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看的是梅林以南云梦山的方向。

后招？默然的眼睛微眯了起来，压得眉间更加阴郁了几分。凌少从不否认自己是“贪婪”的。他绞尽脑汁的未雨绸缪，但何时落雨，雨势几何终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计划再好，也终有变化的时候。

楚江开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催促更没有逼迫，就是这么平平静静的等着，那模似乎非常笃定能从这个忠诚的影卫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

默然打心眼觉得有趣，嘴边扯出一抹意欲不明的笑，不知是讥是讽的说：“楚公子平日里少言寡语，看来都留着力气暗中观察了。”

楚江开不以为意，只是学着默然微微扯了扯嘴角，从鼻子里发出一丝极其轻微的声音。

东方池月显然没有心思关注两人的小小博弈，一脸焦虑的，似是在问大家又好像喃喃自语：“他真能保住莫姑娘吗？”

默然走出小亭，这一次她大大方方的看向南边：“尽人事，听天命。”

乐正娅垂眸，玄门里有内奸一事乐正娅早有耳闻，莫珠子和南白玉早做部署，甚至摸到了默然身上。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颗钉子竟会深入至此。他在天选者之中，就在莫珠子身边。

乐正娅黯然道：“我至今无法接受上官公子的背叛……”

“何来背叛？”楚江开的声音清清幽幽的，他干脆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没等默然表达不满先开口了，“于听雪剑而言，他一直尽心职责、倾其所有、全力以赴甚至不惜将自己逼如两难的境地……”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微微垂眸沉吟片刻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飘飘的啧了一声：“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听雪剑如此贪心，可曾想过莫姑娘的感受。玄门并非一汪静水，这前因后果公诸于世，她将如何自处？”

乐正娅想到莫珠子方才离开的种种，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楚，楚兄……”东方池月难掩惊讶，此刻的表情就如他心情一样复杂。

默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南白玉会将西南边境那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他们此前只当是玄门人才凋敝，南白玉为了压制监控东方念才让楚江开统帅整个西南边境寮站。看来让东方念的屈居副手也不单是因为有那些前尘往事。楚江开有足够的实力让别人去配合他。如果不是今日，默然甚至想不起他的声音，更不可能引起关注。他心中的澄明恐怕连凌少都始料未及。

“咳咳咳……那么之后呢，宣战？议和？”话说多了，楚江开便忍不住咳喘轻咳，他稳了稳气息，问默然，“究竟何谓：桑榆之事来日方长呢？”

“那么神兵呢？”默然不答反问，“诸位天选者会作何打算？”

天选者中只有东方池月一人出自敬亭山，他是神兵里唯一一个师从彩云间的天选者，也是唯一一个会顾忌“正宗”颜面的天选者。若中原玄门内斗，他站在敬亭山的可能性很大。

但其与几人呢，默然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三人。

静默无声，落针可闻。亭下四人神情严肃显然各有各的思考。

那一刻的安静让人心神一慌，似有变故发生一般。

下一刻，四人不约而同的动了一抹艳丽的紫红惊动苍穹，随着灵光的炸响，一副巨大的祥云咒轰然而出，正是方才默然所看的方向！

“祥云咒？！是，是云梦山？！”乐正娅黯淡的眸子突然有了光。

“终于……”默然的脸上飘过不易察觉的埋怨。

虽然那两个字其实很轻，但三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默然一边走回亭中，一边取下自己的外披，不忘小心翼翼的为乐正娅搭上。

她抱拳，不卑不亢真诚郑重的：“无论如何默然多谢三位，如此也不枉少主一番筹谋。”

“……”除了一声叹息，他们三人还能给什么呢？

事到如今，个中原委必然纠结崎岖，三人心中明了却同时有了更多的疑问。

凌少身为北冥的间者同样也是听雪剑的天选者。在成功的制造了一系列事端以后，利用了他们的愤怒，诱导玄门北伐，最终如愿以偿的以神兵之力破除北冥封印。回溯往昔，从锦川灾变听雪出鞘开始一切都在谋算之中了。不得不说，玄门败了，完败！

