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妨碍我找金富力士吗？”

语气中带着可怜、请求、小小的希冀，就连面容也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绝顶漂亮的脸摆出了几乎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模样，可惜尼特罗不是一般人。

“差点就被你说心软啦，茉慈小妹妹，除非你加入猎人协会向我展示忠诚，否则你明白的。”尼特罗学着她，做出一副差点被美貌给迷惑的模样。

离上岸还有半个小时，期间茉慈变着法地要求他改变主意，可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招对电子商店店员使用过的美人计也搬了出来。其实她也知道，越是高处的人，对于样貌越是不在意。可总想试一试，如果真的要面对协会有意阻拦的话。

最后，她只能白眼一翻扭头看海，然后，她就看到了某个东西。

只得白眼一翻又看回船舱内，心想那玩意儿的生活领域离这那么远，怎么会游到这里来，今天奇奇怪怪的事情还真不少。

“外面怎么啦？”

回应尼特罗的疑问，茉慈指了指窗户外的海面，尼特罗看了眼，说了句：“那就是人鱼了？有意思。”

“人鱼血可以达到强力肌肉松弛剂的效果，甚至可以化解念，你要不要弄一点回去拿着玩？”

“这个提议不错，”尼特罗朝着船头说：“停船！”

然后船舱里的人都到了甲板上，看着月光下，海面之上只露出了肩膀和头的人鱼，月光遥遥地映着粼粼海波照亮她，既漂亮又妩媚，还带着稀有生物的神秘感，她就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看到茉慈的面容时，展露了深不可测的笑容。

“确实漂亮，不过比你还是差了点。”

“嗯，我知道。”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恭维。

那人鱼忽然张口了，茉慈还以为她要跟上次一样问她“你是什么”，她实在很难相信人鱼这种生物有和人类同等的智慧。

但那只漂亮的人鱼在歌唱。

茉慈不曾听过歌，但歌声好坏她能分辨，人鱼的声音她听到过，她把人鱼的声音形容为“阴柔、华丽又诡异”，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人鱼的歌声，连金富力士的笔记里都没有写他听到过歌声底是怎样的。

那般绮丽声线的歌唱，仿佛在引人投入人鱼的怀中，只想耽溺在歌声里，抛弃肩上背负着的一切责任与抱负。去死也无妨的感觉。

这就是金的笔记中提到的“海妖歌声”了，人鱼的歌声能够蛊惑人心，也是她们捕猎的手段之一，大多数情况下，她们唱得都是从人类水手那里听来的歌谣。但人鱼之王能够唱一生只有一次的歌曲，献给内心中的唯一。人鱼是单偶制的。

对茉慈来说，要抵御歌声奇特的吸引力也并不难，人鱼唱罢后，茉慈观察了下自己周围几个人，他们都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赞叹和仰慕，海涛为曲，人鱼之声，他们听到了或许无法再听一次的至美声乐。茉慈虽然不喜欢这般莫名其妙的生物，但也不否认，这首歌好听得很。

除了听之心头有点痛楚，一种来自于内心波动起伏后归于低谷的痛楚，她直觉这不是歌唱幸福的曲子。可茉慈又听不懂人鱼说的语言。

“我听不明白她唱了什么，艾萨克爷爷，你呢？”她偏头问离她最近的人。

“是第二通用语，回头你得好好学习一下了，知识储备不嫌多的。”

然后他让旁边的猎人把歌词默写出来，那猎人效率挺高，不出一分钟就写完交给了尼特罗，尼特罗又交给了茉慈，她一看，的确完全看不明白回去找因诺克老师帮忙翻译一下吧。

“这是时下水手爱唱的歌么？挺好听的。”把纸张仔细折好放入口袋，“你们还不抓人鱼？这东西在水下速度非常快。”

“水手的歌都是欢快节奏好歌词的，这不是水手歌。”尼特罗挑眉，兴趣盎然地说：“是人鱼对你唱的哦，茉慈小妹妹魅力真大啊。”

