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男女由远及近，男人健硕高大，长发随意披在肩后，女的身形苗条高挑，行走姿态优雅矜持，他们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同样的高大，也是长发，却不如他身前的男人强壮。

是席巴和基裘夫妇，以及他们的长子伊路迷。

“之前已经听说揍敌客不会接下有关旅团的委托了。”

对于茉慈无奈的疑问，基裘报以亲切礼貌的微笑，她今天穿了轻便些的洋装，不过即使轻便也是极华丽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呢，茉慈，你重归旅团了吗？”

茉慈摇头，“我更想知道你们是不是来执行工作的。”

揍敌客的三人迎风而立，两方之间气氛并不在激烈对峙，对此，他们各有各的原因。席巴先是看向茉慈身后平静从容的库洛洛，然后对茉慈点了下头。

“近期有身份贵重的人向我们委托了工作，但任务目标是茉慈小姐早先说过的不可伤害的人，所以我们拒绝了，然后这名客户委托了另一份工作。”

茉慈看了眼他们身后的伊路迷，“不可伤害的人”是她与伊路迷说过的弗丽达和酷拉皮卡，而据她所知弗丽达并没有身份贵重的仇敌，那必然是酷拉皮卡了。她想起了那天在号一层房间里见到的切尼多尼希，了然点头。

“揍敌客家是有这样的规矩，”没有特殊理由不能因为私人原因连续拒绝客户的两次委托请求，很快茉慈找到了解决办法，也正斟酌措辞说与他们听，“我会处理好身份贵重的人，如果确实蒙对了，后续可能对揍敌客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会代为赔偿。”

基裘极为满意地点头微笑，“回来了记得来我们家吃顿饭。”

“好。”正好也很久没见着孜婆年了，茉慈松了口气，转身拉着库洛洛消失。

她带着人往先前为宰伊卡哈鲁恢复肉身的地方赶，但在烦躁的情绪下她忽略了一点库洛洛并不能完全跟上她近乎全速的脚程，然而抱着个体型比自己高大的男人跑路也不像那么回事，于是茉慈拉着他的手臂往上一抛，库洛洛也任由她把自己抛到空中，接近落地时他稳稳坐在了银色脊背上，隔着衣服都可感受到野兽皮毛之下强壮、爆发力十足的肌肉。

库洛洛瞟了眼周边飞速后退的景色，不一会儿银兽就停了下来，他也十分识相地从银兽脊背上跳下，迎面就看见了气愤又讥嘲的一张脸，他认得这张脸。

“好久不见了，瑟琳。”

他也看见了瑟琳身后的宰伊洛，库洛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瑟琳却懒得回应这人的招呼，直接质问刚恢复人形的茉慈：“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确保他在我解决切尼多尼希前不会死。”茉慈低下身子揉腿，疑问赫希安建造新祭坛的速度。

瑟琳把她这番行为理解成了心虚，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库洛洛，凑到茉慈耳边说：“切尼多尼希又是谁？难道你在帮这男人？”

茉慈直起腰，她看着瑟琳生气又认真的眼，严肃地思考该怎么说出这么做的理由，但思来想去也没什么能让瑟琳不那么生气的说辞。

“切尼多尼希是卡金国第四王子，或许快要继位为新王了。”

茉慈坦然回答，她背对着库洛洛，只是这样的站位让他再次感受到被她从危险中维护。

“切尼多尼希买凶揍敌客杀掉库洛洛，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份委托失效。”

瑟琳难以置信，漂亮眼睛在库洛洛和茉慈之间来回扫视，他只看着茉慈的背影，而茉慈坚定又恳求地看着她。瑟琳几番思量，最后只冷冰冰地说：“我是不会陪着你去帮这人解决麻烦的，我宁愿和你养着的中年雕像待一块。”

“宰伊洛不是我养的，”茉慈无奈于没法软化瑟琳的态度，但把所有人勉强凑在一起本就不可能，“而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恢复人类之躯的宰伊卡哈鲁打断，他站起来说：“宰伊洛去哪，我就去哪。”

“嗯？”茉慈诧异地看向插话者，在她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打断她话语的人，这让宰伊卡哈鲁心里抖了一抖，但他还是坚定地重复：“我和他一起。”说着就看向宰伊洛。

