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旧照片，背面分别写有启封前、苏醒后。金尝试从外部寻找空隙却一无所获，最后迫不得已，使用“硬”的拳头进行尝试，没想到就这么成功了，无形壁垒消散，里面坐着的两人出现呼吸、眨眼等动作，室内彩绘、字刻等均未出现氧化损伤，可确定是凝固时间性质的特殊能力。

这个封闭房间在地窖，而地窖位于类似神庙的建筑中心神像之下，整个鲁鲁卡遗迹只有神庙及周边少量人居建筑，金最后报告说会利用大陆上现有的材料在遗迹区域修建保护措施。文件记录到此为止，茉慈把照片和纸放下，又突然拿起中间那叠她没仔细看的文字破译文件。

细细看完，又怔怔地放下文件，茉慈愣了许久才说第一句话：“终于明白信仰自然但又犯下罪孽是什么意思。”用智慧、生命的代价创造非自然生物，用以拯救没落的信仰和民族。

“茉慈小姐，希望你帮帮我们”

“帮什么？”她打断绮多，尚未褪去惊愕的脸又充满讥诮的不喜，“再做出我这样的怪物？”

尼特罗转过身来，他一直看着窗外默默不言，现在到他说话的时候了，“情报交换是准许金继续往返新大陆和人类大陆的唯一条件，茉慈，何苦自称怪物，你们是人类想象中的生物。”

“漂亮的脸蛋，强大的能力，和空空如也的脑袋么？”茉慈望着曾各种变化的两条手臂，它们优美修长皮肤柔韧，如果做好准备的话，还可爆发出恐怖力量，“我什么都不记得，帮不上你们”

“我们需要你找到这些东西，”绮多指着照片中的珠子，“念阵和珠子组成的装置在其他地方也有，但被发现的只有一处。”

“米斯帕拉的石室？”茉慈即刻反应过来，金手镯染了体温，却磕碰在肉上产生冰凉凉的痛感，“我想想办法吧。”闭上眼就会出现那日的情景，三、四十具无头尸身布满惨不忍睹的伤，更别提那些屋子里的可怜人。她慌乱地起身说：“我要求在完成之后，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茉慈脸发白又强行做出平静的模样，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整个人郁郁不欢，说完这句就离开了房间。帕利士通对绮多耸肩，气得绮多白他一眼。

此时应当是正午，海面金色耀眼，还未到夏季，阳光就已经盛气凌人了。茉慈抬手遮了遮，刚觉得手背晒热，头顶就降下更大的荫凉处。

“我也挺惊讶的呢。”帕利士通挡在日头前，站在她身边，笑得比天气还要晴朗。茉慈低头莞尔，竟比波光更亮眼。

“已经不知道该为什么惊讶了。”笑容如碧空白云一飘而过，刹那间芳华尽敛，恍若做了梦，梦醒了，就连半分美好的余韵也留不住，只剩下枯寡。

帕利士通有些愣，直到瞧见茉慈似笑非笑看着他，他赞叹道：“完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比你更好看了。”

“如果你没有多事，或许我能见到更好的风景。”话说着就觉得情绪上涌，偏过头去不欲再和他讲话，帕利斯通却丝毫不体谅，开口问她：“后悔了吗？”

悲伤还没转化成眼泪就变为愤怒，自那天分别就未有过浅眠，面上血色褪去白得不正常，茉慈却很快把杀气收回，甚至比前一刻还要沮丧，“尼特罗会长知道我不会再听命于旅团团长才告诉我那些事吧，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为自己做成什么事，”风平浪静的海面盖不过液体滴在手背上的声音，帕利士通递上手帕，茉慈没接，只抬手擦了擦眼睛，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其实有做成过。”想起亚路嘉，说完对他勉强笑了下。

帕利士通眉头轻皱，刚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后悔和如果当初之类的话说出来也没用，徒增悲伤罢了，无论我怎么流泪也换不回来那些人的命，或许等找回记忆后可以尝试复活他们，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茉慈深深吸气，使即将崩溃的情绪再次强行归于压抑，“你和尼特罗，或者其他人之间的恩怨阴谋我不关心。”

帕利士通只得无奈挑眉道：“已经开始和人类划分界限了吗？”