惊愕地望向那条还在水里起起伏伏的人鱼，那条人鱼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倏尔再次展露了一抹神秘又美丽的笑容，然后潜入了水中，再也没有出现。

“不，她只是肚子饿了，要捕食我。”淡淡地朝人鱼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在尼特罗意味深长的笑声里走入船舱。

刚坐下来就想通了一件事，这种动物种群，比人类还要讲究弱肉强食，那么，原本人鱼王的血应是打得开那扇门的，只是她后来为了救飞坦打败了那条人鱼，所以王位易主。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这样了。

下船后要和尼特罗一行分道扬镳，临别他最后问了一次要不要加入协会，这次茉慈连话都不想说，转身疾速离开。

进入酒店，结果在楼梯口就闻到了浓烈血腥味，即刻施展了圆，确认飞坦和因诺克都没事，只不过自己房间里有两具尸体。

其实如果没有任何杂念的话，就算对方被圆的范围笼罩，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茉慈心里焦急，只有确认人没事后才平静下来，所以飞坦知道了茉慈回来的事。

推开门，看到飞坦就坐在床上，他正把刀刃上的血渍慢慢擦干净，抬头瞥了茉慈一眼就不再看她。地上的尸体都是陌生人，大约是尼特罗派来找飞坦的。

“你去了哪里？”飞坦声音凉得不行，茉慈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尼特罗找我，要我脱离旅团加入猎人协会。”蹲下身触了触地上的尸体，是新鲜的，死亡时间顶多距离现在一刻钟，飞坦他打了一场苦战，靠近飞坦，想要检查他的伤处。却被他忽然用刀尖指着划开距离。

“你这是要做什么？”刚要伸出去的手因为他这一举动停滞，此刻的样子很是滑稽。

“继续说。”他就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丝毫不带掩饰地展示着一旦她说出不合格内容就会被斩杀的杀意。

瞬间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那动脉上破了口就无法止住的血一样喷涌，在心里和脑里奔腾，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根本没有想好说什么，但飞坦极有耐心，他维持用刀指着茉慈的姿势，双眼一瞬不离她身上。

茉慈终究是低下了头，可那不是屈服，小小的手握了拳又放松，飞坦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任，她知道，她的双眼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看得很清楚。

她把心里的感觉理了理，大约是明白了这痛苦和愤怒的含义，是来自于同伴的不信任，更深层次的，是来自于库洛洛的不信任，或许飞坦和库洛洛对她的不信任性质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心里正酝酿着两种凶猛的情感。或许，他俩的不信任其实就是同一种呢？

抬头，勾唇笑了，用冰冷的外壳把这之下的其它东西藏好，不漏马脚，茉慈的眼神看上去既冷淡又不耐烦，她伸手到背后拉下了拉链，将衣服退至腰际。

飞坦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茉慈就语气寒凉地打断他：“闭嘴。”

而后转过身，瘦弱的背上是细腻的肌肤，不见一丝瑕疵，完美得像最高级别的艺术品，这之上是黑色的十二只角蜘蛛，写着数字8。

“朝这里刺下去吧，飞坦。”

好好相处吧，飞坦。

他莫名就想到了这句话，在飞艇上，茉慈的金绿色眼睛倒映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她第一次对他那么开心，就像她平时和帕克诺妲时那样。

然而此刻与白天飞艇上时是不一样的。身前的人语气冷硬，见他没有反应，甚至向后靠了几分。

刀尖差一点就真的刺在了她身上，飞坦在坚硬的刀就要戳刺到她完美苍白的皮肤时抽回，茉慈感受到了背后发生的事，回头毫不留情地讥讽：“怕我诈你？”

伸出双手，无间断地制造具现化虚像，这是已知最消耗念量的可行行为，心里的情绪让手上不停地动作，区区五六秒，十几二十个虚像出现又消失。

然后她虚弱地晃了晃身，又转过头，脑袋高傲地昂着，“可以了，一次杀不死，可以多试几次，总能杀掉的。”

愤怒和悲伤张着血口将理智吞噬殆尽，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不怕死了，然后又觉得唯一的归处已经把自己给扔掉了，愚蠢又幼稚的想法，她知道。但今天不痛快的遭遇合着现在发生的事就像炸弹一样把她的脑子给炸糊了。

