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错(1 / 1)

有些人总能把真实情绪藏匿得没有破绽,比如帕里士通和库洛洛,谈笑之间宛如人格分裂。有些人就算尽力也只能做到kerae,眼角眉梢平和自然,唇瓣也只轻抿,可无法将眼里的无奈担忧藏匿好,尽管在表情控制方面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这点破绽在帕里士通眼里和白纸黑字没有丝毫区别,他眼中暗芒闪过,半是自嘲半是调侃地感慨:“自欺欺人真的很没意思。”

茉慈几乎快要把掌中毒敏矿石捏碎了,直接无视他的感慨问:“又是从某次拍卖会上得来的么?”

帕里士通回神,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猜。”

“我不明白。”

茉慈的扑克脸土崩瓦解,为了不让自己在对方眼里更不堪,她转身背对帕里士通。

“实在不明白,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那代表许多事随你高兴,不太过分的,我都当作听不见看不到。更何况我已经几乎为你铺平道路了。”

5和卡金国都被拆得七零八落,收拾残局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加之从协会会长选举一事可看出绮多权谋斗争也不如他,金要探索暗黑大陆更不可能无限期地被他拖进纷争泥沼,茉慈烦躁得闭上眼,对于自己被利用,她也未做过分的事,难道帕里士通还有别的目的?还是说自己对他有更大的用处?

但好像,更值得恼火的是自己被一颗毒敏矿石直接搅得失去冷静,一季安宁岁月恍若虚设。

“真想知道?”

帕里士通没了玩笑语气的话打断她自我审视,茉慈下意识回头。

“与人斗,看强者崩溃,让弱者幸福是我的兴趣,但是,”帕里士通眉眼间全无虚伪的笑了,咄咄逼人地说:“我更像让你这样的人从天上掉到泥沼里。”

头一回见到他的脸爬满戾气,茉慈惊愕过后,只余下无奈。

“你成功过啊。从高空飞艇摔到流星街的土地上,”提及过去,茉慈居然怀念得浅笑,“好在我已经对疼痛无动于衷了。还是说,你想让我跟尼特罗一样,在死局中自我牺牲?”

帕里士通怔忪。

“但这一点,你也成功了啊。酷拉皮卡和幻影旅团因共乘相遇,如果不是弗丽达舍身,我现在结局应当和尼特罗一样。所以,你还想要什么?”

茉慈眼神坦荡,言语无奈且诚恳,精明如帕里士通不可能看不出她的话出自本心,他盯着茉慈紧握的右手,逐渐找回平常心。

“跟我走。”

“理由。”

帕里士通半俯身,执起她紧握着某样东西的手,“这东西不是从拍卖会上买来的。”话音落,没有立刻得到回答,他也不着急,就这么怪异地沉默了许久才听到茉慈叹气,然后她说了“好”,这才再次浅浅地微笑。

“我做出行准备,你等一等。”茉慈抽回手,忽然明白早先他那句“自欺欺人”,只得克制着平静,转身去箱子处取东西,末了再在门外平地滴入血液,复又给了四个金银锭更多血,如此失血,她转身对帕里士通说话时唇瓣都苍白了,可又很快恢复红润。

“可以了。”

帕里士通打量那四个站得笔直的金银锭,好奇:“这东西到处都有?”

“差不多是的,”茉慈深深看了眼白色布帘,“该走了。”

由于对方驾船而来,且此次出行并非个人主动,茉慈跟着帕里士通踏上甲板,凝着眉沉着脸,纵使容颜再娇丽,船员们也不敢多看。

刚进船舱,帕里士通就拿来了某样东西。

“你落下的弓。”

茉慈记得她那晚将弓挂在墙壁挂钩上,确实没有取回。紫弓赤弦,没有落尘没有磕碰,仍是好好的模样,只是幽暗的紫色无端让她想起某人额头同样颜色的倒十字。茉慈匆匆掠过一眼便接下。

“多谢。”

帕里士通笑而不言,闲适落座沙发,拧开瓶盖咕隆喝饮料,眼睛倒黏在端坐另一侧的人身上,此刻茉慈安静地垂着眉眼轻抚长弓,不过眼里的东西还是瞒不住。

“我不知道你会以自我牺牲的方式给他们解困,”帕里士通从小冰箱里拿出另一瓶饮料放在她面前,并拧开了瓶盖,行为体贴却语气揶揄,“虽然会猜发生什么情况你会采取什么做法,不过吗,确实有点没料到。”

茉慈“嗯”了声,继续对弓发呆。帕里士通笑容一沉,和顺地问:“你生气了?”

