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五毒(1 / 1)

沈望舒看到叶无咎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一定不会是劫银子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单看打扮就知道。

且不说他一身红衣颜色极鲜极正,便宜的料子是绝对做不出这个效果的,也不说外头罩的那件鲛纱袍子织得是如何细密、在阳光下是如何泛出五彩的华光,更不说他腰间的那块玉佩是如何洁白似雪滑如凝脂、雕工又是如何巧夺天工的,单看他头上那纯银打造的双蛇盘旋造型的银冠子就可见一斑。整个冠子弧度自然就罢了,冠上两条银蛇只比筷子气粗一点,却錾刻得鳞羽毕现,上头嵌的珠子也有龙眼大小,圆润无暇,一见就知道价值不菲。

叶无咎往那儿一站,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小爷我很有钱”。

就这么一身行头就大概需要花一箱银子来买,哪怕就这么一身,他也没必要去劫财。

更何况,这一路从大门乘船从水路进会客厅,经过数道岗哨,其中不乏武艺高强的,更别说他们看不见的那些暗哨。洪涛水寨在潇湘一带名气不小,自然是高手如云,劫走一个根骨尚可却没被好好调教过的孩子……没这个道理。

“你是什么人?这儿你说得上话?”岳澄上下打量了叶无咎一眼,小少爷自然是有些瞧不上小少爷的。

叶无咎愣了愣,一双燕翅眉皱了一皱,未免有些疑惑。只是他到底没那么莽撞,并没当场发火,只是淡声道:“在下姓叶,叶无咎,巫寨主乃是在下的泰山大人。”

也不知在他来之前巫洪涛和他们说了什么,岳澄的态度异常不好,“怎么,洪涛水寨人多,沾亲带故的都跑来撑场子是吗?还真不怕你们。五毒公子到底在哪儿,叫他出来说话。”

还不待叶无咎说什么,巫洪涛就冷笑一声,“黄口小儿,有眼不识泰山,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韩青溪连忙抬手将岳澄一拦,向叶无咎道:“阁下……便是五毒公子?”

“姑娘,人都认不清就找上门,说出去未免太丢松风剑派面子了吧?”叶无咎似笑非笑地道。

韩青溪面上一红,到底向他一抱拳,“师弟莽撞,还请叶公子海涵。在下松风剑派岳正亭门下韩青溪,适才是师父的独子岳澄,这是师叔楚江流门下萧焕,明月山庄弟子岳羲和。”

叶无咎也懒得理会其他人,哪怕是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弟子也不关他的事,只是好奇地看了沈望舒一眼,摸着下巴道:“全须全尾的,看起来也没这么严重。哎,你师兄没告诉你,是他弄错了闹的乌龙?”

沈望舒纯粹就是被拎出来放在身边防止他跑掉的,却不意叶无咎直接问到他头上,还提到了师兄,一时茫然,摇了摇头。

“岳父大人容禀,这个就是苏慕平那小子时常挂在嘴上的四师弟岳羲和。”叶无咎颇有些自来熟地指着沈望舒同巫洪涛介绍,“昨天苏慕平来了,也问了我这话,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他还答应帮我转告。”

“昨日……并不曾见师兄。”沈望舒直觉有些不对,还是先帮着苏慕平开脱。

叶无咎倒是没想这么多,一摊手,“只怕是你们来得太快,他不曾来得及。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咱们洪涛水寨与松风剑派素来也没什么交情,各位就请了吧。”

“慢着!”巫洪涛和萧焕同时开口。

巫洪涛是长辈,萧焕不好和他争,只能让他先说,“乳臭未干的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洪涛水寨想闯就闯,本座手下的人想问就问?没这么容易!”

萧焕也轻笑一声,“叶公子轻飘飘一句误会就完了?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如何让人取信?”竟是全然没把巫洪涛的话当一回事。

叶无咎想了想,低声劝巫洪涛,“岳父,这明明是苏慕平嘴快惹的祸,他们上门求证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清楚就打发他们走吧,松风剑派名声在外,咱们也犯不着得罪啊。”

“放屁!”巫洪涛忽然怒喝一声,“老子怕他不成?就算是岳正亭亲自来了,这也是他们无礼在先,难道我要给他低这个头?”

岳澄这急脾气的,袖子一挽就要发火,韩青溪死命拉住他,然后低声道:“不请自来是晚辈们的过错,也难怪巫寨主生气,晚辈这就给您赔个不是。只是松风剑派也是受人之托,自然也要忠人之事,若是误会,也还请当面说清楚才是。”

“误会?我看你们就是抓不着人就硬往我女婿身上扣,扯什么姓苏的小子?”巫洪涛也阻止了叶无咎的辩解,“松风剑派我还不知道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凡你们看不过眼的,还不是什么都凭你们说?”

