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混混们指缝夹烟吞云吐雾，氤氲缭绕朦胧本就不明亮的室内。低矮的天花板，库洛洛不得不低下头才不至于被磕到脑袋，杀意变成气流，吹动吊灯吱呀作响，暗黄色电光照亮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张脸。

烟雾中那张脸吸引了所有萎靡之人的注意力，他们毫无学识的脑袋瓜酝酿出同一个词海市蜃楼，就连那少女动手夺取同伴们性命的样子也是如此迷幻，大概这就是致命的魅力。

工作室里日以继夜拷贝出新的影片，还有点神智的流氓意识到她就是影片里的女主角，他为这发现高兴不已，被麻药毒坏半边脑袋，跪在地上不受控制地伸手想要靠近，但那美妙的人儿消失了。

茉慈站在急切张望的流氓身后，双手合握钢刀垂直抬起，再快速落下，刀刃刺入后颈，把陌生的血液温度传递他身体里，大脑还来不及传递反应，最后一人已断了生气。

“走吧。”

久开不合的门，风逐渐抽走矮仄囚屋里的烟雾，微光照亮浮出水面的血腥，茉慈没有抽回钢刀，任其没入死人的后颈直至刀柄，她点了点头说：“好。”

买好的几桶汽油尽数洒出，茉慈站在窄巷口，扔掉空瓶，掏出火柴点燃特殊芳香味液体，火光闪耀时库洛洛已带着她消失了。

回到暂住的酒店房间，这个地区还有四个制作窝点没有清理，而他知道茉慈的习性，是没有特别的事就一天洗两到三次澡。环绕周身的雾由烟火变成水汽，茉慈拿毛巾擦着头发，坐进沙发后毛巾就被随意甩到一边，那人已经体贴地拿来风筒为她吹发。

“累了？”

她抬手覆上对方正抚弄发丝的手，那只手指节柔韧有力，已回握住她，茉慈再睁眼时原先晦涩阴暗的神色已消失，喝了口酒店提供的饮料说：“没有。”

六七分钟后库洛洛放下风筒，拿起她从那间地下室带回的东西：录像带一盘，卷烟三根，不明药丸一小袋。问她：“现在还是待会儿？”

“现在。”

他依言把录像带放入播放机，按下遥控打开电视，片头十分粗糙地用四个字标示出影片名海市蜃楼。两个人盘在沙发上一人一杯热饮，两小时后影片结束，茉慈点头夸奖：“这部的剪辑师水准比之前的高一点。”

库洛洛声线里含笑：“的确。”近700小时的录象被很好地挑出观赏性高的部分，再剪辑拼凑出的影片，虽然他很难从中感受到什么奇怪癖好的萌发点。但是，战损版绝姿少女和野兽的战斗，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休闲版茉慈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卷烟和药丸上了，卷烟纸被撕开，她用最直接的办法实验品尝。看、闻、吃、使用永别剥离毒素，如此重复两次后茉慈有了结论：“卷烟和药丸不是一个类别，成分相差太多了，甚至连产地也不一样。”说完就去浴室漱口。

“不同成分不代表产地也不同，说说理由。”

今日库洛洛穿的是黑色高领毛衣，款式宽松，没有穿着黑恤或黑衬衫的原因是他们逛街时，茉慈看到他伸手就要拿千年不变的款式，把她品味给刺激觉醒了。于是宽松毛衣和休闲裤是茉慈的手笔，但事实证明她品味不错，如果库洛洛下颌再消瘦点儿，就像出门买书的大学生。

并非第一次给他买衣服，两年前的某一天刚加入旅团时，库洛洛曾给过她一笔钱要求顺带买些衣服回来。那时两人还是半大的孩子，而现在

茉慈抬头看向镜子，摸了摸光滑细腻的皮肤，下颌角随着年岁流逝向内收敛，曾幼圆的脸彻底变化成少女或成女才有的线条。低头洗了把脸，组织好语言回答库洛洛的问题。

“制作工艺完全不一样，卷烟的烟丝是比拉树树叶晒干回潮制作的。”

