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1 / 1)

贾母一哭王夫人忙站起来听训凤姐也不敢在贾母心情差的时候放肆。好在一时宝玉的药煎得了碧痕奉将上来偏宝玉牙关是撬得开,可并不大往下咽喂进去的药倒有一大半又流了出来吓得一屋子人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的。

贾母到底上了年纪短了精神待到宝玉服完药支持不住回了屋。王夫人却守着宝玉不肯走,正好邢夫人得着信儿过来探望,就拉着邢夫人一处说话。却听下人来报,说林家的叔老爷携太太过府来瞧黛玉,顿时气得王夫人胸闷:自家的宝贝儿子都被气成这样了,她们林家倒还来示威?这真是没天理了。

林家叔老爷由贾政接了去书房说话,叔太太就进了后院,由邢夫人接了先往黛玉房里来。黛玉方喝了药闭着眼想着心事呢奶娘不让她立时躺下,拿大迎枕靠给她按摩头手舒肝理气。听闻婶娘来了,要起身见礼,被才进屋的婶娘按了回去也不多说先招了跟来的大夫隔帘请脉看诊。又是一番问答。

邢夫人陪在一旁笑着瞧了她只求不当着她的面闹起来就好本以为只是过来走个过场的倒叫王氏甩了个热炭圆入怀,说她心下不膈应自是不可能。是以借着见大夫出去写方子的功夫,说是往贾母处禀报,也闪身走人。

外人走了,娘俩就方便说私房话了。两边将前情一对,将事由理了理,婶娘望着黛玉就叹道:“你叔叔接了消息,十分愤懑,已往你二舅老爷处理论去了。这回定要接你家去。你大兄、十一兄那边也是一个意思……”说着说着,却是有些忿忿然了,“打去年冬天他家姑娘进了位份,我冷眼瞧着这府里竟就住不得人了……今年年初才将将平了那戏子的事儿,这才多久呢,又出了这等事……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了。”性子温婉的婶娘难得也抱怨了起来。

黛玉不由也想起初春生辰上的事,惨然一笑,“是侄女的不是,总叫叔叔婶娘操心……”贾府这外家论起来比堂叔还亲,是以婶娘真要怪贾家,她还得代为赔罪。

婶娘拍拍她的手,“你即当我们是一家人,又说这等话做甚。”想想又宽慰黛玉道,“这事是他们贾家理亏,且又是一而二了,总不会非得等二而三罢,你叔叔在朝中专管此项,想来也还护得住你,你且放心养着就是。”

黛玉就笑,这事的难就难在她是父亲交托给外家的。远近亲疏,贾府占全了近与亲。堂叔虽是族亲,却出了五服,也不是族长,在礼上并不占上风。若要争执,只怕反要叫人说他假公济私,以势压人。是以这事堂叔不管比管要利大于弊得多。可偏偏这两口子竟三番两次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帮她,还怕她多心,倒拿言语来宽慰她,一时叫她生出多少感慨来。

婶娘还犹自盘算着呢,“你往日也总念这府里老太太待你好,如今出了这事,咱们也不叫她舍了她这一大家子来将就咱们,只请她让你离府回家……这等要求总不为过罢。”

黛玉方才也在琢磨此事:魂记中,一为着她父母双亡,无处可依,贾母不舍得她离去二则贾府一众人等背着她没了她爹的银子,只怕也不敢放她离开掌控……是以她就活生生熬死在贾府众人的手里。可如今她父尚在,她林家的银子么,还在她爹爹手里,那起子小人只怕还打不着谋财害人的主意……这两等重枷未上,这一回,她走出这贾府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娘们两个一个说一个想,都觉得此事能成。却不知外院里林侍郎气得要死。

他要兴师问罪吧,贾政立时让拿宝玉出来问话。可下人回说,“……宝玉昏迷不醒,老太太、太太正守着哭呢……”

贾政不知是王氏假老太太之名相阻,只当真是无了推托,只得一应虚应着。只他态度太好,纵是林侍郎含怒讽他,“莫非令郎一日不好,这是非官司就一日不得断?”他也只管唏嘘叹气,陪罪道歉。

即如此,林侍郎退而求其次,要即刻接了黛玉出府。这个不用问内院,贾政也知母亲定是不许的。气得林侍郎直道:“即接了我家姑娘来,又不肯善待,莫非定要叫我家姑娘死在这里不成?”