这话就有些武断了。叶无咎和沈望舒对望一眼,神色有些为难。

韩青溪也听不得有人污蔑师门,却不得不忍着火气,低声道:“既然巫寨主不相信晚辈所言,这也无妨。若是巫寨主信得过苏慕平公子,不放将他请来,事实究竟如何,一问便知。”

“苏小子的师弟在你们手上,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巫洪涛哼了一声。

叶无咎这就有些纳闷了怎的岳父大人今天就认定了是松风剑派的这几个人要诬陷他?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情,还越扯越麻烦了。似乎……岳父大人对松风剑派有什么偏见与怨气似的。

而巫洪涛这态度也激得萧焕生了些火气,“巫寨主,我们师姐弟敬您是长辈,一直都客客气气的,缘何您要这般恶言相向?在下只是想找叶公子把话问清楚,只要他问心无愧,在下再与您赔礼道歉就是,何来我们松风剑派污蔑一说?”

“我的确问心无愧,也跟你们说了是误会,你们自己不信,有什么办法?”叶无咎撇嘴。

“我无咎儿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倒是你们,能摸着良心说不是随意拿人顶罪吗?”巫洪涛仍旧恶声恶气。

如此这般,连叶无咎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岳父大人,他们都认错了,不必如此了吧?”

谁知巫洪涛怒道:“无咎儿我问你,你道娇娇是怎么死的?”

也没个缘由,巫洪涛忽然就提起了“娇娇”,却如同一道霹雳正中叶无咎的天灵盖,劈得他浑身一颤,“娇娇她……不是因为先天不足所以体弱多病……”

“那你以为娇娇为何会先天不足?”巫洪涛原本说话就中气十足,此刻盛怒之下,说话声更是震得人耳朵疼,“难产的孩儿天底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身子孱弱成娇娇那样的,能有几人?你岳母原本也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康健得很,难道能无缘无故就难产?”

天底下万事都讲个“缘故”,就如同巫洪涛认定自己的亡妻不会无缘无故难产一般,他也不会当着外人就无缘无故提起自己的妻女。叶无咎惊疑不定,“这……和松风剑派有什么关系吗?”

巫洪涛冷笑一声,“这干系大了去了……”

原本他是做好了一副好生摆谈的架势,抬眼一看,却有个中年人在门口焦急地踱步,便高声问道:“老何,做什么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那唤作“老何”的中年人看了厅中诸人一眼,欲言又止。

“说!”巫洪涛喝道。

于是老何只好期期艾艾地道:“寨主,方才底下兄弟来报,硬点子脚程比预计的快了些,马上就要过去了。您看这……”

叶无咎歪头想了想,陡然一惊,“你是说那个告老还乡的李尚书?老东西跑得倒快,能跑出小爷我的手掌心?岳父,事不宜迟……”

“李尚书?”萧焕身在江湖,但朝中之事也隐约是听过一耳朵的,“李尚书在朝之时颇有令名,你们……”

“哟,你们这假惺惺的名门正派也就喜欢这种道貌岸然的老货了!”巫洪涛哼了一声,忽然高声道:“老何,传我的令,让手下弟兄速速集合,跟着少主,务必把船拦下。”

沈望舒忽地反应过来他们想干什么。当着松风剑派的人,还是调查湘水上的船只丢失货物之事的人,竟然公然下令让底下人去劫道,这未免也太不把松风剑派放在眼里了。

岳澄当即就跳了起来,“你敢?”

叶无咎满不在乎地道:“尚书算个什么?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宰相致仕,路过此地也剐了好几层皮。今日忽然有要事,真的少陪了,改日找到苏慕平,让他再跟你们解释一遍。”

巫洪涛想了想,忽然笑了一声,“说来也巧,不知道你们几位有没有兴致和无咎儿同行,好生瞧瞧他是怎么劫道的。我们洪涛水寨在湘水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难道靠的就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你们也太不把道上的其他朋友放在眼里了!”

“杀人越货,恬不知耻!”岳澄忍无可忍,当即就要拔剑。

叶无咎却没有理他的兴致,对门外侯着的侍女道:“小香儿,去把少爷的兵器拿到船上。兄弟们别磨蹭,速速跟着少爷我下水去!”

瞧得出来叶无咎在洪涛水寨很是有些威望,只是喊了这一声,外头一片呼应。

韩青溪还想和巫洪涛讲理,萧焕却是拉了她一把,“师姐莫要再浪费口舌了,迷药之事尚不能与他们好好分辨,断人财路的事他们又岂能听你的?快些跟上吧。”

眼见一帮水匪飞速集结,有条不紊地上了船,韩青溪也知道多说无益,当即一点头,只和巫洪涛抱拳说了句“告辞”,就转身奔了出去,义愤填膺的岳澄自然也赶紧跟上。

萧焕正要走,回头却看沈望舒还立在那里若有所思,不由得叫了一声:“小舒,你不去看看?”

沈望舒糊里糊涂点了点头,直到跟着他们一齐跳上了来的时候划的小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奇怪,我为什么要跟着去看看?

明天或者后天会修一下前文不合理的地方,我真的不是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