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皆在凌少与默然身上。

默然黑衣红裙与那些强悍的精锐并无二致。现在看来现场所持兵刃与莫珠子等人对峙的黑衣红裙大概有四五十人，他们不光装束统一，甚至连身形都十分相似。在密切的配合下足以让对手眼花缭乱，达到被百人围攻的视觉效果，从心理上压迫对手。

当下局面始料未及，莫珠子拼命回想在方才的对决里，默然是否留有余手。

前所未有的惊恐席卷而来，莫珠子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是在拼命的为某些即将到来的事情寻找合理的解释。

可是，找来找去，不争的事实就摆在眼前默然身后的杀手听命于她，而默然听命于凌少。

那么……

莫珠子呼吸越来越重，全身僵硬犹如灌铅，心跳如擂鼓，扯动太阳穴突突得疼。

对峙无声，血腥味弥散不尽，空气里的剑拔弩张让每一口呼吸都显得漫长。

“退下！”凌少的怒喝似乎惊动了整个梅林。

杀手的脸上无一不露出迟疑，不约而同的看向默然。

又是一阵沉默后，默然肩膀一松，卸去什么似的抬手握拳，干净利落的做了一个“收”的手势。

紧接着，收剑，后撤，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看着拉开安全距离的黑衣红裙们，莫珠子顿觉天旋地转。

昨夜与苗月天的对话犹在耳畔。

莫珠子：苗副队，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影卫……会判主吗？

苗月天：至少夜鸟不会。

影卫，不会判主，那么……

风起，满是萧瑟，卷起一地残叶，刮得莫珠子遍体鳞伤。

虚空之中似有巨人之腕，一把扼住了莫珠子的咽喉，视线变得混沌起来。

莫珠子觉得脚下空了，有什么东西拽着她，不停的坠落。

风呼呼的过，零碎的画面不断在莫珠子脑中闪进闪出。

忽而碧水无垠忽而西岭镜湖忽而繁华闹市忽而石林叠嶂……万花筒一般，眼花缭乱。

唔……这种感觉，在锦川灾变之后也有过。

气血不稳，灵力翻腾，这有迷失之兆。

莫珠子使劲闭上了眼睛，尝试稳住心神，直至耳边的风停了，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这是……莫珠子有些诧异，眼前的景象分明是石林树洞！

这是一个，似曾相识但又从未来过的树洞。

倾塌的山石层层剥离，颓败在时间的书写之后反射出统治者的无能，墓碑杂乱无章的，兀自成林。古树参天掩盖穹顶。

枯枝与荒草抹去了墓碑上的牵挂与遗憾，让荒芜更加荒芜。

一丝古怪似是召唤，莫珠子转头。

那碑林之中似乎插着什么东西，莫珠子眨眨眼睛，定睛一看，那是！

是听雪剑！！

梅林里的风，与方才的幻境如出一辙，那花香融合血污糅杂在一起，那熟悉的清苦钻入鼻息。

“唔……咳咳咳！”

莫珠子一身冷汗，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虽然只是一呼一吸之间，但她方才差点迷失。

“上官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东方池月的质问逐渐清晰，“究竟是你的人勾结北冥，还是……这本就是你授意？”

凌少立于原处，面无表情。

“这究竟是……”

东方池月话音未落，一阵风席地而来，在与众人擦身而过之后，向虚空中的某一个地方迅速集结。

一张传送秘符倏然而至，就在距离莫珠子几丈开外的地方拉开一道巨大的门。

“呵呵呵……老夫劝诸位勿要冲动。”漩涡之中伴随着阵阵黑雾，浑厚的笑声从漩涡里涌出。

一个男子从黑色漩涡里缓步踱来，那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与身后的黑色深渊严重不符。

“你是？”莫珠子巨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上官凉对莫珠子的表情十分满意：“云梦山北、梅林边外都被十二部控制了。你们……输了。”

他就像一个久候于门边的老管家，从容静候贵客的到来。

梅林边外，暗黑如夜。

大军被诡咒围在其中，头顶还有一只凶古妖兽。虽然暂时无人动手，但毫无疑问的，这是南白玉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局。

