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的羽翼转向北方，顺位稍靠后的目的地因为意外提前，依据是前一刻忽然和他人交错的视觉画面。

昏暗房间的一角，墙面带了猩红血迹。

翱翔于天空中的茉慈本应只看得见云朵之上的浅蓝色，幻觉一般的画面掠过后，她很快找到了可能性，转瞬间调整姿态飞往巴托奇亚。

靠近地面时从人们的衣着才得知现在又是冬天了。茉慈看过一眼，继续往熟悉的方向行进，然后落在巨大的试炼之门前。彼时正是清晨。推开大门往山上走，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就是管家室，再走一阵就会是揍敌客本邸了。

黑影闪现到她面前，待对方站定，茉慈对她点点头说：“我来找基裘。”

卡特琳娜较之以前长大不少，巧克力色肌肤紧致，身形高挑，黑发一丝不苟地梳成马尾，她拿着手杖快速而礼貌地行礼。

“茉慈小姐，请随我来，席巴老爷正在派人寻您。”

茉慈又是一笑，“那我来得巧，对了，梧桐呢？”

卡特琳娜完美无瑕的礼仪裂出破绽，很快又把这纰漏内敛。

“殉职了。”

轻风拂得树林沙沙响，卡特琳娜久久没有听到身前人作声，正要说话时肩膀被不轻不重拍了拍，错愕抬头便看见茉慈平和浅笑着的脸。

“走吧。”

一路走到本宅时茉慈都轻轻握着卡特琳娜的手，绵绵暖流从双手接触之处淌近卡特琳娜身体里，这并非感情受影响后的幻觉，而是实质的。茉慈要推开本宅大门时才松手。

“一直牵着你的手十分失礼，不过至少以后工作的时候会更得心应手些。”

卡特琳娜不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深深鞠一躬，主动为她推开大门，然后消失在门前。

这里十几年如一日，装潢摆设无一变化，才进门没几步就看到了从内宅通道出来的伊路米，岁月没怎么在他脸上落下痕迹，仿佛昭彰揍敌客传统永恒不变，俊秀面容依旧木讷得冷冷的。

“你来了正好，妈妈在等你。”

“嗯。”

这回不似之前林间散步，很快就到了基裘寝房，她穿着东方款式的睡衣半躺在床上，看样子是没有睡着，但带上了眼罩。即便看不见，她还是敏锐察觉到回来的不止有儿子，还有另一个人，于是干脆摘下了眼罩。

“这阵子总是能看到和环境不一样的景色，”基裘矜持而笑，亲切不减，“毕竟是你的眼睛，所以想问问是不是这双眼睛到了使用期限。”

茉慈暗自惊讶，看来对方受视觉交错的次数比自己多上许多，不过这一阵也不算做了什么特别的事，遂回以微笑：“当时不算熟练，不过应该没有使用期限的忧虑。”

基裘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轻叹气：“你和多年前一样，气倒是更沉静了。”

茉慈不言，坐到床边抬手轻轻覆在基裘双眼上，片刻后便好了，也正是这个时候席巴带着糜稽进了房间。茉慈回首同他们找招呼，小小地吃了一惊。

差不多到了饭点，待基裘梳洗穿戴后众人挪至餐厅。直到孜婆年推着餐车出现，茉慈这才放心似的垂首盯着桌子开始发呆。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毕孜婆年亲自领着茉慈去后院。

树林之间有一片绿色空地，在这之上又有一座简约西式凉亭，基裘正坐在里头。

“孜婆年。”

孜婆年被这道细细的声音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茉慈，却有片刻惊讶，随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近乎慈爱的笑容。

“怎么了？茉慈小姐。”孜婆年和和气气地说完话，又替她理顺了头发和裙摆，发现这个强大到不可估测的人，头一回像个小女孩至少茉慈看上去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茉慈自觉失了分寸，低头讪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学学怎么做多香果布丁。”

“当然好啊。”

“嗯。”

把人引至凉亭后孜婆年也和卡特琳娜一般退开消失了，基裘坐在石凳上托着下巴，眺望远方，察觉茉慈靠近便朝她温柔一笑。

“去年奇犽带亚路嘉回来过，那孩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好像十几年前你初次来我家的情景重现。”基裘语气柔和，眼里也是。

