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去五天，飞坦仍能从气味判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何况茉慈那副模样。他烦躁得要命，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收拾干净。”

茉慈仍是没有任何动静，飞坦暴躁脾气当然是忍不住，他跳到床上看见莹白光裸的肩膀和不停往下淌血的眼，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完嫌恶地别开头，茉慈终于有所反应。

“你怎么来了。”

“又在发疯，”飞坦掀开毛毯，茉慈却无动于衷，他上下打量着，眼里的厌恶越来越深重，“现在如愿以偿了？”

她突然起身，面对飞坦惊怒的金眼没有丝毫避让，“你也要如愿以偿吗？”成功让飞坦的手再次举起，但这一次她挡住了要落下的耳光，“我要去洗澡了。”

魔性之眼催眠的人如果离太远而她这之前没有给予命令的话，也会被强制解除催眠，但代价是濒临破损的眼球。可给予命令的内容几乎是无限的，却无法命令对方回答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热水从花洒喷出来，打到她身上就跟打耳光似的，茉慈摸了摸已出血的左脸，把水阀调小。洗完后直接回到卧室，飞坦诧异看着这女人什么都不穿就钻出来，然后十分淡定地往身上套衣服。

他眯起眼下巴抬高，靠墙站着，神态极尽嘲讽之意，“现在放得开了，开始勾引我？”的确是和脸蛋相匹配的身体，无一处不完美，被他打伤的脸已经恢复如初。如果她做点什么的话，飞坦并不介意爆发欲望。

茉慈没理会，只把衣服缓慢又仔细地套到身上，然后拉开窗帘，阳光刺得本就难受的眼睛更加胀痛，她回过头来看向飞坦，没有喜悲，配合受损眼球留下的血，让人恍惚觉得是教堂中的圣像。

“我不是人偶。”

说完她接通客房电话，两分钟后女清洁工来到这，看到各站在一处的男女，又看到床单上狼藉，对窗前的茉慈坏笑，她却回过头看向清洁工，对方被她的样貌震慑。

“还是退房吧。”

茉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个地方，径直奔向森林，在窟卢塔森林边界的山上找了棵高大树木，爬上去安顿好准备睡觉，稍后赶来的飞坦喋喋不休也未入耳。醒来时已是深夜，伸直的膝上停了一只博柯尼雀，正歪脑袋看茉慈，偶尔扇动翅膀跳一跳换个模样。

“陶利的做工技术越来越好了。”她伸出手，这只博柯尼雀顺从地跳到她腕上，欣赏了会儿最新技术做出来的仿真鸟，然后反手捏碎。租用飞艇和住店从来都是用“茉慈博通”这个身份，帕利士通想要跟踪完全不费力气。

拿帕克送的手帕擦了擦新涌出来的血泪，她发现手帕已经没有干净地了，于是抬头和飞坦说：“吃饭，我找个地方洗澡。”

饭食是茉慈猎的野生动物，洗澡就随便找了个瀑布下水潭，生火工具已经交给飞坦，他正在烤已被茉慈处理干净的肉排、肉块，她已经脱掉衣服步入水潭，有点冷但胜在清澈，一直泡到岸上飞坦不耐烦催促，她才搓干净手帕上岸。

面对同伴时总是闭着眼的，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日常生活。来到这里的第六天，魔眼消退，不过就神态而言茉慈睁着眼与闭着眼几乎没区别，都是安静得跟死人一样。飞坦面对如果不用眼确认就不知道其存在的同伴，突然意识到她在没与自己相处的日子里又变强了。作为战斗的本能蠢蠢欲动，他抑制着，不过茉慈还是察觉到那丝丝斗气。

“我不想和你打，会难过的。”如今茉慈已能自己把满头银发束起，她把箭袋整理好了再同飞坦如此说话。

“你什么意思？”飞坦认为这是挑衅。

茉慈抬头笑了笑，“和同伴打架，我会难过，仅此而已，”确认整理好头发和衣物，她拍了拍灰站起身，今天把自己打扮得更像山野猎户，“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能跟上就跟上吧。”但茉慈的行为明显是不想被跟上，飞坦极大部分时间里都很稳定，生气时另算。