“之前有点,现在没有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帕里士通干脆让自己的背陷进柔软靠垫里,望着天花板,“对你来说其实也是个好选择。对了,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肯定不是在陶利的婚礼。”茉慈掬起同样揶揄的笑看他。

“哈哈哈,记得死在你手里的每一个人吗?”

茉慈笑容凝固,“刀剑做的唇舌真是让人无比羡慕啊。”

“论牙口尖利,你当仁不让,”帕里士通昂着脸,摸了摸脖子,“有个被你咬碎脖子的人,记得了吗?”

幻形以野兽形态撕碎的喉管倒是多得很,可他意指不在此,茉慈僵硬地搜刮记忆,很快某个画面迅速清晰起来玛拉迪拉,梅基特酒店的宴会厅,两个猎人。

“看你这样,应该是想起来了。恰好我认识幸存归来的那个,听描述觉得有趣就去看了一眼,你真漂亮啊,和身边的人完全不一样,而且让人难以相信的是”

“居然就是被你捣乱的受害者,确实很巧。”茉慈截断他的话,接着说:“我初次见到你是在陶利的婚宴,实不相瞒,有段时间特别讨厌你,”她笑得礼貌端庄,漂亮眼睛微微眯起,如果不是眼光夹带讥嘲,真可以和娇憨可爱搭上边了,“相当,讨厌。”

对这种挠痒痒一样的刺挠话帕里士通以捂嘴笑表达尊敬,伸出另一只手推了推饮料瓶,“放到常温的话就不好喝了。”

茉慈极其虚伪的笑容再次僵硬,还能怎么办?就算想吵架也吵不起来,说话的艺术更不及对方,就算使用魔眼也不见得能将他所做所想全部套出。他是知道自己有这能力的,不可能没有防备,万一确实留有后招,那库洛洛

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向那罐放置好几分钟的饮料,还冒着丝丝凉气,茉慈拿在手里,触感冰冰凉凉的确很好,于是喝了口,液体凉滑清甜,极细微的苦反让口感更佳,它们滑过喉咙落到腹中,稍稍浇灭了心里烧起的躁火。

可有什么不对劲。

茉慈双目圆睁,不可置信之余立刻反应过来使用永别,可手掌无法凝聚任何虚拟化人体生命的念气团,电光石火间想到最不可能的可能。为了验证,她扯掉易拉罐拉环,用锋利金属片在掌中划出破口。

理所当然地冒血,可没有理所当然地自然愈合。与酷拉皮卡中指束缚链极端相似却比那更绝对的能力,通过液体接触瞬间生效了。

了解这一状况后茉慈反倒不再惊讶,淡然出声:“总算安心了吧。”

“你并不是完全不杀人的慈悲主义,”帕里士通起身打开壁柜,取来医药箱,“庙宇到地下室的壁画,加上文卷内容,明白写有该如何应对你们失控,可惜没在暗黑大陆找到材料,但也不失为一种启发。”

相似能力的人并不罕有,酷拉皮卡便是一个,以帕里士通的人脉广度,想要找出另一人也不算难于上青天,只是不知道他为此筹备了多久。帕里士通拿着药水和纱布打算帮她处理伤口,理所当然地被拂开了,纱布像毛线团似的滚落着散开一地,帕里士通平静地取出一卷新纱布,再凑过去,然后再被推开。

“你割得太深。”

“我自己处理。”

茉慈把医药箱拉到自己面前,单手麻利处理伤口,末了转头看向帕里士通,忽然笑出来,眼里的冰渣子一点儿也不少。光这一笑,就与她牵挂的人有七八分相似了。

“为什么?”