茉慈也是很久没见到过他们了，但也因这个话题想起了其它，语气不免染上丝丝低沉：“人的生死本应是自然，抱歉，我让亚路嘉拿尼加成为那个模样。其实拿尼加也并不是揍敌客的”

“奇犽认定拿尼加是，”基裘打断她的话，“我们也不介意这个。”

茉慈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只是自嘲笑了笑，大约是因为已经冬天的关系，即便已经将近九点，天也不明亮，仿佛随时要落下雪来。

“留下来吧。”

基裘冷不丁说，“留在揍敌客，不是作为谁的媳妇、妻子或者姐姐、养女之类，想帮我们做事也好，不想做事情也可以安静舒心地生活在这里。你留下，不仅是贵客，如果愿意，也是家人。”

茉慈的手倏尔握紧，面上没什么，可心里不平静。基裘亦不着急。

天暗沉沉的，山上空气凉润，不过冬意到底还是浓郁，云朵厚重得似要掉下来。茉慈拳头松开时抬头看向天空。

“对于这样的邀请，我好像拒绝了很多次了，”茉慈回过头来看向基裘，语气里没有不耐，“很想答应，但是我不能。”细长眉线舒展，奇异眸色的眼瞳流淌淡淡暖意，端丽面庞如以往无数次那样，细腻而准确地表达情感。

“我对揍敌客不变，只要你们需要，我会提供一切可提供的帮助。”

言语间，有片片晶莹从空中飘落，轻盈落至大地，果然还是下雪了。凉亭里的两人沉默片刻，基裘不无惋惜但也没再说什么，她们聊了会儿别的随后分开，茉慈被孜婆年接走去了厨房。

待到大地铺满银色时，茉慈也学会多香果不丁的做法，孜婆年教得很细，每一个步骤都说得明白清楚，她尝了口自己做的布丁，随后一笑。

“没有孜婆年做得好吃。”

孜婆年展颜，“茉慈小姐学得其实很好。”时间不到中午，对方就已经差不多学了十成十。况且，她看得出这个形貌年轻的小姑娘对厨房很熟悉。

“我想吃孜婆年做的布丁，可以么？”

“当然好。”

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不由分说地舀了一勺茉慈刚做成的布丁，可惜这布丁就算做成孜婆年的手艺，也是口味异常奇特的。

“你又要走了吗？”

茉慈回身看向糜稽，到底不是多年前的小孩子了，现在比她高出许多不说，身量也不像从前那样圆润，他的面容比之兄长伊路米少了分秀气。

“刚才没和你说上话，还在想为什么你变了这么多。”

糜稽痛苦又古怪地笑了笑，“哥哥似乎结不成婚了，爸妈逼我的，好像这一代揍敌客传宗接代的任务落在我这里了。”

“可是”仿佛十多年前那个还在孜婆年怀里的奶娃娃才是昨天的事，茉慈又看了眼面前高大的糜稽，叹了口气，“也是，伊路米他又是怎么回事？”

印象中他可是把家族看得很重的人，不至于拒绝这些。

“伊路米少爷与每个相亲的小姐都不欢而散，老爷和夫人头疼好一阵，也就不安排相亲了。”孜婆年说出实情，言语间表情不由得严肃了些，似乎对于这一代的揍敌客也很头疼的模样。

伊路米那样的家伙能和人闹得不欢而散？茉慈含着疑问点头，然后和糜稽离开了厨房。本宅的厨房差不多是独立小房子，与宅邸只有一门之隔，不过糜稽打开是向外的门，随后撑开伞，一切行云流水完全不似儿童时活泼。

糜稽望了一眼外头茫茫大雪，迟迟没有等到茉慈走到伞下，发现她正有些惊奇地望着自己，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知不觉成习惯了，介意的话我把伞收起来。”

“没关系，就这样吧。”

似乎糜稽过来是陪她散散心的，揍敌客家宅地皮大，走到山林里也不会觉得无聊，茉慈说话间偶尔仔细看身旁撑伞的青年，越来越感慨。

“茉慈姐姐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吗？”糜稽笑起来还是和小时候有几分相似，“自从爸妈不再逼大哥相亲，就开始折腾我了，形体和平时对待女性的礼仪都锻炼了很长时间呢。”

