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慈简明说清来意，她从尼特罗脸上瞧不出什么，遂有些心烦地垂下脑袋看脚上随便穿出来的拖鞋。

“多长时间？是否涉密？”尼特脆答应下来，“毕竟你活着我们的约定才有效。”

“我会把过程中步骤、材料运用、特殊处理都说与富力士，至于之后他会不会再传播出去，个人比较希望他口风严谨些。”

茉慈说完转头看向诧异、甚至快要惊怒的金，毫无愧色，她看了他一眼便接着说话：“作为交换条件。”

尼特罗托着下巴说：“知识的代价吗，很公平，说说你的条件吧。”

意外的顺利，或者说这种顺利可能是尼特罗营造的假象。茉慈注视着老神在在的协会会长，说不定他会即刻反驳，自己并不善于谈判，她闭上眼想了一瞬，发觉以前几乎都是以暴力解决矛盾。

现在毕竟和以往不同了。

“猎人需要狩猎，但狩猎幻影旅团的工作必须由我亲自来做。”

没想到说出来是如此容易，茉慈眼神闪了闪，很快恢复坚定。

“嗯？”尼特罗提醒道：“他们可是犯罪团伙哦，说不定某天就会接到某地政府的委托。”

茉慈几乎都要说出“当我没说过”的话了，但草草结束只会更难看。

“他们要的只有珍宝，或者说除了他们自己，其它什么东西都不在意，抢夺仅仅是余兴节目。”

尼特罗“啧”了声说：“老头子我没精力约束那么多猎人啊，不过，如果只是这种要求的话，我的答案是可以。”

茉慈小小地松了口气，然后又为心底里的放松感到好笑她又没有要求猎人协会不能进行针对旅团的活动，那些人始终是亡命之徒，不知何时会命丧于他人之手。

至少确定协会官方不会组织人员进行歼灭活动就好。

只是尼特罗不可能看不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或许他在心底嘲笑她这番软弱无力的矛盾吧，茉慈如此想着。

很快尼特罗命人准备好了房间，茉慈和金乘坐会长私人电梯直接到达实验楼层，豆面人领着他们穿过好几个走廊、房间，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尽管是临时布置，但一路上没有遇上其他人。

经过冗长繁杂的清洁程序，白色无菌室里站着全副武装的金和茉慈，没多久他们带来的东西也都送了进来，茉慈把厚厚一叠装订文件扔给金，转头开始忙自己该做的事。

“你把人家医学教授绑在身边，就是学了这些东西吗？”

金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显然套着胶手套的手指翻页很不灵活，他的额角都出现了生气的青筋。

茉慈把深紫色根茎中的粘液一点点挤到烧瓶中，眼神专注，听见金的问话，平静地回答他说：“学习了各种各样的知识，不算精通，另外，不是绑架而是雇佣。”

金仍有些不满，他抱怨：“接下来的事情用不着我也呆在这里吧？”

茉慈把手中挤完的根茎放下，转身面向他，“很抱歉把你牵扯到我的事情里，但为什么呆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帕里士通，这不难想通。”

“好吧。”金的脸垮下来，他接受了现实，忍受翻页的不便认真仔细地阅读起手中的文件，忽然想起了什么，瞳仁微微收紧，对茉慈提醒说：“揍敌客的小儿子是你的杰作吧。”

亚路嘉揍敌客，茉慈对他进行了生命分享，这是她与库洛洛矛盾的开端，一直以来都尽量避免想起这件事。几乎是一瞬间胸口开始发闷，她仍旧平静地回答：“嗯，怎么了？”

“一杯水，分出去一些，杯子里的水就变少了，那么拿回来就会重新盈满，你剩余的本来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茉慈双手撑着桌面，思绪飞快运转着，不是没想过拿回来，但那一部分已经成长为独立的个体，有了人格，它有身份的认知，把奇犽作为家人深爱她做不到杀死这样幼童一样的生命。

但金的意思肯定不在于此，茉慈将思维逆转，瞬间明白过来，错愕地看向金，喃喃道：“夺舍？”

