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晓知(1 / 1)

继女歌星茉慈天堂疑似存活的新闻之后,是地方记者用摄影机真实拍下她在医院和一男子态度亲密的画面。旅游专线飞艇坠毁一事隔天,由不知名旅客用手机拍下的视频更是传遍网络。神秘的金发男人是谁不得而知,又过了一周,所有媒体文章中都只有茉慈一人或清晰或模糊的照片,也不知是否有人刻意为之。

他们当天就进入了窟卢塔森林。这里的迷宫念阵已经失效了,帕里士通并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窟卢塔族的村子。

时间再过去一周,茉慈终于从高热和乏力中缓过来,视线模糊之际就已看到一头金发,心里一咯噔,立刻强迫着自己清醒。

“喝点水。”

清凉的杯子凑到嘴边,茉慈就着不知道谁的手囫囵喝了口。

“你再不醒来,他就要先和我打起来了。”

茉慈这回分辨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喝过水,身上也轻便些了,“过去多久了?”

“昏迷的话一周,再过三周就离开暗黑大陆四个月。现在大概是上午十点,你的金发小朋友刚去做饭。”

帕里士通扶着她起身,从上衣内袋中拿出一张卡片,放在她手里。她的手指依旧纤长,指缝里的泥土脏污早已洗净,手掌灼伤疤痕清晰得刺眼。

茉慈拿起卡片看了看,“银行卡对我来说,没有作用吧?”

“哈哈哈哈,不小心忘了你现在是普通人,”帕里士通又从她手里拿起那张黑色卡片,像撕糖果纸一样撕掉表面那层伪装,“用特殊技术做成的固态水,放进普通水里就能溶解,是变弱水的解药。”

茉慈接过那张触感和外形都与银行卡别无二致的东西,伪装外皮包裹着半透明晶片样的东西,他一直就这样把解药带在身边。她无奈笑着说:“你讲过解药服下后也不是能立即生效的。”

“嗯,根据个体差异,恢复时间在服下后五至十天不等。”

窗外阳光格外明媚,连帕里士通看着也不像往日那样捉摸不透。

“我帮你。”茉慈完全撕掉卡片伪装,把晶片放进杯里。

“嗯?”

晶片溶解速度够快,茉慈将杯中水饮尽,瞥了眼帕里士通,说:“无论是谁追杀你,我帮你。”

帕里士通也不绕弯子,直说:“怎么确定的?”

“如果不是特别的事,针对我的计划哪会轻易停止,”茉慈放下杯子,如他所说没有立即生效,剩下只需要等待,“你说的没错,有些事无法就此放下,更不存在暧昧迂回的空间。”

液体顺着喉管散发至全身,连指尖都有丝丝凉感,茉慈握了握拳,然后掀开毯子下床,回头望着帕里士通,他没有回身看她也没有说话。

“我去厨房帮忙,等会儿和我说说打算怎么反击。”

房子不大,穿过客厅就是小厨房,酷拉皮卡正在打鸡蛋,他长高了些,茉慈凑到他身边,拿起碗里的鸡蛋敲碎然后入锅,她的手不如酷拉皮卡手大,但能熟练地一手敲碎两只鸡蛋。

“身体好了吗?”少年声音温润。

茉慈笑着拿起锅铲翻炒鸡蛋,“没事了。”留了五个鸡蛋,可以做蛋羹。

有了她的加入做饭速度加快一倍,只是毕竟身体没有恢复,无法自如调节适应温度,夏天在厨房忙活难免出一身汗。

纵然因为看见酷拉皮卡心情好,茉慈还是察觉到餐桌氛围诡异,于是找了些话题和酷拉皮卡聊,饭毕,酷拉皮卡执意自己洗碗,于是茉慈趁着这个空隙说起别的话题。

“你是比扬德安插在尼特罗身边的间谍,对吧?”

