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1 / 1)

弥天 未二丫 1669 字 2022-03-16

木簪疾如闪电,卷起四下尚未散尽的红焰疾速拉成一支破风之刃,在有限的时间与距离下居然带出千钧之势。

潜龙十八闪身挡在北冥爻之前,请出十二只符咒轮成一张巨大法阵,十分仓促的截住了已至跟前的木簪。

灵力相抗,震颤波及四下,山湾灼热之气腾然而升,染红了整个苍穹。

僵持不下?莫珠子冷哼一声,轻叱之下发丝随之一扬,带出如日冕一般的光华。潜龙十八眼见那支木簪金光一闪,顿觉胸口一滞,法阵发出细微却足够清晰的龟裂声。

“护!”上官凉大袖一挥,伏于四下的影卫刚刚起势法阵便碎了。

潜龙十八面部一僵,还没来得及暗叫不好,新一轮的变故出现了。

“吞云”

一团蘑菇云缓缓撞入火红的苍穹,看似绵软却如泰山压顶。

幽蓝灵光穿透重重阻碍,剑光如幕,冷冽的寒意灌入山湾,如严冬突袭。

霜降骤然,与烈焰短兵相接,过境之处,一丝丝细密的冰棱,燃烧残叶碎花变成了飞雪。

愤怒的火星变成霜花,失去原有的速度,似乎失去觉知一般悬浮于山湾之中。

冰花浮面,包裹木簪的灵光消失了。那支半开的芙蓉簪看上去弱不禁风,痉挛起来。木簪上的冰花还没全然绽放便不堪重负碎裂成冰渣,混在纷然的雪片里再无踪迹。

那是凌少去绥州那日,专门绕道蜀都去买的。看得出来莫珠子很喜欢,一直戴着。但是那样的日子,大概也会跟这根簪子的命运一样吧,一去不复返了。

这招云崩看似迟缓却带着绝对的压制,在缓慢的膨胀之中浇灭了金红的烈火,也封住了一楼一阁的行动。

密不透风的地狱烈焰就这么被严冬强行撕裂,一抹灰白的身影乘着冰雪落于水台之上,挡在了交战双方之间。

“儿臣恭迎君父。”凌少背对着莫珠子单膝跪地,冲着北冥爻恭敬一礼。

莫珠子顽石一般僵在原处,直愣愣的盯着凌少空虚的后心。她仿佛被这寒霜封印一般,灵光减弱,烈火偃旗息鼓,冰霜随即消融,化为细密的雨雾漂浮在山湾内。莫珠子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处,眼中明暗交织神色复杂。

北冥爻似乎很高兴,他站了起来,搭手在潜龙十八的肩上压了压,像是借力一般走到楼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向水台。

“凌儿,你乃北冥唯一继承人,不必行此大礼。”北冥爻抖了抖袖子,那声音平淡之际,好像刚才的威胁与他无关一般。

“君父容禀,”凌少朗声道,“北冥解封百废待兴,尚在用人之际。一楼一阁皆为精锐,实在没有必要在此处平添折损。”

这话站在北冥的立场上也算有理有据。上官凉在心里翻出一个大白眼,能找到这个理由也真是……太不走心了。

“少主这是哪里的话,若能除掉诸子箭,玄门如去双臂。”上官凉道,“再者说,莫珠子虐杀绿珠夫人,拈花楼众人愿意为前任楼主报仇雪恨!”

凌少显然没有要搭理上官凉的意思,继续对着北冥爻,言辞之中多了一份恳切:“君父曾许诺儿臣,若能成北冥大计,允儿臣一个私愿。”

这是大义和私情都用上了啊,上官凉凉悠悠的嗤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少主说笑了,如今是她要取我们的命。”

“穷寇勿迫!”凌少非但未起身,反而双膝齐齐落下,高声道,“求君父成全!”

伫立不动的北冥爻,静默无声的潜龙十八,驻守未退的众影卫,冷眼漠视的莫珠子,跪地不起的凌少……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是风的呼啸暴露了山湾内的剑拔弩张的。

杀意未退,战火未灭,血雨腥风一触即发。

“上官凌少……”莫珠子开口了,那嗓音在灼烧之下显得有些喑哑。

他本天人之姿,竟然也有如此恭顺谦卑的时候?灵力的余波撩动着莫珠子的发丝,斜风细雨之中那踽踽的背影突然闪了一下,莫珠子眨了眨被雨雾黏住了眼睫,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神色古怪的环视一圈后,问:“那日你说的有山有楼,有花有木的世外桃源可是这里?”

