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1 / 1)

弥天 未二丫 1921 字 2022-03-16

这座小亭穹顶镂空,一小戳月光从空隙中温柔的落下。

风中飘杂着美酒的芬芳。落落吸了吸鼻子,不禁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蜀中魁首峨眉雪。

北方的夜干爽清透,更适合浓烈一些的酒。

而空气里飘散的这股冷冽,其实更适合蜀中潮湿的夜风。此情此前,这峨眉雪在北冥春末的夜风里就显得有些清冷了,连同晓先生邀约的诚意都变得云淡风轻起来。

“如此丰盛……”二姐看着一桌菜肴,“一个人吃得完吗?”

落落站于桌边,目光越过峨眉雪看向晓先生,那眼中充满了质问与试探。

“这不是要给落小王爷赔不是吗,”晓先生笑了起来,那笑里可是没有一丝歉意的,他早就注意到落落目光的轨迹,迎着那份质疑,话语间意有所指,“晓晓出生西南,更爱这蜀中峨眉金顶的一抹残雪。”

那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面具不但遮掩不住他的眼眉,那串灵动的步摇让眸中的笑意愈发生动起来。

真不愧是绝世名伶!这样的气质,这样的容颜,放眼四方都是少有的。

二姐不喜欢听戏,红姐也不好此道,他们都没有见识过辉月阁的演出。但此刻也明白了为什么辉月阁即便陷入争议后依然千呼万唤明白了为什么入驻北冥无念城后引动八方来客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戏班只有他们能在此道上脱颖而出经久不衰

只要有如此绝色立于氍毹之上,就可吸引大家蜂拥而至。正如世人评价,辉月阁头牌,无论男女或是倾慕,或是嫉妒。

“别站着了吧,”晓先生抬袖引了引,“有请古尔登其木格君,落小王爷,章谦二世子入席。”

红姐:“……”

落落:“……”

二姐:“……”

空气里的风似乎刹住脚步,有那么片刻的静止,周遭的声音突然放大,夜里风与枝叶的摩擦声都清晰可便。

他方才是如何称呼三人的?如此精准的称呼,在中原几乎从未有过。

红姐突然想起飞羽楼遇袭那日莫珠子的斥责彩云间对北冥知之甚少,而北冥却他们对如数家珍。

“你方才……叫我们什么?”落落的神经愈发的紧绷起来。

“咳!莫要如此紧张嘛,”晓先生低头轻笑两声,解释起来,“晓晓对鼎鼎大名的御廷合纵连横第一妖兽观测局特派镜湖调查行动组可是仰慕已久啊,自然有所了解。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结识诸位,更没有机会……”

晓先生说罢眸色飘香落落,他端起酒杯,冲着落落:“更没机会向落小王爷解释解释。这杯晓晓自罚,为蜀都劫持一事致歉。”

落落僵直原处,他紧抿双唇脸上尽是愠色。

“当然,薄酒一杯无法突显诚意,”不等落落开口,晓先生兀自继续道,“晓晓在此劳请古尔登其木格君与章谦二世子做一个见证晓晓可助小王爷完成任意一事,除了背叛恩师,只要晓晓能做到,一切皆可。”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落落更僵了,整个人冻住一般,全身上下每一寸毛孔都充斥着戒备。

“中原还没有人称呼我为古尔登其木格君。”红姐看着晓先生,意味深长。

“也鲜有人知道我世子的身份。”二姐眯缝着眼睛也是一脸的戒备。

“你……是南阳世子??”落落一声惊呼,那音调险些走了样,他转头看着章谦二劼就像在看一个妖魔鬼怪。

“南阳世子盛产世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章谦二劼显然没有预料到落落会是这个反应,习惯性的白了他一眼。

“你为……”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没出口,就被晓先生抢去了话头。

“岭南自南诏灭国以来诸王割据,其中要属南阳王室最为复杂,藩王与旁系纷纷自立门户独占一方,才导致今日局面,再者说……”晓先生似乎是特别照顾落落的情绪,那话里透着几分蓄意安抚的意味,“章谦家原本就是旁系,宗族之中牵扯出的俗事相较修行而言太过复繁杂,二世子早早离家选择进入御观组,那他不拿自己当世子的缘故,小王爷应当感同身受才对啊。”

“你倒是帮他说起话来了?”无名火上窜,落落被一股闷热噎得胸口疼。他上下打量着他们,突然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倏地往后退了半步,怒目冲着二姐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是我一直不知道的吗?就像我从不知道章谦二劼世子的身份一样?你们莫非相熟已久?所以这就是你不让我去找他原因?”

“熟他娘的姐夫!”章谦二劼噌的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嗓门而提高了,“你给老子清醒一点!”

落落跟着起身,怒道:“我可不就是太不清醒了吗!”