帕里士通一副赞许的模样点头,“现在不是了。”

那就是有些东西比扬德想要,但帕里士通不给,只能是这样了毕竟帕里士通这样的人,很难说完全相信他对另一个人有忠诚。他与库洛洛某种程度上相似,说话做事全凭心意,如果他想,就很难阻止他去做。

“和他父亲相比,你怎么看?”她需要一个控制行为程度的参照。

“父子关系别扭得很,”帕里士通耐心回答,“就像缺少百分之八十亲情的富力士父子。”

十分看重亲情的话就不会指示别人逼死自己父亲了,茉慈腹诽,再说:“想要我怎么做?”如果像富力士的话,让他呆在那边也无妨,暗黑大陆对于热衷探索未知的猎人来说和天堂差不多。

“杀了他。”

茉慈但笑不语。

“开玩笑的,”帕里士通耸肩,“他啊,很有可能刺杀不成就此放弃,毕竟这不是最要紧的。”

“这样啊。”

茉慈若有所思,恰好酷拉皮卡洗完碗走过来,她侧头对金发少年笑了笑,然后简短告诉帕里士通:“确定安全之前待在我身边吧。”

“你才是大师啊。”

“什么?”

茉慈和酷拉皮卡疑惑的眼齐刷刷投到他身上,帕里士通挑眉道:“表情转换大师。”

前一秒眼里还酝酿着乌云细雨,对上那个少年却可以即刻拨云见日。

“还有件事,念阵失效了,”茉慈收起想要闲聊的冲动,变得严肃,“村子外面的森林已经没了原本的作用。”察觉到酷拉皮卡的疑惑,她主动解释:“村子外部一定范围内的森林是用念加工过的迷宫。”

帕里士通好奇:“你已经恢复了?”

“还没,只是看到窗外的树林时觉得不对劲,你穿过森林的时间也没那么长,对吧?”

“的确。”

果然如此,茉慈思考片刻,有些抱歉地看着酷拉皮卡说:“给你带来麻烦了,现在我只能提供修复原有念阵的办法。”

酷拉皮卡宽慰笑笑,“没关系。”

眼前窟卢塔族最后的末裔已近20岁,眉目俊朗,湛蓝眼里满是包容,现在沉静温和的他从前也是毛躁冲动的,会为不能走出村子而生气。人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长大,茉慈摸了摸他的面颊,他现在很好,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以村子为中心半径500米范围,你们的能力绰绰有余。”

茉慈把辨认方位和设置念阵的方法详细讲解,他们俩都是聪明人,听一遍足矣,半小时后他们从两个方向出发,这样碰头时就完成了。三人的屋子少了两人顿时安静下来,茉慈坐了会儿,起身去厨房料理晚餐食材,在公寓时和弗丽达做过无数遍这种事,就算许久没有下厨,现在做起来也不会手生。

做完厨房里的活,茉慈去卧室收拾打扫,但酷拉皮卡实在自律,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她发现了先前忽略的一样东西叠放在床边椅子上的一套衣物,偏向窟卢塔风格的简洁白衫、白裤,修身但不拘束,虽不是新衣但干干净净的。

应当是酷拉皮卡少年时穿过的,茉慈拿起干净柔软的衣物,深呼一口气,去浴室洗澡后换上了。

阳光明媚,森林安静,本可以好好在屋里等他们回来一起吃晚餐,茉慈却出了门,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以前和尼特罗聊天得知窟卢塔族人安葬得不远,她找了找,没想到群葬墓地就在村子后面的平地。

一百二十八个墓碑不远不近整齐排列,所有铭刻上去的名字字体略有歪斜应当是酷拉皮卡亲手刻上去的。所有人的忌日都在同一天。

暖金色阳光落在每一块墓碑上,偶有清风吹拂晃动树影,飞鸟鸣啼,似乎这里已经再没有任何赤色粘稠的仇怨,只余静谧。

茉慈却是立马想起了那天的惨状。她找到族长奥利的墓碑,拂去落在上面的绿叶。

“对不起。”茉慈跪坐在墓前合手祈祷。

留给苦痛哀愁的时间并不多,饶是现在五感无限趋近常人、念力全无,茉慈也听到鞋履踩在草地和断枝上的声响,以为是两人中的谁回来了,一眼望去却沉了心。

茉慈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继续未完的祈祷。来人亦不紧不慢地注视着她。

“其他人呢?”结束祈祷,茉慈问:“来这里做什么?”

半年多不见了,库洛洛除了头发稍长了点没有别的变化,阳光以同样的方式穿过树叶明明暗暗落在他身上,一样的清俊,一样平静从容。不过在与茉慈面对面时,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找你。”

他就好好地站在这里,没戴伽蓝之星耳饰,也没在额头上缠绷带,闲适得好像在此只是偶遇。茉慈很快想明白了来龙去脉,笑了笑说:“被帕里士通反水了?”