帕里士通亦浅笑,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医药箱,然后收拾了地上狼藉,温和得完全不像被怨怼的人。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啊。”他说罢轻轻合上门离开房间。

房门闭合的那一刻,茉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拳砸在桌上,可整只手明明白白的刺痛以及光滑平整的桌面像是在变本加厉地嘲讽她,告诉她现在连个普通的武者都不是。

甚至更无法估测这效果是不是永久的。

万一真的不,至少赫希安好好的。骤然爆发的怒火很快被现实降温,不知是气得狠了还是情绪变化太快,茉慈觉得头昏,干脆入睡,反正情况不会更糟糕了。

但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再醒来时圆窗外仍是白日,茉慈习惯性地拢顺发丝,发现左手绷带被人换过了,沙发另一头放有叠放整齐的衣裙以及毛巾,甚至桌上还有为防止洗澡时伤口沾水的一次性手套。

帕里士通再次步入房间时便听到了浴室里传来的水声,随意转头看过去,本以为会看见浴室门紧闭,没想到是敞开的。她正艰难地单手搓洗衣物,半湿头发随意搭在肩后,连浸透了衣裳也不自知,专注又懊恼地揉搓换下白袍上的血渍大约是手伤沾染的。

“去换件干燥衣服吧,衣柜里还有很多。”说着话,帕里士通已经从她手里拿过衣物,就着打好的肥皂三两下搓掉了红污。茉慈握了握拳,转身去找所谓衣柜。

“这衣服还真好洗干净我还是去找个女人帮忙好了。”

帕里士通语气变得古怪,茉慈不解看他,发现他面色比语气更古怪,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这人就转身出去了。片刻后一个黑发年轻女人来到房间,她被茉慈甩过来的不善眼色吓到,但仍旧硬着头皮给这个拔了牙的老虎解决某个尴尬问题。

材质得当的白袍着身不会有不穿内衣的尴尬,普通料子的白裙则不然。单手是无法扣好内衣背后的扣子的。黑发女人帮茉慈打理妥当后发现她神态平顺了些,便试探着问:“这间房没有烘干机,介意我拿湿衣去别的地方吗?”

茉慈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冷着嗓音说:“随你。”

黑发女人暖暖一笑,利索收拾两件湿衣服出去了。茉慈盯着女人的背影,眼神复杂,纳闷俘虏居然还有这种待遇,但尴尬的事情又来了,不曾感受过饥饿的她察觉到不满从胃部传来。

饥饿、饥饿,就算在流星街时也不曾饥肠辘辘过,彻底掌握念的用法后,这具身体也就不再需要进食。饥饿感太陌生了,茉慈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半小时过去,黑发女人带着已经烘干的两件衣服回来,手里还有一个托盘。

“你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吃东西了,这些都是好消化的,不合口味的话告诉我。”

原来睡了一天,茉慈瞥了眼餐盘里的蒸食,看起来挺简单,但好像味道不差的样子还挺香。

“投毒了?”

黑发女人愣住,“没有啊。”

“你倒是坦诚。”茉慈懒得再做作,拿起勺子开动,很快就吃得精光,并不优雅地擦完嘴后看向一脸好脾气的女人,说:“你也是协专的人?”

“对啊,”黑发女人脸上又浮现暖暖的笑容,“希尔先生帮助过我。”

茉慈讪讪看着这个满脸崇拜的女人,想告诉她希尔先生不是人,但最终没有开口。对方很乖巧地收拾餐盘离开,又过了会儿,希尔先生本人驾到了。

“夏天结束前就能到目的地,乔的手艺怎么样?”

原来黑发黑眼的女人叫做乔,茉慈看了他一眼,“好不好吃不重要。”

帕里士通别过头笑了两声,“只要你不偷跑,我就没必要再多做什么。觉得闷随时都可以去上面透透气。”

敢情还有放风时间,茉慈无声冷笑,闭上眼不再理会他,帕里士通也未多停留。

连续睡24小时的副作用到底还是来了,茉慈现在完全睡不着,瞅了眼窗外海面,兴许可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上瑟琳或者瑟琳的同族,这家伙自从离开去找罗斯普就一直没回来,但至少被奇怪饮料封印念之前,还知道她平安。

就算自身目前废人一个,之前给金银锭的血也不会失效,茉慈至少可以确定这一点,但之后呢?那些血总会有用尽的一天。愈看静谧幽深的大海,心里愈加焦躁,丧失体温调节的基本能力后,待在不算简陋的房间内也觉得闷热。

茉慈走出房门看了眼指示牌,打算上甲板,在路过第三个房间时听到不同寻常的声响,住步稍稍停留几秒,然后带着惊讶又嫌弃的耻笑离开船舱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