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或塞林这类人鱼就是外型更接近人类的那种，它变更性别所用的方式类似蜕皮，茉慈最后只看到快艇旁一节节类似鱼尾的干皮，而塞林已经调整好身体了。

“这都是代价，”塞林的声音已恢复完全男音，“选择为你变成男性，这样的日子也从每年一次变成每月一次。”

茉慈捏了捏沙滩上的干皮，“不小心的话就会变成原样吗？”

“对呀，”塞林已经套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裤子，“不过，这也不是完全地成为男性，只不过是拟态了而已，在人类看来身体特征变了，本质却无法改变。”

“其实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吧，更喜欢你从前的模样。”茉慈无奈看着他，忽然头脑晕眩，眩晕症太久没来她都快忘了。塞林离得最近，十分绅士地扶住她肩膀，即使变成人类的模样，他手触感还是同鱼类一样凉凉滑滑的。

“你与人分享了生命，是谁？”塞林笑容多了分玩味，然而这话让即将昏迷的茉慈瞪大眼，可无力感席卷全身，她徒劳地张大嘴发不出声音。

醒来后已经是酒店房间内，茉慈问房内另一人：“我晕过去多久？”

“一个半小时，我和别人说你看星星看累了，于是睡着了，”库洛洛指了指桌上的餐品饮料，“和其他人分享生命是怎么回事？”

气氛有点紧张，他这段时间和她在一起是知道这种不受控制的眩晕症，茉慈对此的解释是损耗太多，他也就没追问到底是何原因。

她知道库洛洛不喜欢这种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感觉，歉意地笑了笑，“是奇迹，我也是无意的，那天晚上揍敌客家不是被人攻坚么，基裘为了保命只有肚子受了重伤，胎内是双生子。”

“两个孩子都死了吗？”

茉慈摇头，“只有一个死了，”把银色的发丝撩到肩后，想起那晚的事眼神恍惚，“我救活了他，这样的事再也做不到第二遍。”

库洛洛走到床边，当他靠近时，茉慈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只不过是把那头细软又浓密的发丝扎起来而已。

“我不知道原来那是分享生命。”茉慈弓下背，看着规律花纹的地面，恐怕塞林除了“家”，对她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银白头发和比头发更白皙的皮肤，茉慈总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其他人都是局外人，她自己则仿佛会随时离开。

像是抓不住的烟雾，和她的念气天使一样。

“待在我身边，”库洛洛蹲在她身前，抬起那张苍白的脸，“晕眩后会自动进入绝的状态，应该是身体在自行修复吧。”

茉慈怔怔看着他，略带苦涩地笑了，“不是答应过你了么，有哪次我打破过承诺？”

“帕克在流星街，就等我们回去了。”库洛洛抱着她，却不如往常一样，他侧着脸贴近她胸口，听咚咚闷响，这声音比她的歌声更悦耳。茉慈轻轻搂住他的头，灵魂在拉扯中撕裂，一半轻飘飘如云端飞翔，一半精细计划着，“好久没见她了，我很想她。”

“就快了。”

近两年时间里他们亲密在一起，夜晚相拥入眠，白日无事则各做各的，偶尔交谈，没再做那事，或许是库洛洛体谅她的恐惧吧，这样的生活足够了。虽不过是把所有恐怖的事情包在蛋壳里，但她觉得这种脆弱的幸福很足够了。

离开米斯帕拉时茉慈向罗斯普请假，老板虽然诧异但很大方批了假，还让她多休息一阵子。他们到达玛拉迪拉时是1993年8月，入夜后两人行动，在基地门口他把她放下来。

“哇，我还以为你们白天过来。”侠客第一个打招呼，库洛洛已经到基地里面了，他回头看向身后十几步远的茉慈。

基地里的人发出嘘声，茉慈从黑暗中现身，银色头发和白皙皮肤以及出尘美貌，侠客鼓起掌说：“每次看你都觉得不像真人呢。”

