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开始下了。

随着灰白色云层的涌动，拉着长长轨迹落到地上。

“咻咻”

一支支弓箭穿过雨丝直指雨中矗立的灰白色怪物。尖利的地刺层层涌动顺着地面的轨迹水流般冲上平台顶。

平台上站立的少年已经被刀刃般尖利的泥土割伤了小腿。血滴落下来，他拿弓的手没有丝毫歪斜。

“睿睿。你想杀了灰白熊吗？”柳扶修问着，并尽力用自己的小身板将一块大石头连推带挤弄了下去。

崩睿不作回应。

“吼！”石头从平台的边缘坠落，被砸中的熊摔下，发出一声哀嚎。

“呼……”柳扶修缓了口气，又看见另外一边一只棕色熊掌摸了上来。不由飞冲过去，一尾巴甩在熊掌上，然后用力推落旁边的石头。

“吼！”

又是一声棕熊的惨叫。

“咻咻”

又几支箭从崩睿手上接连射出去。或许是用力过猛，弓突然崩断。扬起的藤条弹到崩睿的鼻头，酸痛让他眼眶一红。

远处灰白巨熊发出一声惨叫。崩睿红着眼睛看去，灰白熊的左眼滴着血，一支箭被徒手拔出掰成两段扔在地上践踏过去。

“睿睿。”柳扶修叫着崩睿的名字靠近过来。崩睿也知道自己再不走就难走了，以他，还杀不掉这只怪物。于是不再恋战，丢下弓转身拎起柳扶修往背上一扔便钻入地道。

“吼”灰白熊捂着受伤的眼睛冲了上来。

一瞬间雨似乎都被冲开。

柳扶修眼巴巴瞅着那来不及拿上的皮毛，弱弱呼唤：“睿睿，家当……”

“嗯，我在拿！”崩睿矮身左手抓熊皮和水囊，右手拎背包和蛇皮袋。来不及再管其他灰白色的熊掌猛然拍在平台上，崩睿一个翻滚冲入地道。第一反应是检查腰上是否别着父亲送他的骨匕。

看到骨匕的一瞬间便不再犹豫，一个转身爬起往地道深处冲。

地刺紧追在身后冲入地道，地道周围的泥土受到冲击瞬间坍落下来。

地刺紧跟着崩睿的脚后跟追进来，崩睿在矮小的洞穴里踉踉跄跄。逆着光视线也不清晰。柳扶修不断转头紧盯前后方的情况，在崩睿的耳边说给他听。

一阵慌乱，柳扶修终于看到地道中的第一个拐弯。

突然，崩睿脚下一滑柳扶修忙喊他：“睿睿向左侧！扑！”

崩睿毫不犹豫扑出去，撞了一下巴的泥。

“嘶……”咬着舌头了。

不过所幸是拐了进来，没出什么大事。

“哗啦！”

一阵泥土掉落的声音。

崩睿回身看，尖锐的地刺在他面前扬起又落下。落在后方的熊皮被地刺穿过扎出一个洞，崩睿用力将熊皮从泥土下扯了出来。

柳扶修从崩睿的身后缓缓探出头：“灰白熊的攻击只能直线蔓延，我们应该没事了。”

“嗯……”崩睿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脚前方地道的泥土便突然塌陷下一大块，吓得崩睿虎躯一震。

“要塌了睿睿，我们快走。”

崩睿二话不说拿起东西就摸着墙壁往里走。

光亮被下落的泥土掩埋，外面的声音逐渐被阻隔，四周逐渐黑暗下来。

“修，我看不清路了……”

“没关系，直走，慢慢走别摔倒。”

“然后呢？”

“右前方。”

崩睿摸着墙壁，猫着腰艰难地走着。随着柳扶修的指挥亦步亦趋。地道的狭窄让崩睿感觉呼吸不畅，他扯扯靠近脖子的羽毛披肩，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理上的不适。

但是没有用。

他舔舔干裂的唇，嘴巴里的干渴重新变得鲜明。

“修……”他在黑暗中喊柳扶修的名字，“这里我弯腰也站不开了。有点窄。我感觉喘不过来气……”

“趴下呢？会好一点吗？能不能过来？这里上下是石头只能挖这么高。”柳扶修有些急切，从他肩膀上滑下，先帮他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都拖了过来。生怕崩睿被卡在这里动不了。

“好……好像好一点。”

崩睿费力的挤了挤，挤进了这段窄窄的通道。只是这下他就只能保持趴跪的姿势了。挤压感有些让人恐惧，手摸到旁边泥土里轻轻一抠下面就露出坚硬的石头。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如果他能通过这里，这里就是通道。

如果他过不去，这里就是坟墓。

“呼……”他感觉呼吸更不通畅了。眼前有点发晕，手脚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由在一片黑暗中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前方。

柳扶修看着他，蛇眼泛着金色的光。他走到前面去，拉扯崩睿握在手里的猪皮包肩带。

“我在，睿睿跟我走，别害怕。”

崩睿缓了两口气，在感觉到手上传来拉扯的力道之后便跟着力道的方向往前挪脚步。

“跟我走。很快了。”

“嗯……”崩睿声音有些抖的应着。

“别怕睿睿，我陪着你。”