“倒不如说是我无法理解人类，”茉慈看到海平线上有一黑点，知道到地方了，在对方不解眼神下翻到栏杆之外，“其它地方的念阵、珠子我会尽快找出来毁掉，别的事情，如果不是和我十分相关的话，就不必来告知了。”

文件说鲁鲁卡人能够通过摄食的方式变形，以达到在各种环境下生存的目的。可茉慈只在身体极虚弱时出现过部分变化，且不受主观意志控制，大概有过去记忆之后才能知晓方法吧，她抬头看了眼水面之上漾荡的太阳，没再浪费时间向那个黑点游去。

阳光不那么刺眼的时候她上岸了，才走没几步，发白泡皱的指腹皮肤就恢复平滑，茉慈终于知晓这般奇迹的恢复能力源自何处，只有满心厌恶。再花了点时间来到目的地以前和飞坦捉人鱼的水潭，来的人变了，这里却一点没变，茉慈跨过周边几个小水潭去到中间那一个，原来她坐着的地方已经长出新草，结出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茉慈看了看四周不为人力所天成的绿意，深呼吸后跳下水潭，这水的气味没变，仍是活水，果然在熟悉的方向游出了岩洞，来到幽闭又无边的海下，满眼都是浅浅青碧色，没看见任何人鱼，难道它们迁徙了？

上浮换气后再次下潜，这次下行得更深些，阳光彻底照不到时用圆来代替，本以为还要如此重复几次，茉慈在停止下潜时察觉到人鱼的轮廓，心稍稍放下，虽然来的不是塞林。

人鱼在往上游，茉慈也不耽误时间，待浮出水面了，才看见是个黑发雪肤的美丽人鱼她从未见过。

“王在等你，”非人类空灵悦耳的声音无情说着，“你去那边等待吧。”指向岛上一个方向。

茉慈疑惑：“塞瑟琳什么时候来？”

“去等待吧。”只在水面上露出美丽头颅的人鱼下沉消失，茉慈茫然地看了看海面，张开圆也找不到方才的人鱼，只能游上岸，回到水潭处。

终于无人叨扰了，好像在这里等飞坦是昨天的事，但一切都不同了，手不自觉地摸后背，明知道已什么都没有。平静撕裂，早就满溢的悲伤从裂缝中渗出，明明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想见库洛洛，茉慈捂着脸尽量不发出声音。

从白天等到黑夜，水潭才冒出一颗头来，是已经恢复原性别的瑟琳，她的面色过分苍白，茉慈抬起泪眼望她，擦了擦脸说：“被他们折磨了么？”

瑟琳勾唇笑，丝毫不见苦楚，“你来找我，说明已经和他分开了，要回家吗？”伸出带蹼的手掌划过茉慈眼下，沾了一滴泪。

“我倒是有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连念阵和珠子的用途也知道呢？瑟琳，你活了多长时间。”抹掉眼前模糊的水雾，等对方回答。

瑟琳双手撑在沿边，稍一用力就坐在水潭边上，摆了摆长而有力的碧色鱼尾，看着自己指节上接下的那滴泪说：“延续寿命一点儿也不难，那会儿你还是个傻子，话也不会说呢。”

好在已经不会为这些事惊讶了，茉慈握住瑟琳盯着的指节，触感湿湿凉凉，念气灌入后发现只是有点虚弱，便松开手，瑟琳有些不开心地继续说：“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说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你需要休息，休息好了就会醒来，到时候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瑟琳点头：“嗯，黑头发黑眼睛，和那个讨厌的家伙有点像，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才不像他虚伪”

“好了，”茉慈不想听她提起库洛洛，“是这个男人让我和赫希安沉睡的么？你还记不记得其它特征？”

瑟琳倏尔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怀有深意地问茉慈：“你当真想知道？”

“现在说或不说还有什么区别么？如果没有念的禁制，我希望你告诉我。”茉慈郑重地回答她。瑟琳眯起眼似是在估量她的决心，然后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整个海洋都是我们的家，海面上的土地只是家中花园，你我两族之间有血盟，互不伤害。”

