀寨主,晚辈几人在叶公子的帮助下,前往怨灵多番查探,发现是那边一个名叫远运船行的地方在作怪。船行老板除了偷盗来往船只的财务,还欺男霸女劫掠人口,绿萝坊有弟子便是受人之托前去查探的。只是偷盗事了,晚辈想着与前辈还有约,便与师姐师弟先一步回来了,绿萝女弟子仍在查探人口失踪之事,若是寨主有兴趣知道,日后得了结果,晚辈定会向前辈汇报一声。”

“这事与本座何干?”巫洪涛轻哼一声,“你说是远运船行的老板所为,这老板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惊动了松风剑派的弟子?”

来了,他真是设套了,萧焕若是据实以告,便是新仇旧恨一起叠加,只怕是不能善了可若是他说谎,巫洪涛又不是不知道事实如何,下场只怕会更惨。

萧焕倒还是十分镇定,“那老板姓薛,名叫薛无涯。”

“既然查实薛无涯做下多番错事,那你们把他怎样了?”巫洪涛的音调仍是不紧不慢的,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一旁的苏闻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过他一直绷着一张俊俏的脸,似乎一直在压着火气。

“按照武林公义,做下此等恶事,自然是要送去公审的,由议事堂共同商议顶罪。不过晚辈等还不曾动手,那位薛老板便死了。”萧焕的语气十分诚恳,不过沈望舒知道,这家话指不定怎么在心底幸灾乐祸呢。

巫洪涛的语气这才有了点起伏,“哦?怎么死的?莫不是他自尽?”

萧焕淡淡一笑,“薛老板的功夫可比在下等年轻小辈要强多了,若要出逃也不是难事,怎么会犯得着自尽?”只字不提关于秋暝与阮清相关之事,想来是不想把他们也牵扯进来,免得日后巫洪涛上门去寻仇。

苏闻终于开口了,“既然不是你们动手的,也不是他自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诚如萧焕不相信叶无咎回去之后没有和巫洪涛交代事情始末一般,萧焕更不信沈望舒一个字都没和苏闻说,沈望舒倒是十分敬重苏闻的,二人之间也很有些师徒情谊,沈望舒不会骗他瞒他。苏闻这样问,大约也是存了一并算账的心思。

不过萧焕也不惧他,只是从容地道:“这话便要从薛老板掳掠人口一事说起了。薛老板十分恋慕一位姑娘,可惜这位姑娘并不喜欢他,又早早辞世了,薛老板十分遗憾,便每年都要娶亲,专挑与那位姑娘有些神似的男女娶进门来,糟蹋之后杀人灭口。”

“荒唐!”大约是叶无咎觉得此事并不重要,也没和巫洪涛细说,此番萧焕一说,巫洪涛便怒不可遏,“又不是同一人,找再多回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为自己好色找借口罢了!”

沈望舒这才想起,巫洪涛的夫人早就辞世了,而他如今的身价地位,却还一直不曾续弦,而巫娇娇也去了,叶无咎视他为亲父,定然也是不会反对,巫洪涛至今还不曾娶亲,定然是自己不愿。

湘君与湘夫人本属同门,他二人定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感情甚笃,故而巫洪涛对薛无涯这样的行径想必是格外鄙视的。

萧焕也不置可否,只是又若无其事地接着道:“那位薛老板曾经糟蹋过的姑娘中,也并不全是无牵无挂的,总有个父母亲友的。有一位姑娘与人订过终身了,那人听闻噩耗,惊痛不已,定是要为她报仇雪恨的,便悄悄潜至薛无涯身边,渐渐成了他的心腹,最后一击得手。”

“这人又是个什么人?”苏闻的模样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连惊讶与疑问都全然不似作伪。

萧焕一摊手,“这晚辈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当着你们的面取了重要犯人的性命,你们就当没看见么?”苏闻挑了挑眉,“你以为你在骗谁?”

岳澄从进门以来就没说过话,站得也十分规矩,但按照他的性子,忍耐到现在也是十分不易了,当即便开口:“我们为什么要骗你?有这个必要么?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值得我们这样骗……唔!”

只见苏闻瞧也不瞧他,只是轻轻一拂袖,岳澄便捂着嘴跳了起来。

韩青溪大惊,连忙去查看。沈望舒只恨在甬道之中无法随意转身,不能看见岳澄是个什么情形。

“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点让他口舌发麻不能言语的药粉罢了,两个时辰过后自己便好了。”苏闻冷哼一声,“松风剑派少主很了不起么?还敢在此口吐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韩青溪原本是想求情的,不过苏闻这一手十分厉害,几乎是瞬息之间,谁也没有察觉,便知苏闻的确不是个惹得起的人物,想了想也只好把话换了一番,“师弟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前辈见谅。”

“年纪小?若是我没记错,岳小公子今年也该加冠了吧?”苏闻淡淡地说着,“我那四徒儿沈望舒,应该与岳小公子是同年,却从不见他在外头乱说话。怎么,堂堂松风剑派岳掌门,连儿子也不会管教么?”

这便是句极其侮辱人的话了。只是韩青溪与萧焕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岳澄不服,就要上去与苏闻理论,到底是被拉住了。

叶无咎坐在下首,今天是难得的安静,看热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巫洪涛皱了皱眉,忽地一拍椅子扶手,“都住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不知那人是何身份,为何不带回来审问?”

冷不防他把话又扯了回来,萧焕当即心神一凛,“晚辈等也是想将那人带回来好好问询一番的。只是这时候忽地出现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将人劫掠走了。晚辈等武功不济,没有追上,只能见他跑了。”

苏闻又道:“这便是胡说了吧?那人轻功竟有这样好?你们武功不济,我不信沈望舒还追不上。”

“沈少侠倒是奋力去追了。只是此前沈少侠便受了伤,并未痊愈,手上也没什么合适的兵刃,故而……有心也是无力的。”萧焕拱了拱手,末了又补充一句,“叶公子当时也在,您信不过晚辈,总该信得过叶公子吧?”

“是是是,话说沈兄弟现在的伤势该好了吧?”叶无咎一脸关切。

苏闻不是知道真相如何么?为何还要这样问?仅仅只是为了给向萧焕动手找个合适的理由么?沈望舒有些怀疑。

不够有了叶无咎作证,巫洪涛也便不再继续纠缠此事,只是问道:“不知按照几位的高见,倘若薛无涯被你们活捉了去,应当如何处置?”

“薛无涯危害的乃是无辜百姓,晚辈等自然不敢置喙,需得送去武林公审。只是按照成例,如薛无涯这样的,即便不死,也得废去武功挑断经脉再投入深牢的。”萧焕不避不闪。

“那其余人又当如何?”巫洪涛问道。

“其余人?”萧焕也被他问得疑惑了一下,然后笑道:“巫寨主是问那些从犯么?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蒙骗,但他们总归不是作恶最多的那个,论罪也是问个主次的。或罚没财产或逐出门派或废去武功。”

巫洪涛却有些不耐烦,“我问的不是这些无关之人!”

副手怎么能算是无关之人呢?方才还没说到有同伙一事,巫洪涛就开始问这些话了,莫不是已经知道同伙是谁,却打定主意要保护他了?

萧焕还是耐着性子道:“晚辈愚钝,不知前辈问的是……”

“教出薛无涯的师门,又当如何?”巫洪涛死死地盯着萧焕,似乎是不愿错过那一张脸上的任何神情变化。

萧焕却是真的愣住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那些从犯之中并没有他的同门,那此事与师门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