“原来是这样，瘦下来的确和以前大不同了，和女性相亲是怎样的？”

“在约定好的时间见面聊聊天，不过我这也不怎么顺利。”

“嗯？”

茉慈站定，糜稽也随之停了脚步，被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相貌身形都很好啊，你的头脑也很好，身为揍敌客家族成员实力也是及格线之上，怎么就不顺利了？”

一番话说得认真正经，带着些许疑惑在里头，糜稽楞了下，只得解释：“看上我的，家里看不上，家里看得上的，我看不上啦，总之就是很复杂。”

“那你看上的呢？”茉慈极快反应过来。

糜稽遗憾叹气，“还没出现，估计大哥也是这个原因。”

茉慈点点头，所幸揍敌客没有强迫子女与匹配对象结婚的习惯，能在现有基础上慢慢找到互相有好感的人也是好事。

身旁白雪被沉稳脚步踩得嘎吱，原来是之前匆匆见了一面就不见了的伊路米。话题中提起的人出现，糜稽近乎本能地微微紧张，不过伊路米没什么反应。

“糜稽，时间到了。”

“哎我这就去，”糜稽把伞塞到伊路米手里，回头说：“茉慈姐姐，我先去相亲了。”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不会我回家的时候你就已经走了吧？”

茉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你回来。”

“好！”

遵循揍敌客传统，糜稽转身消失于林间，落雪的树林子里茉慈和伊路米面对面站着，对方不是个健谈的，茉慈目光移至他老老实实拿着伞柄的手。

“收起来吧。”反正他们也不怕大雪，茉慈先开了口。

伊路米闻言收了伞，不过还是站在原地，雪花飘至他近身时就被气消融，连水滴也不曾沾湿衣襟，这和茉慈截然相反。

晶莹洁白之物落到她的头发上，近似一体，飘至面容上的雪轻轻的，恍若不愿伤了这容颜，茉慈擦掉眉峰上的雪水。

“是不是我惹你厌烦了。”茉慈再次开口。

伊路米平淡说：“没有。”

“那就不在这罚站了吧，怎么样？”

揍敌客大公子这才迈开尊贵脚步，然而是瞬步。黑伞骨碌碌滚到雪地里，好几个圈了才停下，旁边的树又颤了几颤，抖落一片积雪。不过半分钟功夫两个人就停了下来，平整雪地没有踩出多少新坑，战斗却已结束。

“是不是谁又向你下我的委托了？”

茉慈松开手，放伊路米站起来。

“没有，想试一试而已。”

试一试能不能杀掉？还是试一试现在的实力？茉慈着实有些汗颜，“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吧，怎么跟小少年一样。”说罢又觉得这话不对，对方十几岁的时候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啊。

“妈妈一直很想我娶你。”伊路米干脆没起身，靠着树干坐好，一双大而无机的黑眼直直望过来。

茉慈坐到他旁边的空地，对上他的眼仔细探究片刻，而后说：“你觉得娶我对你和对揍敌客是最优选。”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嗯，嫁吗？”

“这是求婚吗？”

“没错。”

两人一来一回平静且快，和谈及的话题风格毫不沾边，茉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怪不得。”面对家母极力撮合的对象都是如此，想必那些相亲而来的姑娘和他面对面十分钟就会脾气爆发吧。不过，伊路米并非一窍不通，这些事物对他来说不重要而已。

“来年起，我就是揍敌客新家主。”

伊路米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如愿以偿。”

“多亏你。”

“啊？”

伊路米这回看向她的眼神里含带了些深意，只不过这深意和绮念无关，“给拿尼加做了副身体，现在奇犽是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更别提让他继承家业。”

茉慈不温不凉地瞟了他一眼，“太过喜欢弟弟的感情还是稍稍控制一下比较好。柯特呢，今天没看到他。”

“外出工作，”伊路米简单回答，破天荒地做了个不符合他性格的举动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柯特小的时候你带过他一阵，后来换了保姆他很不习惯，不过现在也不记得你的事了。”

首先为拖更抱歉

搬家加上因为严重过敏住院了一天

夏天还是少接近灌木、草丛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