“再后来，你们的人越来越少，他和我道别后也离开了，那里就再也没有人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守着那里，最后我们自己的族群也分裂出去一部分到别的遥远海域。你那时候真的很笨，不会说话，我骗你下水来玩，你噗通一声就跳下来了，笨死了。”

茉慈白了她一眼说：“老头给我的文件说我们能摄食变形，我怎么没变人鱼游泳呢？”

“你现在还不完整，”瑟琳翻过手露出腕，皮肤苍白细腻，隐隐可见彩碧渐变色的鳞片，“不然不会只有虚弱时变换形态，我一直看着你和你的影子沉睡再苏醒的，现在送你回去也是应当，而且，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是你自己选的，所以一开始我不会多嘴，怎么样，想回去吗？”

听完茉慈安静笑了笑，然后摇头：“现在还不行，有些事情还没办完。不过，看来你年纪很大了啊。”执起一缕栗棕色卷曲的长发，水还未干，天色却开始暗了。

“要说老，我们彼此彼此，是什么事情还没了么？”

“那害人的阵法，还有珠子，它们组合在一起能汲取的不是念，而是他人的命对不对？”茉慈放开那缕头发，想起奥利族长房中的巨型沙漏，鲜红的气变成偏银的白色，又消失，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令人生厌。

瑟琳对她面色变化看得清楚，却不甚理解她，“我还没说完呢，那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手腕上，就戴着这些东西，他与我告别时，说要去找到离开的族人，想让你以后不至于太孤单。”

天已完全黑了，在这没有人工光线的地方只有月辉能浅浅照明，茉慈双腕上金制的手环与手链光华依旧，她怔怔地望着它们，那日穿着白袍跪地的枯骨是奥利？奥利亚萨霍斯利安？

“不可能、不可能”茉慈记得是自己不小心碰碎了那骨架，它们已化为齑粉，再也寻不回来了。急急取下这套金首饰，放在掌心仔细看，“我到底干了什么”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重逢了么？双手不住地颤抖。

瑟琳展开双臂把这惊讶又悲苦的人抱入怀中，慢慢拍她的背，“从前你不会说话，只会发呆，现在你什么都会了，我答应过你不会多说什么，谁知道你和别人跑来捉我。算了算了，你想找那些东西挺简单的，我陪你吧。”

她如今回归大海，也不再穿着人类的衣服，浑身带着海水气味以及异人的触感，茉慈靠在这陌生又熟悉的朋友怀中，轻笑道：“会不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你们上岸变出双腿的时候剧痛无比？”

“不疼，蜕皮麻烦些，走吧，我也不想待在这边了，食物滋味太一般。”

瑟琳抱着她钻入水潭，穿过海下通道，没多时又浮到海面，就这么带着她以极快的速度行进，偶尔瑟琳会抱怨茉慈现在无法变形学会水下呼吸。

无聊时也会聊聊其他事情，原来“念”的概念在人类和它们之间如此不同，瑟琳对于现在人类极低的悟性毫不留情地表达鄙视，念能力者已是万中无一的精英这种事，在人鱼看来是退化的表现。

茉慈默默听了一路她关于人类的抱怨，天亮时她们回到了岸边，茉慈上岸后直接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水说：“好啦好啦，知道你讨厌人类了。”

“可你喜欢人类。”瑟琳憋着嘴，茉慈把她抱上案，人鱼极长的尾部迅速褪去鳞片，形状逐渐变化成双腿。

“或许喜欢吧，”穿好拧干的衣服，茉慈发现她们回到玛拉迪拉港口了，只不过瑟琳选择了人烟稀少处，“你告诉我剩余有念阵的地方吧。”

瑟琳穿好茉慈丢给她的长外套，突然抓住她的手，神情没了之前的悠闲自在，甚至略带一丝警告：“你别想去复活那群死人，死去的人就已经死了，我觉得你不会想制造和你一样的人，对吧？”

茉慈神色也凝重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念与命本就是同一概念，你和赫希安就是为了延续鲁鲁卡存在的，即使你选择不生育，也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分享给没有生命的模偶，虽然不至于力量完全等同于你，但也差不了多少。”

更新迟了，到今天为止过年的准备才算做完了，也过了一半的“年”

鼠年祝各位福运多多，平安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