走回客厅瘫在沙发里，把杯子里余下热饮喝完才接着补充：“这种树基本都在里，他们的确有搜集贮存比拉树叶、树皮、树汁和树果。不过他们连武器都是土枪”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茉慈想到什么，不太确定，“头一次去，看到的武器大多是自制土枪炮，原材料可能是从国外运进去的，第二次去的时候已经有像模像样的了，还有被拿来当望远镜用的光学瞄准镜。”

“那现在有新结论了吗？”

茉慈稍作考虑，还是作出和之前一样的回答：“我还是认为产地不一样。”

“结论是对的。”库洛洛坐到她身边，把沙发上散得到处都是的银色发丝理顺，茉慈惊讶地看着他，嗔道：“你明明知道还问我？还把我问得以为自己弄错了！”

他抓住挥过来的小拳头，顺势将人抱进怀中，熟练地轻抚单薄的背顺气，“接下来去哪里？”

聪明个鬼啊，茉慈一脸嫌弃，她只是通过记忆去匹配尝到的东西，得知药丸原材料植物离十万八千里，而这种有害但又暴利的东西绝不可能把原材料送给另一个麻药制造贩子手里。

不过，那个银灰色眼睛的男人的确已经迈出毁灭世界的第一步了。茉慈突然在他怀中安静下来，库洛洛知道她应该是在思考着别的事情。

“这里完事了，我们去一趟。”

“好。”

影片应该是1988年6月至7月间从帕利斯通手中流传出去的，经过各个地下电影制片商水准不一的剪辑制作，以“战斗少女之绝色”、“人兽大战”、或者稍微带点文化的“海市蜃楼”等等名字贩卖传播，半年之后她才展开清扫，确实为时已晚。

猎杀名单上被划掉的名字逐渐赶超未完成的，他们几乎把西部世界走了个遍，在米斯帕拉茉慈射出最后一支箭矢时，名单列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也被划掉。也正好是在米斯帕拉，可以在前往前补充武器弹药。

打开石室大门，茉慈把包里许多东西都放进了皮箱内，比如帕克1987年11月离开时给她留下的纸条，以及人生图鉴和给死者的往返明信片、合照。库洛洛安静地看着她把这些他未见过的东西仔细小心存放，也并未过问，却提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帕克说，你对一个朋友婚礼上出现的歌手很感兴趣。”

彼时两人已经坐在飞往邻近国的飞艇上，茉慈正看着书，突然开启的话题并未让她太惊讶，只是翻过新的一页淡淡说：“就是瑟琳，我们抓过取血的那条人鱼，现在看来这种人鱼可以调整自身性别改变性征。”

库洛洛掏出盒装专辑递给她：“现在叫塞林修，这是唱片公司作为新年回馈歌迷发行的专辑。去年年尾出道，然后就一直大红大紫，你一点也没关注么？”这人甚至体贴地从休息室物柜里拿来机，一并放在桌上。

锐利英俊的脸霸占整张专辑封面，眼神迷离不知看向何方，虽然知道瑟琳之前是雌性人鱼，但它男性化之后的确很有魅力。比起专辑名称，它现在的长相实在谈不上惊奇。

“万人追捧的新星是你的倾慕者，怎么样？”库洛洛非常适时地调侃。

看着封面右下角的专辑名：ery，茉慈脸都快黑了，不耐烦地打开盒子，作为回馈粉丝的专辑自然福利满满，不仅有印刷精美的歌词册子及袖珍写真，还有以塞林修硬照作为图案的明信片。英俊冷漠的面容配合各种服饰和当真猎奇。

把碟片放入机，茉慈边按播放键边查看歌词册子。因为采用了时下最新的无损录音技术，碟片只收录了两首歌，分别是ighanha和asis，她看到第一首歌名就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果然，长达一分钟的前奏之后是她烂熟于心的歌词。茉慈面色阴沉地按下机的“下一首”，绷着脸听完asis，然后关掉了机器。

茉慈把明星片、歌词册子及袖珍写真和碟片放回唱片盒，ighanha意为光与影，asis是绿洲的意思，她面色不定地盯着专辑封面看了许久，库洛洛也静待着。

半晌后，他终于得到茉慈的聆听感言。

“我绿他个脑袋。”