玄门众人一改往日碎嘴的毛病，连大气都不敢出。

南白玉身为总督，虽然已知颓势，但依然傲然于众人之前。

张小花好整以暇丝毫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十分舒缓：“北冥欲与中原重修旧好，若玄门肯撤掉五芒星阵，北冥可不计前嫌。”

噬天蝠尾兽在她的抚摸之下像个乖巧的宠物。

“不计前嫌？重修旧好？”南白玉目光深邃。

“哟！”张小花阴阳怪气的，满脸写着：果然如此。

“看来，玄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督果然对南北恩怨……”她顿了顿，凤目一收，“一无所知啊。”

南白玉感到身后的氛围明显有了改变，他扬了扬下巴，冷笑道：“北冥困我军只是为了讲故事？”

“这么说，总督是想打一场咯？”张小花面露讥诮，“此处诡咒五百有余，奉劝总督审时度势，切莫冲动。”

南白玉看着张小花，眸色深如夜幕：“尔等究竟意欲何为？”

张小花突然收起笑容，阴鸷狠辣的道：“如今冰封之禁既已破除，尔等自会知晓曾经被抹杀的究竟是什么！”

话音之后，四下诡咒呜咽起来，如山野枯骨的啜泣，戾怨深重。

包围圈又收紧的几许，压迫感更甚！

可张小花依然不让进攻，就这么气定神闲的围着他们，玄门众部内心防线正在迅速流逝。

南白玉心知肚明，再这么耗下去，他们将迎来史上最耻辱的惨败。而张小花则不费一兵一卒，完虐玄门。南白玉突然想到那蹊跷的卦象：水火即济又有火水未济……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莫非只是为了羞辱？还是她在等待什么？

还有比全军覆没更“凶”的吗？南白玉眉间的沟壑深不见底。

梅林中，黑色漩涡混沌幽暗，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雷暴。

带走南尽天和东方春晓的人无疑就是上官凉，而方才将他们逼止梅林之中与玄门大军分割的亦是上官凉。

上官凉负手门边，煞有介事的打量着莫珠子：“自锦川一别，莫姑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你，你不是死了吗？！”莫珠子心中涌起无名风浪，搅得她更加无措。

“若不诈死，如何退出锦川灾变又如何成就锦川遗珠呢？”上官凉笑眯眯的，“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滋味如何啊？可还记挂昔日的旧主呢？”

“春晓人呢！”莫珠子的声音已临界冰点。

上官凉摇了摇头，遗憾的道：“主仆二人早已缘尽，最强神兵又何苦强求？你可知，以如今之势，你于她而言只剩伤害和侮辱。”

“上官凉！”凌少的话犹如严冬的风，穿透一切飞驰而来。

莫珠子不禁一个寒颤。

“哦对了，莫姑娘，”上官凉像是想起什么，“您不是一直想知道埋在京都的北冥钉子吗？”

说罢目光越过莫珠子落在了她的身后。

仿佛一击暴击正中莫珠子心房，瞬间炸了。

“你们上官家与北冥……”莫珠子缓缓转头，试图看向凌少。

“老夫此行，是来迎接功臣的。”不等莫珠子将凌少看在眼里，上官凉抢先开口。说完还屈身一礼，“一楼一阁，还不恭请少主！”

默然单膝一跪：“默然恭迎少主。”

就在这时，只听见四下整齐的兵刃回鞘，随即众人皆跪，人声如雷：“一楼一阁恭请少主！”

乐正娅：“什么……”

东方池月：“……”

楚江开捂嘴：“咳咳咳……”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胸中有如烈火，烧得莫珠子几近沸腾。她仿佛再次坠入那荒芜的碑林之中，荒草与石缝里似乎多了无数阴仄的毒蛇。耳边全是令人不适的摩擦声，细碎得像蚊虫在啃食枯叶。

黑压压的氤氲之下，落针可闻，静如死寂。

再看凌少呢，这人是谁？为什么如此陌生？

“辛苦诸位神兵了，”上官凉那语气，仿佛神兵受雇于他一般，大有犒赏三军的模样，“北冥目的既已达成，还望诸位速速撤离，劳烦转告总督：北冥与中原，来日方长。”

上官凉看向凌少，让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我的少主。”

凌少无动于衷，握着听雪的手微微颤抖着。

黑色漩涡流动起来，雷光诡异。

上官凉笑意盎然，言语中却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少主勿要节外生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