接受了她血与命的人类，自然不会与她相斥，只要她愿意，那么鸠占鹊巢只要短短一瞬。

“不可能，”茉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语气僵硬地说：“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做。”

金放下文件，耐心道：“我知道，但这一点确实可行，如果实施的话，几乎可以解决你目前所有的问题，对吧？况且这是对你一知半解的我能推论出来的可能性，其他人或许也有同样的推测，并且没有我和你一样的道德约束。”

仔细咀嚼金的话语，茉慈本来无血色的脸更加青白，她缓缓转身，继续重复之前的工作，沉默不语。金略显担忧地看了会儿她僵直的背，也不再说什么，两人各忙各的，偶尔茉慈会叫他过来看，并附以讲解，语气虽不再崩紧，但可以听出她心神不宁。

每天金会出去一次，但不到一小时就会回来，茉慈想着他也需要吃饭休息，遂从未多说什么，两人见气氛平常得像办公室的友好同事。金一点点地看她把奇奇怪怪的植物倒腾、制作成肌肉的模样，然后贴在由嫩白树枝做成的骨骼之上，茉慈手法精妙细致，六、七百块植物粘稠浆液加热冷却后做成的肌肉栩栩如生。

花一周时间把皮囊之下的东西做好，再花了一整天把片片凝胶样的东西附着其上，似乎在为这具价值不菲的医学标本样的东西套上衣服，茉慈说这是皮肤。

金和她一起盯着凝胶缓缓自行平整光滑，在时间的催化下变得不再透明，呈现灰白色，仿佛已经成了真正的皮肤，虽然颜色很不健康。

茉慈也低估了金的学习速度，还不到半个月，那叠文件他已看得七七八八了。

她不想把金困在身边太久，于是也加快了制作速度。最后、也是最简单的步骤，将三原水调制出的血液灌注进新身体内，犹如往皮球内灌水一般，灰白色的“皮肤”被鲜红液体充盈，逐渐饱满，茉慈抬起新身体的上半身，不让血漏出，并向金请求协助。

次日夜晚，两人走出无菌室，金迫不及待地脱掉闷气罐一样的防化服，然后又好奇地拎起茉慈的手看，肌肤洁白细腻，透着淡淡的粉色这看上去的确是人类手部没错，虽然看不到手背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

她根本就没有做血管，而是让自己的念充当正常身体内的其它角色。

自那天金提醒她之后，茉慈无一日不在想着自己原本的身体和亚路嘉的事，他能想到，那么库洛洛自然也能想到。

见大功告成之后茉慈仍是苦着脸，金叹气说：“揍敌客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你放心吧。”

“的确，”茉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金，“正面硬碰硬，整个旅团被屠尽的可能性很高，但那人从来都不会选择正面迎敌。”

她从未刻意去了解席巴把自己的头从流星街带走后，幻影旅团和揍敌客之间发生过什么。这是逃避，但茉慈觉得不去刻意了解这些讯息或许对于自身更轻松。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金活动了下肩膀，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茉慈望着地面稍稍沉默了会儿，便起身跟着他从消防通道上楼。正好是半夜，金带着她巧妙绕过安保巡视，两人来到会长休息室，站在象征归程的传送木门前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说话，似乎金不擅长和人告别。

茉慈轻声说：“小杰很崇拜你，他是个好孩子，有空你去看看他。”

“说啥不好说这个。”金尴尬地挠头。

“只要有相同的材料，就可以为任何残疾的念能力者制作义肢。”她接着说：“谢谢你，有问题再联系。”

金挥了挥他手上的文书，说了声“”，然后干脆地转身离去，茉慈目送了会儿，同样转身，打开木门走进传送通道。

几乎全部是由植物制成的身体没有痛觉，虽然恼人的头痛依然缠身，但也不大妨碍，茉慈边走边拿出手机，飞快按下一串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她删除了那串号码，重新输入了别的，这次速度更慢，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导致手指的动作迟钝了。