她说得云淡风轻,凌少却瞳眸一收,脸上的轮廓都绷紧了。

周围突然静谧得出奇,细密逆流的雨水将云泥牵在一起。一切都像被水墨浸染过一般,馥郁又鲜艳。

凌少就在眼前,莫珠子嘴角一撇,嗤出一抹稀薄的冷笑。

“居然就是这里啊……”莫珠子面不改色,也不等凌少回答,自顾自的说着。

凌少全身一片冰凉,脑中嗡嗡作响,他当然知道莫珠子在说什么。

那几日京都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他和莫珠子坐在寮站书房外喝茶。杏花被雨水打湿落得一地花泥,星星点点斑斑驳驳的,萧瑟之中带着别样的美。凌少一番油腔滑调之后,说到了一个场景:有花有水,有山有楼。晴时赏花弄月,雨时煮酒夜话……

“原来就是这里啊……”莫珠子摇头晃脑,眼中抑郁难明。

“……”凌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终归是无能的,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然现身了,”莫珠子的声音居然毫无波澜,“你便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北冥爻哎了一声,像个被倒霉孩子气到无奈的长辈,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既然人家姑娘都追了过来,少主还是同她说清楚吧。”

山湾内冰火相撞,水汽上行,像春雨一般绵绵柔柔的,一片云雾浮于半空。

莫珠子的声音依旧淡淡,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转过来,看着我。”

凌少缓缓起身,衣角随着他的身形摆动着。两人相隔不到一丈的距离,就这么相顾无言,情绪不明。

他已经换了一下了那身衣服,莫珠子突然有些搞不清楚他的离开究竟是不久前还是很早以前。但从肩窝上隐约透出的血迹可见,那是一个时辰以前他为她挡下的剑伤。莫珠子好像从来没有看他穿过这么浅色的衣服。灰白衣袍之下的那身形更显宽阔,将拈花楼上的风景遮了个全部。薄薄的雨雾之中,莫珠子想到了像远山的雪,近似眼前实则遥不可及。

多好看的人,好看到足以迷惑人心。

凌少眉头深蹙,眼中一片焦灼。回忆上涌,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焦虑、懊恼轮番上阵。所谓运筹帷幄,最怕的事情并非没有预测到最坏的情况。而是即便算到了,应对了,可该来的不该来的还是会来。

潜龙十八看着凌少的背影,即便相隔数丈依然能感觉到这位年轻人的僵硬。

潜龙十八想起那一次密会,凌少曾说过一句话:若不能保她平安,算无遗策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时他只是捻着胡子不置可否,有些话,反驳也没用,有些事,还是需要经历才能明白。

因为凌少没有明白:于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万无一失的计划。

因为此事最大的“变故”不是莫珠子,而是他那颗无论如何也想保住莫珠子的心。当一己私欲成为杂念,那便是运筹帷幄之中最大的阻碍。

哎,潜龙十八默默叹了口气,拈须而望,呵呵,我们的少主啊还是太年轻了。

水台之上水雾冥冥,那无声的相望的静默快要消耗掉所有的空气。就连呼吸都变得干燥起来,微风穿梭在残留的灵光之中,像是有人在低低的抽泣。

良久,终是凌少打破平静:“为什么跟过来?”

莫珠子突然脑中一片空白,那神情似乎是被这问题给困住了。事到如今,她好像一时间也想不出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为什么会面对这个人,为什么会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小伴读变成背负命运的天选之人。

凌少的眼里满是焦灼,对上莫珠子漆黑的双眸,他从未有过当下的焦躁,这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他完全无法预测。

莫珠子的不动声色并不是刻意的,她是真的很茫然,对凌少茫然,对自己茫然,对整个世界茫然。她曾经觉得凌少的笑里满是秘密,那些恣意张狂也好,轻浮不羁也罢,都是为了掩饰什么。可相处之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有的温柔与深情。

可当一切破灭之后,她觉得,自己从未读懂过这个人。

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可他的话悦耳如旧,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令她深陷到不自知的原因吧。

人心啊……看来不管是男人,女子也会色令智昏。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牵动前襟的伤口灼烧一般的痛莫珠子啊莫珠子,你可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