“我把这话理解成夸奖了。”茉慈坐到帕克身边，望了望却没看见玛琪，基地里就侠客和帕克两个人。

帕克诺妲亲热搂住茉慈的肩膀，两人讨论起互相身上的香水，生者的记忆殿堂已经发动了，从接触的那一刻起，帕克脸上有一丝尴尬，转瞬间变成惊愕，但很快收敛下来。

生者的记忆殿堂和记忆弹这套能力，粗略理解的话便是读取、写入及输出，读取范围几乎无限。只要帕克想知道的，她都能有选择性地把读到的信息写入子弹中，再通过记忆弹传输给第三人。

写入是可以忽略某些片段的，帕克在旧影片闪回中看到了这样的片段便携电脑打开，屏幕里因诺克正在讲解病理知识，书本摊开在两只柔白的手之间，戴着手镯与手链的右手在书页顶端写下：别告诉他在窟卢塔族所作所闻所见，否则我将永远离开。

茉慈利用的就是“写入信息筛选”的特性，这威胁的准备工作极其简单，库洛洛不会盯着她上课，而字迹都是念形成的，不经意翻页时便可抹消。

她们俩还在聊香水和唱片，茉慈略显羞涩的笑容和好些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她的眼神像溺水一样，重要的东西受到威胁，但不得不编织好脸上的平静淡然。她的伪装天衣无缝，除了发现帕克惊愕的那一瞬，“分开的时间太久了，事件却很多，再过一阵子要拍隐形眼镜广告，到时候有新照片我会发给你。”

帕克没有回答，只握紧她的手，“团长他他绝对不是”卢克森那晚的事情帕克瞧见了，男人隽逸却冷硬的脸，及铁山一样的压迫力。

“我知道，”茉慈看着她，“没关系，过去了。”

听到椅子腿磕碰地面的声音，侠客已经来到她们眼前，他抓起茉慈的手翻看，“你的手刚才变了。”

“啊？”她收回被帕克握着的手，皮肤指甲骨骼一点问题也没，“什么变化？”

侠客看着她，眼神止不住地惊奇，“兽爪，银白皮毛，黑色指甲的兽爪，只有半秒不到的时间就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帕克，记忆弹。”库洛洛合上书本，并没有参与变手话题，帕克利索上好子弹，枪声不大不小，刚好让茉慈愣了一下，目光随念弹转移到库洛洛的眉心。

发射子弹后帕克把枪收回枪袋，和茉慈对了个眼神，她这才放下心来，赌的就是帕克感情上对她的重视，以及理性权衡旅团稳定那枚子弹绝对完美剔除了茉慈不想展示的部分。

不被当下在意事情引得暴露情绪，就只能抓着其他事情讲了，侠客已经尬笑着放开她的手，但他坚信自己没看错。

“塞林说他的变性是拟态，并非改变本质。说不定作为非人生物，我也能做到拟态。”茉慈看了看自己两只手，说得十分平静。

库洛洛正在看记忆弹内容，况且他本就知道非人之事，帕克也很淡定，因为她已经看过了。侠客却惊得连连后退几步，“那个电视上的男明星真是当初的人鱼吗？难道你也？”

“嗯，它由女变男现在当明星，我不是人鱼，但也不是人。”茉慈绝丽的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颇像准备用容颜和声音作为陷阱的捕食者。侠客干笑几声，惊讶也平复了，他说：“是不是能变，噢，拟态成吃过生物的样子呢？”

“不知道，刚才你不说，我压根不会注意到自己的手。”难道是因为生命分享给别人，她会逐渐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对于自己一无所知并不是好事啊。

库洛洛已看完所有记忆弹内容了，“如果参加特殊游戏的人不是你，我会以为金富力士借游戏行凶，”他沉着脸，并非情绪不佳而是在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被那个蘑菇帽子人传送到的地方，是你家。”他跳过了推理过程直接说结论，话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原本三个视线各落一处的人齐齐看向他，茉慈腾地站起来，身形晃了晃，“你说什么？”

“岩地，你的血让岩地发生变化了，而这边只有一种岩石同样会回应你的血，这不是巧合。”