说罢就立逼着贾政,定要见着这府里拿得了主意的人讨个说法。贾政推脱不得,只好引着进来见贾母。

贾母今日劳心劳神,着实疲惫,可事关黛玉,邢王两个媳妇都不敢做这个主,还是要她这个老婆子出面,她一面吃茶提神,一而叹道:“儿女都是债,这孙儿孙女,更是冤孽啊……”两个媳妇站在下首不敢出声。

这未及一年,就与林家两回相争,贾母心下实有些不滿,不过是小儿女家常里闹了点儿罅隙,这居家过日子的,哪能没有点嗑着碰着的,左一点右一点有什么打紧,小人儿犯点错,该教教,该说说,何必回回闹将起来,这夫妻俩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再怎么不满,见了林氏夫妻,贾母也还是和颜悦色地寒喧了两句。可一听林家重提要接黛玉出府之事,贾母却是再不肯答应的。

林大人低首听了贾母一番家和万事兴的打哈哈言论,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老太太,这居家过日子,是总有嘴巴磕着牙齿的时候,可为何这被嗑着的总是玉儿,这一回是无心,二回是无意,三回四回的,总不是回回都这般巧罢?这更甚者,此事并非什么无伤大雅的小错,而是事关玉儿的名节声誉,这名节之事于女子而言岂能是小事?……”

“……想来不止我们做叔叔婶娘的听得出这了这等事万分焦急,就是老太太,听说素日里护着咱们玉儿也似看眼珠子一般,又岂能不急不怒?”林夫人忙打断丈夫渐怒的指责,接过话来,“我们也是为老太太和孩子着想,此次不比上回,上回老太太也说是府里自家言语误传出去的,做不得数。可这次,是令孙在外面惹得祸,又是在那样的场合……”她停了停,眼神往略有动静的稍间瞥了眼,“老太太真觉得,此等事关名节之事,可由得玉儿一笑而过?”

老太太默然,若是别人还则罢了,这中间所涉,却也是她的心头肉啊。

夫人打了温情牌,顺过气来的林大人也明白过来,道:“如今令孙有恙,我等也不愿咄咄逼人,可玉儿受了这样的委屈,还要与害她之人一个院子里住着,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日相对,老夫人,您如何忍心?……倒不暂且分开些时日,待此事风头过了,再见面也免得尴尬,贵府总是玉儿的外家……”

林大人的话却是说到了贾母心上,她是亲见黛玉发作宝玉的,那一刻连她也吓了一跳,不知平素里娇俏可爱的外孙女也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当时她的心真真是扭作一团,即心痛宝玉,又为黛玉担心。她心下沉吟,却仍是不松口,“玉儿这孩子是她父亲托付于我的,再没有随意让人带走的道理。”

这话林家夫妇都驳不得,真要说,贾母这是一种守信的气节可是不是不付所托,就得两说了。

林夫人笑道:“老太太真乃信人,叫晚辈们好生佩服。只是,有句话妾身不知当不当讲……打去年底府里大姑娘得邀圣宠,进了位份,之后又得圣恩许返家省亲,贵府上人事繁忙,哪还受得了玉儿给府上添乱。倒不如我们接了去小住,两下里也都便宜不是。说来都是亲戚,这相互亲香了,于各府小住一二,也是常情,哪里就说得上带不带走的。”

林夫人这话和软,将大事化小,由带走变成了小住。又全然一付为贾府打算,为黛玉着想的心思。贾母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眼见贾母脸面缓和,这两厢里就要说定下来。谁知有个婆子急慌慌地跑进来回道“老太太,不好了,宝玉听说林姑娘要走,竟,竟疯魔了”

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见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

往日里黛玉被他惹急了,或讽或骂,纵是他也被气的跳脚,却从没有一回如今日这般……今日黛玉最后含怒望过来的那一眼中,似有无数的失望与厌憎,几似化为实箭一般,直刺得他的心都不会跳了。

他一时受不住,不由失了神气。虽见母亲与祖母为他操心流泪,可他心痛难忍,无法回应……纵是被喂了药,也痛得睡不得,不过是闭着眼躺着罢了。

谁知李嬷嬷、青鸾见他睡了,就在床前低低说起话来。他起先听说林家来人,心里就更是忐忑,待听碧痕进来说林家要将黛玉接走,老太太已经同意了时,不知怎地心似裂了一般,偏又吃了宁神药,心里只要大哭大叫,却是怎地也动不了……

宝玉觉得自个儿动不了,却不知在青鸾她们看来,躺在床上的他却是忽地抽搐了起来,就连李嬷嬷都被吓住了,打床上抱起宝玉大哭起来。她一搬动宝玉,宝玉顺势一口血吐将出来,唤了声林妹妹,就只念着“不要走,不要走”

青鸾等见了血早就慌了神,到底李嬷嬷年老知事,一路哭,一路让赶紧报老太太:宝玉为林姑娘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