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1 / 1)

黛玉只觉两耳轰鸣很多的话跟着一口气都堵在嗓子眼里都想第一时间往外冲却都出来不得……

她想呸到着宝玉面前道:“什么王爷,我很稀罕他一句赞么?”

她怒极想骂“你将我同一个妾作比可知于我是种羞辱?”

她恼极想哭“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却被你拿出去放在一群纨绔嘴里评说取笑……”

……

雪雁只见她们姑娘颤巍巍站起身了扶着案几望了宝玉片刻,张口说了声,“宝玉,你好……”便往下倒。

她忙不迭地伸手揽住黛玉,见宝玉也抢上前伸手过来要抱黛玉,想也没想地侧了侧身挡了下,随着黛玉斜倒的身子往地下一蹲,将黛玉护在怀里,只着未觉般唤:“姑娘姑娘……”

宝玉还要转个向来瞧,嘴里忙忙地问:“好好地,怎地就这样了……”

不一刻润妍领头冲了进来一把推开宝玉低下身去查探。见黛玉面色惨白银牙紧咬,纤手如冰。她转头问雪雁,“出了何事?”回屋报信的小丫头只说了姑娘晕倒了,她就跑了出来。

雪雁言简意赅,“被气着的。”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钱嬷嬷同奶娘都过来了,听说是气晕的,银嬷嬷上前接了人,奶娘抹胸,钱嬷嬷掐人中,捏合谷,好一会儿才听黛玉长长出了口气,醒了过来。

闲雅已领着两个婆子抬了个软兜进来,眼见回过气来,方将人轻轻放在软兜里,让两个婆子稳稳地抬了,回了屋。

当值的云莺忙忙地命人侍候热水洁面温手,又端了盏茯苓茶上来喂了两口,黛玉方渐渐缓过劲来。

这么大的动静,贾母已是知道了,这边黛玉才安置好,她老人家已急急地进了屋,到了床边先将黛玉从头到手摸了一遍,只觉手心冰凉,更是着急,先问大夫怎地没到。又责问下人:“你们是怎么侍候的,怎么就让你们姑娘晕了?”

宝玉跟着贾母进了内室,见百花帐里,黛玉厌厌地卧在蜜合色褥子上,身上合了服桃粉袷纱被。只衬得脸似珠白,发黑似黛墨,加之柳眉轻蹙,唇色轻淡,瞧得他心下更添三分怜惜。不由就道:“好妹妹,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气,只管往我身上撒,可别这般憋坏了身子。”

黛玉这会子着实体乏,只任贾母拉着她的手合目小憩,忽听得宝玉的声音,心下一口气又冲将上来,猛地睁眼挣起身子冲一屋子的下人们唤道:“你们是要我死么,如何让外男闯入了我的内室?”

丫头婆子们几曾见过她这等怒色,身边贾母更是吓了一跳。云莺本就碍着贾母的原故,不得以放了人进来,这会借着黛玉之言,就忙忙地推了宝玉出去。

宝玉被吓得不敢再言,虽顺着云莺的力道往外走,可心里又想再多留一会儿,一面走一面回转头瞧黛玉,却只见往日里那潋滟双目里一片怒火直扑而来,吓得他一闪神,被云莺就势拉出门外,湘妃竹帘落将下来,他再也看不见黛玉。

里间乱遭遭众女声传出,好似黛玉又因气力不支地倒回床上,奶娘的哭声又起……

青鸾跟着宝玉一起出了黛玉的内室,打云莺手里将宝玉一接过去,就觉得宝玉有些不对,心知他打小就有些痴病,方才又受了惊吓,只怕有些不好了。可上下打量打量,又行止如常,也不便这当下就闹起来,可不是火上添油么,只得只半拉半扶着宝玉回了屋。

贾母这厢见黛玉这般发作,知道再不是别的,定是这两个玉又起了龃龉,是以只问先头侍候的谁,叫拿来问话。雪雁素来胆小,虽听了个全场,却说了个囫囵。贾母听了,就拉了黛玉的手拍了两下道:“孽障啊,有什么气,撒出来就是,打骂人,摔盏砸碟的都容易,何苦做贱自个儿的身子。”

正说着了,外面来报,宝玉屋里碧痕哭着过来找老太太,说是宝玉不好了。贾母今日再受一回打击,吓得立时站起来就走,又骂跪在地上的碧痕,“你这小蹄子,哭什么,还不先说清楚呢?”