茉慈跌坐回去，血液因震惊而滞流，“我以为那是念的缘故，用了隐的念。”但只要细想，那遗迹石室整个都是用不明石料做成的，没有丝毫念气，而岩地平原也没有任何念的气息。

她低头看向双腕上光华内敛的金饰，“从来没有巧合，运输我的货运飞艇是帕利士通击落的，他想看我对某些人的重要程度金富力士和艾萨克尼特罗，什么都知道，但一个什么都不说，一个拐弯抹角地把我骗到故乡，再告诉我所有资料10分钟后清除，让我以为那真的只是另一座游戏岛。”

帕克闭上眼，回忆她曾看到过的记忆，“那种情况下你也不会想多余的事，太累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不过茉慈的情况实在无法对这件事做出解答。”侠客脸上没了狡黠笑意，他冷静而镇定地说：“石室内的那颗珠子，据窝金他们说，所有人除了茉慈都感觉到浑身念气在呼吸，几分钟前我还以为得到非人类这种答案，团长的推测虽无直接证据，却是所有不可能里最不可能的可能，而事实往往都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窟卢塔族是渡海而来，或许所有渡海而来的并不全是窟卢塔族，石室中那枯骨的衣服款式和窟卢塔或奥莱榭恩完全不一样，那白袍是类似浴衣的对襟，并没有罩袍。当初对小男孩宝石雕刻的在意又是什么，雕刻完整的另一半到底是什么，这是鲁鲁卡附近出土的东西唯一确认的相关信息，可鲁鲁卡遗迹到底在哪。

茉慈摩梭着镯子，难道鲁鲁卡是窟卢塔的先祖？而自己是鲁鲁卡的后裔？这样可以解释通顺自己与窟卢塔族人血象相似性，可他们的奥利族长并没有提及“鲁鲁卡”这三个字。

“先找到富力士，有些事我想要问他。”这话从茉慈嘴里说出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金第一次和她见面还是他主动找上门，他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人。茉慈转头看向侠客，金发碧眼的大男孩立刻会意，他挤眉弄眼地提醒她：“你现在表情有点可怕，先说明一下，你不吃人的吧？”

茉慈面部肌肉略紧缩但大致还算放松，她眉毛抽了抽，“应该不，但很快就会开始好奇味道怎么样了。”

“呃呵呵，他老家是鲸鱼岛，猎人协会所在大陆和巴托奇亚之间的海域。”侠客后退到桌角，劈里啪啦按键盘，打印出一张小地图，上头标示了鲸鱼岛的具体位置，茉慈接过却没看侠客，紧盯还带热气的打印纸，目光恨不得穿透它，她说：“多少钱？”

侠客忙摆手，“不要钱，不要钱。”他求助的眼神已经投到默默旁观的库洛洛身上了。

“你去那做什么？”

库洛洛目光从侠客转到茉慈身上，他的声音像过冷水泼在她头上，茉慈立刻冷静下来，把地图折好放进包，“我听说他有个儿子，不知在不在岛上。”

有那么一瞬这两人之间产生不同原因、但都针对对方的不悦敌意，这一霎那和侠客看见茉慈的手变成兽爪一样，短暂到像幻觉。直到库洛洛再次翻开书，一室的空气才重新流动，他头也没抬地说：“去吧，年底前要回来，我会等你。”

拍拍帕克拉着她的手，让帕克安心知道她刚才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侠客已经闪身到库洛洛身前了。小心翼翼尝试着维护的日子果然是要戛然而止的，帕克放开手低头看不到表情，茉慈叹息着矮身抱了抱她，然后对侠客点点头。

转身离去时茉慈说：“还有两个月就是七年前了，你说过，加入旅团的话能获得寻找过去的帮助，团长的话语从不落空，我的也是。”随后绝尘而去，库洛洛双目盯着书可目光聚焦在别处。

金属转鼓式弹夹打破安静，帕克诺妲已把记忆弹准备就绪了，但这次是两发子弹，带着完全不同的内容打入两个蜘蛛同伴的脑袋。给侠客的是茉慈与库洛洛在卢克森市旅店及特殊游戏岛的记忆，而给库洛洛的，则是茉慈要挟她不许透漏的内容。

帕克面无表情做完这一切后转身，握着枪托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库洛洛叫住她说：“茉慈总是很天真，不过她应该想不到，你会背叛她。”

“团队需要她，我也需要她，而团长你也背叛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