现在他显然在发脾气的边缘，茉慈在跑动间注意到身后的杀气，叹口气也认真起来，飞坦惊异于她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再次加速，而且身法不像人类，这番追逐持续到他被窟卢塔森林迷阵拦在外面。

茉慈在老地方等着，到日中时才看见酷拉皮卡独自走来，她并未命令过再次见面的时间，只纯粹猜测这贪玩的孩子还会跑出来而已。这次派罗不在他身边，天蓝色的眼睛也透着沮丧，连丛林里跃动的小动物也没能吸引他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吗？”清泉般动听的声音让酷拉皮卡惊愕抬头，很快他被封印的记忆涌出，这孩子一言不发地跑过来坐到茉慈身边，她也不勉强，安静等他开口。

过了许久，茉慈叹气用麻醉箭射中了一只短耳兔，她捧着可爱的小动物对酷拉皮卡说：“送给你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希望这小家伙能让你开心起来。”

没想酷拉皮卡突然哭出来，他紧紧抱着昏迷的兔子，“派罗派罗他摔断腿了，医生说治不好，一辈子都只能那样，眼睛、眼睛也摔坏了，都是我的错！”

那个棕发的男孩么？比起活泼外向的酷拉皮卡，派罗更加沉稳一些，他们作为朋友确实是天作之合。茉慈把哭泣的金发男孩抱进怀里，一边拍抚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酷拉皮卡抽噎着把事情说完整，原是前些天他俩出去村子玩耍时，酷拉皮卡从悬崖上掉下去，派罗抓住了他的手，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拉了上来，但派罗却因为脱力和半个身子都甩在悬崖外，在确认酷拉皮卡安全后，派罗就摔下悬崖。

“你也保护着他，不是吗？那天我遇见你们的时候，派罗就被护在你背后。你们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在酷拉皮卡你遇上危险时，派罗也会奋不顾身保护你。”一番话说完酷拉皮卡哭得更厉害了，他说他都不敢去看望派罗，担心自己不会被原谅。

茉慈无奈，她能去乞求原谅的人这世间也只有那唯一一个，但她绝不会去求得原谅，因为这与那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朋友之间的意外，需要道歉，也需要约定好以后怎么做。我想，派罗没有看到你去探望他，一定很难过。”

酷拉皮卡被说动了，他抬起泪眼看向茉慈，不确定地问：“他真的会原谅我吗？”

“我觉得他从未怪过你。”她看着那双已变绯红的眼睛，无比温柔地回应他的疑问。

稚嫩幼童的心结被解开，茉慈沉默着望向远处，注意到不寻常后对酷拉皮卡开启魔眼，把这些天他看来的书籍内容问清楚。

“下次见面之前你将忘记关于我和今天的事恢复平静吧，回去看看你的好朋友。”她的手挥了挥，酷拉皮卡闭上眼，再睁眼时已恢复清醇湛蓝。

魔性之眼的命令可利用程度几乎被她完全挖掘，茉慈消失在酷拉皮卡身旁，跑向异动处，待到达时灵活矮身躲过飞坦挥过来的刀，却没有躲第二刀。

飞坦自己停住了势，因为他发现了突然闪现过来的人是茉慈。

“干什么去了？”

“套问情报。”

眼尖发现茉慈胸口衣物的湿痕，他嘲讽：“被抛弃了于是躲着哭？”

“就个人价值而言，”她突然笑得灿烂，春光都不及笑颜半分耀眼，大约是因为已经得知寻求已久的答案吧，“我是最不可能被旅团放弃的人。”这话有理有据飞坦无处反驳，他想借库洛洛与她的事情再嘲讽，但话语到嘴边就苦得要命，最终没有开口。

这次没有再休憩于树林，也没有回到城镇找旅店，她决定改变点什么，无聊的老人们热衷于权利游戏，那么她也捣乱好了。茉慈驾驶飞艇离开卢克森市，三天后到达友客鑫，她已经打电话让弗丽达帮忙用猎人网站查到某个人的电话号码。

贝吉特饭店高层套间落地窗前，茉慈刚洗完澡，正拿手机按下刚得到的新号码，响了两声后接通。

“晚上好，索达先生，我是ery。你之前的提议我考虑过了，不如来见面谈谈吧。”