看不清地道的模样，手感就显得分外鲜明。崩睿感觉泥土似乎有些潮湿，胡思乱想着外面的雨已经渗了进来，自己说不定会被湿漉漉的泥土埋在地道里窒息而死。

胡思乱想着，听着柳扶修温和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一遍一遍说着“睿睿别怕”“睿睿我在这里”。

心渐渐就安了。

柳扶修带着崩睿熟练地往前走，想带着崩睿尽快脱离这难受的境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阻挡着天光窥视世界的目光。

失去目标的灰白熊捂着血淋淋的伤口愤怒地拍打地面。

终于爬上平台的棕熊们看着已经埋死的洞口：“……”

爬墙成功了，蛇跑了又有什么用？

唉，没想到连只两脚兽都没留下来。

散了散了……

平台下，灰白熊还在发泄自己的怒火。

地刺随着它的拍打扬起，但能蔓延出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它再也拍不动了，便蹲坐在地面上嚯嚯喘着粗气。雨点噼噼啪啪地落在灰白色的后背上，连头顶的冲天辫都被雨点打得耷拉下来。

“渺小的两脚兽！又是渺小的两脚兽！啊啊吼吼吼！！！”

灰白熊仰天长啸，啸声在山林雨帘中回荡，被大雨的噪音轻易掩埋。

一众棕熊被淋得难受，将身上的毛抖得水雾飞溅，不敢靠近灰白熊，只远远观望着。

一只棕憨憨悄声询问身边年长的熊：“族长是在说什么意思？”

年长熊看看周围，确定不会有其它熊听到才悄声跟年轻熊说道：“你看见族长右爪上的伤痕了吗？那就是一只两脚兽干的，族长的爪子差点被废掉，现在还疼呢。最近不是经常见族长站起来走路？就是因为那只爪有伤。”

“两脚兽这么厉害？但咱们每年雪季不是都吃好多吗？”

年长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些好像是两脚兽族长自己送来的，作为交换族长好像会答应那个两脚兽族长什么事儿。”

“那刚才那只瘦小的两脚兽怎么……”意有所指地看向灰白熊受伤的眼睛。

“谁知道？两脚兽都怪得很。那只两脚兽敢帮恐怖蛇，真是不想活了。我们等着看族长的命令吧，绝不会让它们好过。”

“吼”

“吼”

“吼”

一声声长吼在棕熊群中渐次响起，所有的棕熊都渐渐朝灰白熊聚集过去。

另一边，崩睿被柳扶修的力道指引着在黑漆漆的逼仄地道里行走。走到崩睿的腰和腿都开始发酸，才终于看见了远处朦胧落进来的光。

兔子们正蹲在宽阔遮雨的洞口看雨，洞口时不时溅进水来。不小心飞进来几滴泥水，兔子们就挪挪步子往后些。

四眼：“这雨是不是有点大？”

花斑：“我感觉，地道要漏水了。”

小肥：“唔……你们饿不饿？”揉揉自己的胖肚皮。

兔子们交头接耳的闲聊，崩睿拖着东西走过来发出声音。它们回头看过来。

四眼：“哦，是两脚兽啊。”

花斑：“你们这么快就过来了？噫……怎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嫌弃脸。

小肥迎上前来：“好蛇你来啦！还有吃的吗？”

柳扶修跟崩睿两人放下抢救出来所剩无几的家当，在近前坐下。柳扶修翻出一块松鼠皮递给崩睿，又给自己找了一块。

一路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个通风口漏了水，崩睿跟柳扶修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巴。

兔子们不明情况，还以为他们只是想过来就过来了。只有花斑从柳扶修的神态里嗅到点不对劲，问道：“那些熊……没什么行动吧？”

柳扶修擦干净自己，将松鼠皮放在地上，把自己发凉的身体盘在皮上坐着，漫不经心答曰：“平台到第一个转角的地道塌了。灰白熊在崖下。”

“死肥熊到了？！”花斑忍不住大了点声。四眼和小肥立刻凑了上来：“怎么样？你干掉死肥熊了没有？”四眼比划起拳脚，兔脚飞踢，用很是期待的目光瞧着柳扶修。

柳扶修：“……没有。”差点被活埋倒是真的。

“唉，我就知道。”四眼泄了气，兴致缺缺地走了。

崩睿坐在地道一侧。这边的地道高度比较高，也是按照小洞穴的水准挖掘的，躲雨还算舒服。兔子和蛇在他脚边叽叽喳喳，他盯着外面高草掩映的森林，思绪有些飘远。

见到灰白熊对他的冲击有些大，他连小腿上的擦伤还在流血都没注意到，自顾自陷在自己的想法里无法自拔。

柳扶修将平台发生的情况全盘跟兔子们交流后，回来就看见崩睿在发呆。小腿流了满腿的血也不管。柳扶修赶紧撕了松鼠皮子来处理。

“睿睿，在想什么？刚才你看见灰白熊后怎么了？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会？”仇恨它。

崩睿转头过来，看着柳扶修认真细心地给他绑伤口，突然有点想哭。

半晌，他才说：

“修，那不是什么灰白熊……那是山崩之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