碧痕忙起身跟了去,一面走一面哭诉:“……回去这半晌,只管傻坐着,人说话也不应,递了茶水也不接……摇两摇,就软软地靠着椅背不动了……李嬷嬷上去瞧了,那人中掐好深的印儿,也不喊声疼……”

贾母一离了这屋子,一屋子就静了下来,奶娘仍摸到黛玉床头坐了抹眼泪。忽听黛玉软声唤她:“奶娘。”

却是黛玉睁开眼来,奶娘忙伏下身问:“姑娘哪里不舒坦?奶娘给你揉揉。”

黛玉握了握她的手,又往她身后瞧瞧,见闲雅就站在床边,遂望了她道:“安排个人去堂叔家,将事情前后说一说……”

闲雅点头去了。

黛玉又冲奶娘撒娇,“帮我顺顺气儿,我胸口痛。”奶娘忙“喛”着应了,一面抚着胸一面问,“可舒服些,可重了?”又听黛玉说头昏,又忙忙地去按太阳穴。

隐隐听见院子里一阵人声,不用问也知是王夫人等人到了,谁知过得一刻外间里听得好几声茶盏磕碰,这是谁没了规矩?黛玉望了望奶娘,奶娘就扬声问了。只见云莺进来,脸上愤愤之色尚存,回道:“是我失了轻重,府里请的大夫来了……先去瞧宝玉了,钱嬷嬷让再去请个大夫。”

奶娘看了看黛玉脸色,却见黛玉竟笑了笑,道:“正该如此。只是咱们也不知道哪家的大夫好,往堂叔、大兄各处问问,请他们荐个好的来罢,我这身子,倒真真是个拖累。”

云莺听得吩附一惊,复又一喜,生怕黛玉反悔般忙忙地去了。

一会儿钱嬷嬷进来,在床边矮凳上坐了,有心想问问姑娘是个什么打算,抬头一看,只觉姑娘虽一脸倦色,精神不振,却不知为何带了几分冷意,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似黛玉这等肝气上逆以至晕厥的,本就气虚人乏,不过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谁知又听得人声将至,却是凤姐带着大夫过来了。丫头们忙又进来下了帐幔,移过椅案,凤姐方带了大夫入内。

待得大夫诊了脉,钱嬷嬷跟着出去问医案,凤姐就挑了纱幔来瞧黛玉,一面笑叹道:“你也躺下了,宝兄弟也病了。这好好的,你们又为了哪般闹成这样?”

黛玉实在没有精神,并不想搭理凤姐,只当她识趣会走。谁知她就坐了下来,似非得拉着黛玉说话一般,奶娘看不过眼,陪了笑道:“我家姑娘神乏,不如二奶奶到外间坐坐?”

凤姐笑道:“这被气着了,正该找个人好好说一说,将气撒出来,自然就好得快了。”

黛玉难得听到凤姐说出这等明理之言,不禁睁了眼。

凤姐见她如此,遂笑道:“可是我说的这个理,瞧瞧瞧瞧,林妹妹这就有涨了三分精神……好妹妹,不如咱们一同到宝兄弟那里,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有什么气,当时就出了,可比如今这般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强。”

黛玉不由一笑,原来如此。

她也不说破,只弱弱一笑,道:“二嫂子说得有理。为着别人的愚蠢坏了自个儿的身子,确是失策。”说罢撑起身来,就手拿起床头的茶盏往地上一摔,在一地的碎瓷声中吐了口气,道:“这法子果然不错。再拿两只茶盅过来给我出气。”

黛玉这番行动真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是凤姐精明如斯,瞧着丫头们方才给她送上来的茶如今成了地上的一滩水,也是呆了呆,更莫说从没见黛玉说狠话,打骂过人的嬷嬷丫头们。

黛玉眼波一转,睇了凤姐一眼,复问奶娘,“怎地我家连这几只茶盏也破费不起……哎,似我家这般穷,也难怪我总得受这些窝囊气。”说罢复往床上一躺,懒懒道:“我乏了,送二嫂子出去罢。”竟是明着赶人了。

凤姐直至被礼送出房,才有些回过神。她回头瞧瞧,不由笑道:“原以为是只兔子,谁知还真有爪子。”

这话说说罢了,如今她只愁宝玉那边怎么回复。待进得宝玉屋里,王夫人果然一见她就皱眉,“林丫头不肯来?如今宝玉为了她都这样了,她竟然还拿捏着不来,果真是个……”

凤姐忙拦了她的话道:“林妹妹并不是不肯来,实在是起不得身。方才说要自个儿喝口水,都不小心摔了茶盅。我哪还敢把宝玉的情况告诉她,只让她好好歇着才是真的。”

贾母守在宝玉床前,听凤姐说黛玉不好,更是又添了一份愁,不由就抱怨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说着说着不由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