捣乱计划简单粗暴但一定很有效。又过了三天，罗斯普索达几乎是接了电话就动身，他现在和茉慈在酒店顶层餐厅的靠窗位置，喝酒吃饭以及说话。

索达对于她刚才的提议不大确定，“塞林是我一手铺路的巨星，所以，如果你真的愿意和我签订合同，那么我会尽全力提供资源。”

“和意愿无关，”茉慈放下杯子，望向窗外灯红酒绿，却听不见那热闹里的任何声音，“就是这么决定了而已。”

罗斯普看见的就是她无法言表的美貌半带忧郁，这画面太好看了，他的老职业病摄影快要发作，见着好看的事物就想要永久留念，可惜手边没有照相机。

“那就希望今后的合作愉快，以你的面容，想不红都难。”

罗斯普索达35岁前是自然摄影师，许多作品都有在重要展览中出现过，他用过的胶卷都被以天价拍卖。35岁之际他突然改行，开始经营唱片，对外宣称声音也有不亚于视野的美，43岁时遇到塞林修，这个来历不明的歌手很快打消他关于塞林的一切疑虑。茉慈选他并非因为人鱼塞林，而是罗斯普索达的唱片公司几乎遍布所有大陆，她看重的是这个人的影响力。

他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便有工作人员上酒店来接茉慈，对于飞坦的疑问，她只说：“新游戏开始了。”

罗斯普的公司总部就在友客鑫，茉慈跨入化妆间后他便现身，和她签订了合同，然后叫来一批人给茉慈化妆打扮，再亲自引她到声乐室，先接受正式的歌唱培训。不过培训老师见过茉慈，就在巴托奇亚国立剧院里，她是簇拥着塞林的其中一人。

“其实一个人平时说话的发声方式、音调就可以体现她是否具有作为歌手的资质，很高兴你来，我是莉莉。”女老师很热情地同茉慈打招呼。

“你好，我是茉慈。”

“哈哈哈哈这个我们都知道啦，毕竟塞林用你的名字命名专辑嘛。”

倒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莉莉先测试了茉慈的基本功底，然后带着惊讶尝试着直接教她发声，接下来带着更大的惊讶逐步教导。无论莉莉说什么，只要仔细说过一遍，茉慈总能在三次之内做到至臻。

“或许我们公司继塞林之后，又幸运地得到另一个天堂之音。”莉莉偏过头小声和罗斯普说着她的评价，与她对话的人点点头，然后让茉慈停止试唱。

“我会在一周内准备好你出道时需要的曲目。”

茉慈听后轻笑着提醒他：“塞林的歌我来唱一遍就好了，光与影其实就是我的歌，严格来说是他送给我的。”

罗斯普思考了会儿，然后说：“也不是不可以，本来塞林就把你带进了大众视野。不过，到底是什么的缩写？”

“抱歉，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又露出昨晚那样静谧而哀伤的表情，莉莉见气氛不对赶忙提议大家去喝杯果汁。三人来到罗斯普专用的休息室，聊了些歌曲细节、出道宣发等问题，差不多之后罗斯普叫来一个高个、打扮极正经严肃的男人，介绍说：“本来我想亲自操办关于你的一系列事情，但是光塞林一个人就够头疼了。这是索罗门，公司里最擅长处理复杂事务也是头脑心思最好的人，他会协助你。”

茉慈对这种事丝毫不关心，大约是罗斯普相当于塞林的经纪人那样，索罗门会是她的经纪人，礼貌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差不多散会了。

索罗门跟在茉慈身后，坐上来时乘坐的车，他这才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写作eaen。”

“理由？”

“你的外型和歌声用天堂来形容没什么问题，也正好可以作为出道后的个人标签用，神秘感色彩的字眼很受大众喜欢。”

茉慈理了理头发，正眼看他：“以后这种事情不用跟我说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只管唱歌，你觉得怎么样，猎人先生？”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索罗门打开备忘录刷刷刷书写，再忙碌着和各方人马打电话，完全就是一派工作狂的模样，待到他不那么忙了，索罗门正色同她说：“我是音乐猎人索罗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