巨大的情绪压倒了理智，她明白自己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但无法控制。对压力和变故装作若无其事已经不可行了，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是尽量这么做的。茉慈闭上眼，等待飞坦的下一步动作，然后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弱小和无知。

但她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疼痛，那双本来握着刀的手此刻正把她的衣服拉起扶正，然后拉上了拉链。

“给我治伤。”飞坦声音还是冷硬的，但没有了之前的杀意。

茉慈回头，那双泛红的金绿眼不知带了什么情绪，她看着飞坦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人，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然后那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按在飞坦的手臂上，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制造可以不用亲自接触他的念力虚像了，只得采用老方式。飞坦因鏖战受了一些伤，并不太严重，只是他不知怎得被人下了毒，她也分辨不出是什么种类的毒。

伸出另一只手虚空一勾，拉出了飞坦的生命形态，剥离了毒素后将之拍散。伤治好了，毒也解了，收回了双手，一言不发地把躺着两具尸体的巨大地毯卷起，包好了尸体，扛着跳出了窗户，在夜晚的树林里奔跑，然后弃尸于大海，返回了酒店房间。

外面寒冷的夜风把她吹得平静了点，换衣洗澡，出来后把那张尼特罗给的纸张放在了桌上，打开电脑照着输入而后翻译，按下按钮后就得到了翻译成通用语的歌词。

”何曾感受，这般孤立无援

这并非真实

如光与蚀，同日对月

于爱恨间挣扎

想要握住之物

得失萦绕于脑际

于阴霾中迷失

怎会如此

还能再见吗？

星星碎落，散布银河

凝视星空，有何所求

若是你，又该如何直面这般疯狂？”

神奇的现代科技在按下按钮后就即刻翻译完毕，歌词的每一个字茉慈都认识，只是孤立无援这四个字，此刻莫名刺眼，手不自觉地拿来了手机，她在通讯录翻到帕克的名字，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而后又有些失魂落魄地放下手机，她反复告诉自己今天的事，刚才的事都不算什么，然而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翻译出来的通用语歌词。

心里想要去某个地方，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或许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吧，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莫名其妙。

身后坐在床上的飞坦一直就那么坐着，她本以为飞坦要给库洛洛打电话说发生的事情，但他什么都没做。房间里没人说话，明明空调开得十足的酒店房间此刻的气氛却和外面一样冰，过了一个小时，茉慈坐着也累了，她无视飞坦，从另一边跨上床躺好准备入睡。

过了会，飞坦关了灯，黑暗遮盖了留在墙上星星点点的血污，茉慈耳边响动，飞坦他躺在了床的另一边。

她现在连不高兴的想法也没有，心里空空荡荡，好像还有风呼来呼去的感觉，狠狠闭上眼把这感觉摁下。

在她失眠之际，从身后伸出来一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还不明白这一举动到底什么意思的茉慈，就着从窗外而来的月光看清了飞坦的脸。

他褪去了平日里常有的戾气，以及刚才的杀意，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她。人鱼的歌声不知怎的就这样在她脑中回想起来，当时的莫名痛楚再一次发作。

少女脆弱美丽的脸他看得很清楚，在把她搬过身后，她不知道怎么的又开始露出悲伤的表情，飞坦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她情绪平复了的。

于是依照身体的本能，丝毫不带温柔地把她扯进怀里，动作堪称粗鲁，茉慈愣住了，她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把他推开。

心跳透着飞坦薄薄的衣服传达到茉慈的面颊，静谧代替了惊讶，放弃了挣扎。

“我没答应尼特罗，他用我寻找过去的线索威胁我。”

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那传来，飞坦“嗯”了声，算是回答。

“你不能随便怀疑我，库洛洛团长他也不可以。”

“嗯。”

“别再用刀指着我。”

“啰嗦。”

“除了旅团，其他地方我去不了了，也不想去。”

“睡吧。”

对飞坦和库洛洛都是多多少少有一点雏鸟情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