最终都没有打出任何电话，茉慈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大步走向长廊的尽头。没有外人瞧见，也就无需伪装，茉慈撤下由念附着在植物身躯上的假象，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跨步弯曲膝盖时不自然的“咯吱”声、以及水泥灰一般的肤色，茉慈看了眼塑料模特般没有掌纹与血色的手，轻轻叹气。

不多时便走到了出口，转动门锁打开门扉，一缕昏黄的光线从缝隙穿过，茉慈由下而上抬眸，空荡的房间不是属于她的房间，茉慈复又低下头，走出1202室，回到她的公寓。

书房内，电脑还没关闭，屏幕散发出惨白光亮，茉慈拉开椅子坐下，对着电脑发了会呆，然后拿出手机飞快打字，按下发送键后就把手机扔到桌上，视线对着屏幕却没有焦点，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过去半刻钟，手机震动着响起提示音，茉慈看了一眼，是对方回复了“没问题”，她仔细用眼神扫过那三个字，又给另一人发出了“出远门”的信息。

植物做的身体，依靠嫩白树枝吸附的特性将其它材料聚合在一起，又以念阻止嫩白树枝把“血”与“肉”吸收，念才是真正驱动的动力，茉慈觉得自己像穿上了一套“衣服”似的不自然。虽然无法完全达到原先肉身的力量与敏捷，但也可以适度使用。

第一条短信是发给陶利的，她需要新的武器，第二条则是告知尼特罗自己有事情要做。

很快她收到了回复，尼特罗只是问她是否需要有人陪同，他可以安排。茉慈拿起手机，输入了金的名字，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她把这行字删掉，输入了帕里士通的名字然后按下发送。

几乎一整晚的时间都在重复握拳、松开，天明之后不久，门铃响起，茉慈抬头时神情已变得冷漠，念气凭心意运转让身体不再惨白诡异，简单收拾了两三样东西装进挎包，去玄关拉开门，迎上帕里士通毫无内容的微笑。

“早上好。”

帕里士通从口袋抽出手挥了挥，茉慈只是简单点了下头，并不想和他多说话，直接报了个地名：“去巴克雷市。”

“我只是个顺风车吗？”他皱眉耸了耸肩，眼里却连一丝疑问也没有。

茉慈这才对上他的眼神，仔细端详片刻，然后说：“有需要你能力的地方。”

帕里士通也静静看着她，半晌后轻笑一声，说：“好吧。”

行程安排全部交给了帕里士通，从走出小区到乘上飞艇一路安全隐秘，茉慈在飞艇上只安安静静地坐好发呆，除了找帕里士通要水喝，几乎没有同他说过什么话，倒是帕里士通很难得的也保持了安静。

“这个地址，告知对方是替我拿东西就行了。”

在到达巴克雷后茉慈把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帕里士通，三天三夜没有睡眠，她的肌肤却仍在耀阳下白润柔软，没有丝毫狼狈，却任凭暖阳照射也无法融化娇嫩面庞上蒙着的寒霜。

帕里士通接下纸条，茉慈又说：“用你的念能力换另一种形象，他们应该在任何和我有关系的人的周围布了眼线。”

他也含笑照做了，只是帕里士通变成女性后仍穿着先前的西装，茉慈从挎包里拿出还未拆包装袋的衣物递给他，帕里士通一一接下，面上笑意更深，冷不丁地脱起衣服来，茉慈撇开了视线，听到阵阵闷笑。

“你不离开飞艇么？”

希拉帕里士通穿戴整齐，在飞艇舱门便看向茉慈。

“没必要节外生枝，”茉慈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至少旅团没有希拉的情报，我没猜错吧？”

已经是少女模样的帕里士通对她颇淘气地笑了笑，然后离开。茉慈继续偏头看向窗外，她笃定陶利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做成一把机械弓何况她要求的就是最基本的弓。果然没有出她意料，两个半小时后提着大提琴琴箱的帕里士通回到了飞艇。

他将东西放在茉慈面前的桌上，然后托着下巴问她：“接下来，去哪？”

“巴托奇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