瞧着他略有胆怯却丝毫不退让的样子，茉慈靠着断墙坐下来，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问问他的意见吧。我有些累了，睡醒之后再告诉我这些事情的讨论结果吧。”

的确感觉到了疲乏，但茉慈并不打算深睡，她采取了许久以前保持几分清醒的睡眠办法，一旦这些人互相争吵或有其他外来的威胁，茉慈也能及时调解。

所幸这一觉休息得平稳，废墟内既没有发生争吵，也没有外来的袭击者，茉慈苏醒睁眼时已经入夜了。

“怎么样，有定论了吧？”她尽量忽略坐在身边的库洛洛，反正他也没得选。

宰伊洛中断了和宰伊卡哈鲁的对话，他神态松泛，因此茉慈多看了眼宰伊卡哈鲁或许这个人对于宰伊洛来说不止是下属，或者常年相处的人。

“要麻烦你一件事，可以吗？”

茉慈有些意外，毕竟呆一起这么久了，这是他头一回向自己提出请求。

“当然没问题，尽管说吧。”

“我要带着宰伊卡哈鲁、希娜以及毕则夫回到。”

目前是为5分给猎人协会的蛋糕，所以原国王要回去这件事，的确敏感。

茉慈干脆点头，说：“没问题，不过绮多在新大陆，这件事得我过去之后才能告知你结果，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不了，”宰伊洛又一次笑了，他的脸棱角刚硬，笑起来时透露出的柔和十分感染人，坐在他边上的宰伊卡哈鲁似乎看呆了，“我带他们回公寓等你的消息。”

茉慈再次惊讶，笑问：“已经找到生存下去的目标了？”

“嗯。”宰伊洛笑意不减。也不知他所想和茉慈猜测是否一致。

倚墙而立的瑟琳冷冷抛下一句话，然后转身走出废墟，茉慈直接追出去。废墟内希娜好奇地看着发生矛盾的那两人，转头问宰伊洛原因，他看了眼废墟出口，摇头没有作答。

过了十多分钟后她们仍未回来，但细碎的声音飘到了废墟内，毫无疑问瑟琳仍在生气。雪越下越大了，晶莹剔透地落在外出的两人身上，不知何时起，库洛洛站在墙边看着茉慈和瑟琳。

沐雪的二人却对周遭情况无暇关注，瑟琳神色复杂得看着眼前人，失望地摇头说：“以前我走过一次，本意是等你解决未尽之事再回来的。你说醒来后告诉你各自决定去向的结果，现在我决定了。”冰冷失望的眼里徒然多了几分悲色。

茉慈似是失了神，连用念化掉尚未沾身的雪都忘了，片片雪花洁白晶莹地落在皮肤和衣布上，全然只靠着体温将其慢慢化为颗颗水珠。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微微低头，像在梳理什么、愧疚什么，最终茉慈抬首。

“让契约完整吧，”茉慈划开手掌的皮肤，任由苍白世界里唯一一点猩红争先恐后涌出，“你们自由了，拿走我的能力，这是对你的补偿。”

血珠砸落在地，仿佛千斤重，瑟琳变了脸色，怔忪望着她手心那道艳红夺目的割口，愤怒、嘲弄和冷漠全部消失，茫然地站在原地。

茉慈靠近了她，说：“我占着名头却没尽到义务，应该早点这么做才对，真的很抱歉。”

瑟琳看了看她的眼，又看向她刻意抑制愈合速度的伤口，闷声说：“那谁去守门？”

“我会去，”茉慈坚定且温柔地以另一只完好的手握住瑟琳有些发凉的手，“你一直为我付出，我却一直没有为你做到什么事，对不起。”手上稍一用力，把还有些呆滞的人紧紧搂入怀中，轻拍瑟琳颤抖的背，边说：“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渐渐的，瑟琳不再发颤，她静了下来。

“哪怕要和这人永远分开？”

轻轻挑明所有争吵的根源所在，瑟琳说得极为平静。茉慈闭上眼，她不知道怀中瑟琳正看着谁，也不知道身后的人看着谁。至少现在明白了，那晚和米特聊天时自己所说“不甘心”到底源自何处。

“我辜负的人足够多了。”

茉慈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瑟琳沉默许久，推开茉慈，叹息着握上她仍在流血的手，终是柔了声音说：“愈合伤口吧，我不要那些能力，也不屑用情谊威胁你离开谁。你要真的有心，就应当知道我刚才所作所说不是为了这些。”