库洛洛大方点了点头,也随她笑起来,“是我太心急了。”

“那其他人呢。”

“似乎你只关心那个窟卢塔族的红眼小子。”

茉慈的手垂在身侧,十指自然而然蜷缩,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身上有尚未愈合的伤疤,这里也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原本清凉柔软的风突然燥热,心里也不复平静。她示意去别的地方说话,库洛洛没有理由拒绝,反正目的已经达到。

出了村子再拐道,走两百余米就是最初遇见酷拉皮卡的地方了,青山绿树以及清澈的小溪,美丽宜人又与世无争,只是物是人非。

“我关心他理所当然,”茉慈半蹲在小溪旁,“你呢,除了找我,来这里还有其它事情吗?”

库洛洛上前两步,挽起她因蹲下而及地的发丝,娴熟得一如往常的体贴之举,仿佛两人之间什么嫌隙都没有,就该是现在亲密的模样。

“什么时候起你不再和我说心里话?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茉慈愣了下,而后笑得苦涩,回头对他说:“我得想想该怎么讲才好。”不愿糊涂偏要刨根究底,就会得到自己最不想要的回答。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想起来只觉得伤感,以及不甘心。

她的脸毫无疑问是最美丽的,浅眠时娇慵,学习时专注,看着他时含有无数克制又软绵的情意,顾盼流转间任何不经意地神态都引人向往。最美丽的面容和最强大的念,心却也最单纯。

现在不同了,眼眸中常常夹杂着复杂难言的心绪,也不再坦诚与他畅谈,只有在看向其他人时才会恢复些许单纯的温柔。

库洛洛干脆坐在她身边,率性地像个小孩子,手里依旧轻握银白色发丝。

“从对你产生恐惧开始,”茉慈伸手随意拨弄溪中潺潺流水,“就像我现在也无法只手改变溪水流向,如果你不曾对我的眷族施毒手,那些误会或者不是误会的事情,早晚都能解决。可实际发生的事就像这溪流,它总会奔向原本就该去的方向,你会做你该做的事,我亦然。”

“所以,你才会逃走?”库洛洛握住溪水中细软的手指。

清凉的水无法冲淡他掌心温度,茉慈撇去了种种内心障碍回握他的手,“前不久也有人批评这种逃避行为,那你呢,永远做利益最大化选择的蜘蛛头,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

为了反驳他的话一般,茉慈不再眺望远处而是对上他漆黑的眼睛,目光灼灼,又依稀带着某种脆弱,她不再逃避,而是像当年一样举起全部勇气只为再次获得某个答案。

库洛洛没像当年在魔眼的控制下说出“不知道”,他的动作快到茉慈看不清就把她拉进怀里,完全不复先前分寸得当的温柔。

“为了找你,我去过鲸鱼岛,看到了和你少时一模一样的女孩,可她不是你。只有见到你,我才有实感。”

茉慈被闷在熟悉的怀抱中,耳畔传来的话语让她放弃挣扎的念头,内心空洞徒然被填补的巨大冲击足以让她愣住许久。

“你是我最深沉的喜悦,同时也是最剜心的痛苦,”茉慈终于找回身体知觉,抬手抱住他,就如这一阵漂泊中无数次想象的那样,“我不恨你,你们都活着,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幸运了。”

库洛洛不由得蹙眉,“跟我走。”

茉慈在他怀里闷闷笑出声,“又会是飞蛾扑火吗?”

“不会。”回答平静且坚定。

茉慈轻轻推开他,认真问:“哪怕我不再为你去欺骗和杀戮?”

“只要你在我身边。”

原来这就是得偿所愿的满足感,一起沉浮趋向平和,内心不再空乏得令人感到寒冷,没有过喜过悲的感觉如此安定,茉慈笑着把目光投向他的长裤口袋。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多年,”她的目光温和,不带丝毫看穿的嘲讽,“如果放过他们,我就跟你走。”

库洛洛淡然一笑,摊开插有书签的盗贼极意,翻开的那一页是拘禁类的能力,他不闪躲地对上茉慈的眼睛,问:“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阻止我。”

“我用那样的方法对待过你吗?”茉慈笑说,随着她站起身,那一缕头发也从他手中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