今日之前，玄门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风风光光的，至于内部，虽有龃龉罅隙也始终没到溃散的那一步。至少，他从未想过神兵会分裂、会对立。可今日以后呢，定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南白玉尸位素餐领导无方。一些本就怀有异心的世家定会拉帮结派，分庭抗衡。中原玄门会不会就此万劫不复？甚至波及无辜？一直以来，他从不妄论更不随意揣测，可事到如今……东方池月心绪不宁，越想越害怕。

东方池月脸上那走马灯一般的表情让楚江开看了个全部。虽然楚江开没把自己当做彩云间的人，但身为天选者自然是有职责在身的。要说他心里没有疑惑是假的，自神兵集结以来，他在西南边境的时候听了许多言论，与彩云间所说大相径庭。比如，岭南盛传：神兵乃凶器，一旦现世，必有灾祸。如今看来竟是字字珠玑。从今日起，北境、中原甚至岭南格局必有变动。

北冥解封，乱象即生，事已至此，三人心里各执心思，震惊愤怒之余更多的是疑惑与不安。

梅林广袤，从半空远眺，蜿蜒磅礴如长城一般，透着固若金汤的冷峻与威严。

可这片世外美境在术法之下，就变成了足以致命的迷阵。

繁花似锦无垠，花叶丰茂妖异，犹如世外仙境。

不禁让人想起那个书生与花妖的故事。

一朝痴心妄想，一世踏雪寻梅，一夕枕上南轲，一生魂梦牵引。

此处已然接近梅林心腹，距离“落梅听雪”的直线距离，其实不到半个时辰。但梅林作为北冥边境的第一道防线，玄机处处布满迷阵，其中不乏魅术、毒粉、机关陷阱。一旦误入，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死法在前方候着。

莫珠子站在花叶围绕的迷宫里如临大敌。自钻出上官凉的传送秘符后，她很快就发现了这处林子的诡异之处。

陷阱机关层出不穷，前脚落叶纷飞，后脚就飞雪漫天。

若非触及关键，怎可能机关重重？莫珠子站在冬夏分明之间，看看身后的绿意盎然，再看看前路的白雪皑皑，抬手取来一手零碎往四下掷出，不出片刻便锁定了前行目标，她足下一点，轻轻一跃，掠进那片雪白之中。

莫珠子的思路并没有错，那雪白丛林其实只是幻术所致。

从她所选的方位往北面行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见一片小丘。

鹅卵石铺出蜿蜒小径，四下植物丰富且整齐起来。绿意繁茂，重峦叠嶂。树荫绰绰，花香灼灼。

顺着小径再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看到另一番景色这是一座被小丘环抱的山湾，是梅林最深最北的地方。

湾内积水成渊，生出一汪寒潭横于中心。那寒潭水面如镜，泛着银器的光泽，看似流动却又凝固。

寒潭不大但深浅难辨，仔细望去，隐有斑驳阴影忽明忽暗，似有大鱼深藏其中。

水面之上可见禁制符咒，符咒之中一座回字形的水台凌驾于寒潭之上，水台高约三丈有余。仔细看去，那些符咒并非布在水面。它们更像是从池中长出的水草，攀爬着如藤蔓一般扶着竹木支架向上而伸，透着一股子诡异邪魅，说不出是压制还是供给，远远看去令人不寒而栗。

那池之物不是别的，正是那只露了一半尊容的凶古妖兽风邪惊岚兽。

再往里走，是一座古朴的阁楼，楼有七层，飞檐绿瓦，铜铃四壁一看便知年代久远。

一个露台由楼中浮出，平行看去比回字水台高出一些。

露台链接着楼门之上悬着的那块深黑的牌匾，上有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拈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