“实在不喜欢这里的话，就去那边吧。”茉慈依言愈合了手掌，对瑟琳笑着说：“等我回来。”

“真的？”

茉慈缓慢又认真地回答：“真的。”

“好，我等你。”瑟琳主动抱了抱她，然后松开，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似是怕再多待、多看一眼就会不舍。

待她彻底走远后，茉慈抬头望了眼依旧飘满霜雪的天空，她望了一会儿便低头，准备带人回公寓，然后找到寇鲁多，最后再去新大陆解决未尽的事。

还要许多事都必须妥善做好。

看到库洛洛、宰伊洛、宰伊卡哈鲁、毕则夫以及希娜都堆满在废墟门口，茉慈不由笑了笑。

“都挤在这干什么，该动身了。”

盈盈而立于雪白世界中的人一如既往的单薄，容姿夺目从当年到现在不曾消减半分，只是双眼里喜怒哀乐都像陈年木料，不再像枝叶繁茂的大树般生机勃勃透着朝气，尽管如此，茉慈随意一笑也极尽宽和包容。

虽身形瘦弱单薄，却无端让人觉得那是唯一可以散发暖意的来源，任谁也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可库洛洛失了惯有的笑容，似有不解但仍沉静。茉慈瞧了他一眼，这人从以前就是这样，但现在也不着急和他说什么别的。只和宰伊洛简短交待了些别的事，然后俯身化为灰白隼，待众人坐上脊背后，全速飞往西北部的大陆。

这样的速度下，一夜不到的时间就到达了，不过就算这样短的时间，宰伊洛已经让希娜和毕则夫乖乖的了，茉慈飞行时根本没有多心留意脊背上有无发生对话，她和宰伊洛又交待了些别的事，然后去收拾了些东西。

“事情办成后也别立刻走开，我会通过卧房里的运输机给你送来些东西，再托人建立和那边的通讯网，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别像以前一样闷闷的什么也不说就一意孤行去做了，记得了么？”茉慈把并不鼓囊的大挎包放在阳台上，有些不放心地再和宰伊洛说了遍。

客厅里坐着的另外三人看傻了眼，宰伊洛浑然不觉地轻点头，“记得了，你放心。”

“书房桌子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放了所有以后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待会你去挨个看看，有疑惑的就打开电脑给索洁恩发邮件，这里的电脑和猎人小屋是连通的”茉慈犹自不放心。

宰伊洛闷声笑了，茉慈这才发觉自己像个老婆婆一样，微红着脸住嘴，然后也笑了起来。

“从前许多事是我对不起你，本来可以用漫长时间好好补偿，没想到世事变化太快，会有现在分离的时刻，多保重。”

茉慈说得认真，宰伊洛也认真听，不过嘴角勾起的弧度并未因为严肃分离而平淡。

“好，我知道了。”

过不多时，茉慈带着库洛洛降在协会大厦天台的停机坪，她拿出手机再次检查名单，确认只有寇鲁多后，下到了行政楼层。走道里的圆形挂钟显示此刻已经接近天明，但秘书办公室的灯光从门缝漏到了外面。

“豆面人，是我，”茉慈直接开门而入，果然瞧见豆面人埋首在文件海中，“绮多离开后，这些事就全部交给你做了？”

豆面人见是她，松了口气，看了眼她身后的库洛洛，“是啊，特别是最近接连发生了大事。”

“的确，”茉慈点头，“5至少丢了6名要员，协会能不能趁此机会做大就看现在了，如果后续还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告诉我。”

豆面人把桌上文件合好放在一边，拿了三支杯子与一瓶酒，引他们坐到沙发上。

“我认为，如果前会长在的话，遇到那种情况时，他肯定会做好随时和5决裂的准备，”豆面人给每个人的杯子都倒了酒，举杯，“谢谢你。”

“我只是答应过尼特罗，至于为了这个承诺该做出何种举动，他应该是随便我自行判断了。”

茉慈把号上遇见及所为详细告知豆面人，方便他能更得心应手地处理眼下的工作，然后问了下名叫寇鲁多的嵌合蚁是否在协会这边。

日出东方时，寇鲁多恢复了人类之躯，他记起自己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名叫蕾娜。

里的母女，不久之后就能和她们的家人重新团聚了。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