库洛洛莞尔，“感想很有趣。”虽然面上她反感塞林修即人鱼瑟琳，手上却细致又轻柔地把专辑放进了包里。

人鱼这样的生物，无论迷人样貌或嗓音都是为了捕食而服务的，尤其是第二首歌，压低的嗓音非但不显刻意，还平白无故地透出一股属于男人的魅惑来。虽把捕猎技巧乱用到了别的领域，也不得不服其歌声之美无人能出其右。

米斯帕拉离本就近，一天不到飞艇就降落了，两个人披星戴月来到河流国境线前，茉慈已准备好把出入境巨树办公室里的人引出来了，库洛洛投以不赞同的目光。

“根据目标来选择行动方式。”

茉慈若有所思，然后将弓箭放回琴箱，双眸盛满星空看向他说：“我觉得应该能跳过去。”她指的是河流国境线。

“当然能。”连双手插袋的姿势都没变，库洛洛简单助跑后纵身一跃，下一秒他就在河对岸向茉慈招手了。茉慈抱着琴箱，看着河流彼端的库洛洛，不知怎得心突然沉了下去，明明已经和好了不是吗？虽然连该怎么定义之前的矛盾也不知道。

茉慈看着那人的面容，一颗心同时出现疼痛和甜蜜两种矛盾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迈过那条名叫“不知道”的坎，但是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吧。库洛洛同样也看着她的面容瞬息间变成另一个模样，上一秒还是叙情诗里的少女，现在却是沉静而压抑的森林之王？他联想到录像带里的银兽了。

就连蹬地后腾空的动作也轻盈无声，落地亦同样安静。

“可能因为互相追逐战斗的时间太长了，”茉慈看出库洛洛眼神迷离，很快反应过来，“就算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时间久了也会熟悉，不知不觉学会对方的优点吧。”

黑眼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库洛洛顿了顿把思绪拉回到现在，“相比残忍肉刑，你用了最体面的方式不是吗？”他指的是斩首，历史更早之前斩首是处刑集团用于震慑平民的手段，包括提到的肉刑也是同样。而他们并非野蛮社会的居民，茉慈以斩首的方式结束银兽性命，是怜悯也是尊敬，亦是惺惺相惜。

“我倒没想那么多，”茉慈别过头，想起那段为战斗而生的日子，“不过，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忍不了录像带被当成地下电影供人赏玩。”纯粹而淋漓尽致的战斗记忆被人拿去贩卖，确实挺恶心。

库洛洛终止了这个话题：“现在去哪？”

“见个人。”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她笑起来说：“这个人有点意思的。”

她不确定宰伊洛现在身处何处，于是由她引路，花了整个夜晚的时间把所有和宰伊洛相遇的地方走了一遍，包括那间带有地下仓库的木屋，只可惜都没看见人。不过谨慎也是很自然的，既然这个仓库据点被人发现过，抛弃是必然选择。

库洛洛一直好脾气地陪在身边，叫她不好意思起来，遂带着这个一整晚都没抱怨的人去了她最喜欢的地方，黑沙滩，必经之路上横着一座高山悬崖，茉慈极诚恳地对他伸手邀请：“累不累？我带你上去吧？”

如不是那诚恳真切，他肯定要认为茉慈在戏弄人，对她惊人脑回路报以无奈叹息，库洛洛也带着极诚恳的微笑揽住茉慈的腰，开始爬山。他走得又快又稳，茉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蠢，上行过程中甚至问她：“累不累？”

茉慈脸涨通红，到崖边时直接挣脱怀抱跃下山崖，寻了处礁石坐下，天光忽明忽暗，该日出了，再次被拥入熟悉怀抱后，太阳终于从地平线抬头，她向那怀中埋了埋头，躲避清晨第一缕刺眼光线。

感受到她动作，那人手臂环抱得更紧些，两人互动体贴而自然，茉慈从他怀抱中悄咪咪地瞧太阳升起，只觉得这三分钟比任何时间都珍贵。

所有美好的时间都因短暂才珍贵，这次也不例外，身后远处传出轻响，然后有什么东西疾速飞向他们。

是子弹。

asis是宝井秀人的asis

最近很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