“……去他娘的姐夫……老子跟你说过的话,哪句是听进去了的?这是去他娘的姐夫!”章谦二劼别过脸去,嘴里不停的嘟嘟囔囔,两条浓密的眉毛胡乱扭动了两下。

显然这本不是他原想说的话。

而一旁的落落也明显压着怒意。

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红姐起身,他没有叫两人闭嘴,只是挡在了落落和二姐之间。

“不愧为潜龙先生的得意弟子,三言两语便可挑起争端,”相对而言,红姐就冷静许多了,他看了看四下,拎袍转身道,“御观组此行只为确保飞羽楼于辉月阁合作顺利,若北冥或是晓先生别有意图,还请择日再算。时辰不早了,告辞。”

说罢领着人往亭外而去。

“辉月阁是诚心要与诸位合作的,”晓先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论是飞羽楼还是御观组,这不仅仅是晓晓的意思,更师父的意思,也是少主的意思。”

此话一出,红姐三人停下脚步。落落和二姐不约而同的看向红姐,等待他的定夺。

晓先生幽幽的叹出一口气,那带着几许玩闹娇俏的笑意再无踪迹。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后放入锦盒内。

即便不是戏迷也能清楚的知道,晓先生此举无疑已经表示出了最大的诚意当伶人脱去面具,卸去粉黛,换下戏服,他就不再是某个角色,而是自己。众所周知,但凡排得上号的伶人都不会以素颜示人,见过晓先生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诸位,请。”晓先生微微颔首,浑身都写满了真挚。

再次落座,二姐和落落都闷声不语。

红姐看着卸去装扮的晓先生,不由的心中暗叹,这是一个十分清秀少年,没有红妆粉黛之下的妩媚妖娆,也没有凌驾于掌声和喝彩里的惊艳雍容,更没有近在眼前却相距千里的高高在上。他不说话的模样,很有种世家公子成天浸淫在书香之气里的恬淡与雅致。只是,那双眼睛亮过星芒,拥有这样的眸子的人,注定无缘岁月静好。

“陈年峨眉雪,好酒,”红姐端起酒杯,闻了闻,随后一饮而尽,看向晓先生,“在下很好奇,关于御观组,先生还知道些什么?”

晓先生满饮杯中酒后,一边为红姐斟酒,一边道:“古尔登其木格巴雅尔朗格瓦苏荣阿卜杜拉红。第一节是名,第二节是君父的名,第三节是祖父的名,第四节则是王族的名,而红,是您的姓。按照阿卜杜拉王族的习惯,自然应当称您的名,即:古尔登其木格君。”

“御观组虽不涉玄门中事,但也曾听闻一楼一阁的本事,今日一见惊讶非常,”红姐似乎勾了勾嘴角,终于化作虚无消散在那张脸上,“先生请继续吧。”

晓先生端着满满一杯朝向二姐:“章谦二劼,南阳王第四子靖安王外甥,出生便受封世子,排行老二。因此称您为章谦家二世子绝不会出错。”

二姐撇了撇嘴,此事其实于他而言,已经很久没有提及了。如今从一个无关之人口中听到,那种陌生又久违的感觉令他有些别扭。深入骨血的东西想改是不可能的,可能唯有远离逃避方能偏安一隅吧。

晓先生还在继续:“御观组皆称您为二姐,想来应该是谐音所致。二世子从小便无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离家之后不好酒色不好赌,独独喜欢稀奇的兵器,比如……火铳。”

“火铳?你如何得知?”章谦二劼凝眉,顿悟,“是西南边境一战?你!!!”

“得见妖兽猎人唐先生出手,独战凶古妖兽,此生幸事,”晓先生也不否认,满脸的坦然,“既然摘了面具,晓晓便再无隐瞒。当初种种乃立场所致,还望诸位体谅。如今和盘托出也是希望日后莫有嫌隙。”

“今非昔比,过去的事情御观组也不予计较。只是,一楼一阁十二部隶属北冥,受命于妖王,”红姐眸光倏然一收,“辉月阁与听雪剑此番举动与叛离北冥有何差别?”

晓先生眉头一动,看了红姐一会儿抬手拉住一张结界将整个花厅揽入其中。这大概就是前车之前,预防隔墙有耳。

结界密不透风,一切准备就绪。

“恩师如父,妖王如何少主如何,都与晓晓无关,”晓先生一边手指轻轻点着酒杯,一番斟酌后道,“晓晓此生只受命于潜龙十八。恩师为妖王办事,晓晓便为妖王办事,恩师为少主办事,晓晓则为少主办事。诸位或许不知,一楼一阁虽然同属北冥耳目,但辉月阁与拈花楼天差地别且向来不睦。此话只能到此为止,各种缘由请恕在下无法详解。但有一点可以保证辉月阁能为诸位所用,定然利大于弊。”

这并不难理解,也用不着详解。当相同的职权复制成双份,他们之间必然相互制约,相互抗衡,相互牵制。所以一楼一阁能分庭存在各占一方,也只是君王权数罢了。关于这一点,非富即贵的御观组成员们根本就是心知肚明,甚至感同身受的。

只不过……这件事情有一个巨大的风险。

章谦二劼看着晓先生,问出在座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你们辉月阁上下多少人?莫非都能如你这般只效忠于潜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