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墨陵书院与灵鹤楼都沉浸在一片哀思之中。

铃儿的遗体在蔚肖肖的护送下回到墨陵书院，莫珠子要求以尘世的仪式为她好好操办。

最后一日的午后，莫珠子拎着一袋什果子在凌少与姝婕的陪同下来为铃儿送行。

丧幡孤立于偌大的前院，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灵堂中弥漫着某种香气隐隐得带着能让人平静心神的力量。牌位边放着一排白色的瓷瓶，里面插着浅黄色的小花，那是李庆专门为她准备的。

莫珠子站于一片苍白之中，阳光爬入冰凉的地面，只有春光如故。

“你说，”莫珠子目光不变，低声问着站于身侧默默陪伴的凌少，“如果招灵不是禁术那该多好。”

凌少心中一惊，看向莫珠子。

莫珠子没有等凌少回复，像是自说自话一般继续道：“如此一来，我便能再见到她，问问那个世界对是否她友好了。”

身后的姝婕不禁鼻子一算，低头用摆弄手中之物掩饰眼中的波澜。

凌少浅淡的眸中腾出一片迷雾，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莫珠子回眸看向铃儿的牌位，心中汹涌的悲痛与遗憾只能化作良久的沉默。

春风起，寮站传来沙沙声。

昼夜交替，冬去春来，世间有很多事物无论你多么强大都无法阻止和改变。

他们如约救回了李庆

依照誓言手刃仇敌，绿珠夫人、东方念以及南尽天无一例外的灰飞烟灭，以慰藉诸天亡魂

五方神兵真正意义上集结而战

与杜氏兄弟的重逢虽有遗憾但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西南保住了

京都保住了

五芒星阵成功结成……

在众人眼里大年十五上元夜莫珠子这方可谓大获全胜，只有莫珠子不这么认为，因为东方春晓。

既然如今的中原已经笼罩在强大的保护之下，那么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了。

思及此处，莫珠子拿起那包什果子，放在铃儿的牌位前。

她接过姝婕递来的香，心中虔诚：铃儿，你要保佑我。

当晚，众君齐聚彩云间。以莫珠子为首的五方神兵态度坚决，南白玉最终以玄门总督之名决定集结全军，于五日后北伐。

上官凉带回月轮弓记一大功。但因为折了惊雷兽，拈花楼楼主之位终究没有落在上官凉的手里。

潜龙十八先生一统一楼一阁。这是多年来，影卫机构归一人统领。

十方殿外，凌少拦住了上官凉的去路。

“你带回月轮弓已是大功一件，将东方留下意欲何为？”

“少主此话何意，这本就是妖王的指令，方才您应该听得十分清楚。”上官凉一脸恭敬。

凌少冷笑一声，道：“玄门三日后便会北上，留她无益。”

上官凉一脸惊异，眼里的心痛略显做作：“大小姐可是伤重在身呐，少主你莫要太无情啊。”

“无情？”凌少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嘲讽之意从嘴角蔓延而出。

从未有情，何谈无情？凌少的目光紧紧锁在上官凉的脸上，大有剖开一切探究真意的气势。

稍倾，凌少眉头一展，似是知晓了什么，道：“凉叔，我劝你莫要无中生有。”

“老夫也是为助少主一臂之力嘛。”上官凉并未回避凌少的目光，他微微耸肩，居然露出一脸的无奈。

“哦？既然如此，这就上奏妖王收回成命。”虽然嘴边挂笑，但却一片冰冷。

“少主，”上官凉摇摇头，一脸的劝诫，“局势已在关键时刻，老夫劝你莫要感情用事。”

凌少美目一飘，露出意思嘲讽：“凉叔可是在恼火与拈花楼失之交臂？”

上官凉鬓发微微动了动，随即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往前垮了两步，二人的距离近如迟尺。

只见其喉头滚动，低压的嗓音滚动而出：“拈花楼换个东方春晓，少主猜猜，你亏了吗？”

上官凉语毕，退后两步恭顺的合袖一礼后昂首阔步的挥袖而去，其动作连贯几乎一气呵成。

候在一旁的默然举步上前，看着上官凉趾高气扬的身影眉头深锁。

“少主，要不然……”

凌少摇头，翘了翘手指制止了默然要说的话。

他自然知晓对方要说什么，其实早在谷内凌少便动了心思。虽然只是一念之间，但他确定那是最好的选择，一个以绝后患的选择。

可是，并没有适合的契机。那么如今，就更没有了。

“只要身处北冥境内，就没有杀东方春晓的机会。”凌少看着上官凉远去的背影，眼中扬起胜利的旌旗。

今日起，上官凉必会保东方春晓无虞。

默然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凌少的用意。她暗自叹息，若非莫珠子在凌少心中太重要，也不至于处处受缚。

在凌少眼里，东方春晓可以死，但必须是以他人之手死在莫珠子眼前。若是死在北冥，无论是否出自凌少之手，他都永远洗脱不了罪责。因为一旦莫珠子知晓自己的身份，知晓锦川真相，无论如何都会把东方春晓的死算在凌少头上。

“回吧，”凌少压了压腰间听雪，“离开太久会起疑的。”

南白玉此前说要调夜鸟为莫珠子所用，可未曾想他不仅说到做到，调来的是夜鸟的副队苗月天。这位副队，武力值一般，但世间角落似乎没太多他去不了的地方。当初在彩云间寻觅诸子箭的时候，其他夜鸟都在北境打转，就只有他钻到了无念城里。那曾是北冥的王城，就在无念山下。若非北冥全境冰封未尽，身为玄门的苗月天能摸到十方殿来也指不一定。

凌少摸出传送秘符，最后回望了一下半隐于冰封之中的十方殿下次再来，便是你重见天日之时。

风声，水流声，脚步声，交替出现。

东方春晓只觉被黑暗困住，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春晓！春晓？春晓！”明亮的声音，是莫珠子。

一个力量拍在自己肩头：“你在发什么愣呢，昨儿没睡好吗？”

有光，照了进来，世界倏然雪亮。

东方春晓皱了皱眉头，适应了一下环境带来的亮度。肩膀松了松，那身上的枷锁似乎被莫珠子给拍掉了。

她终是睁开了眼睛。

“春晓，你看这把如何？”

一颗脑袋从一把宽厚的重剑后探出，笑嘻嘻的看着她。

“珠……珠子？”东方春晓有些茫然。

对面的莫珠子丝毫没有注意她的不适，依然喋喋不休的：“这可是我用好多好多积分换的呢！它可不是那些初级装备能比的哦！你看，它多厚，多结实！咦？比春晓的脸还宽呢！哈哈！这样我就能更好的保护好春晓啦！”

东方春晓愣了愣，似是喃喃自语的：“保……护……我……”

莫珠子嗯了一声，重重地点点头，将那巨大的重剑抗在肩上，回头看着她，满脸的神采：“当然啦！我就是你的最强辅助！”

东方春晓眼中干涩，禁不住眨了眨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晰。

莫珠子就站在一步之遥，东方春晓皱眉，她始终无法辨别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珠子挡住了来自门外的天光。

东方春晓眯了眯眼睛，门外好似一片灿烂，看起来是一个难得通透的大晴天。金色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映在剑刃之上的光芒发涨到刺眼，渐渐盖过了她的脸庞。

“啊……”东方春晓抬手，似乎是想抹去那遮挡视线的艳阳。

“还在等什么，快走吧，围猎去！”不等她动作，莫珠子一扬手，便转身向外踱去。

“珠子！等等！”东方春晓下意识的往前一扑，却不知道为什么脚下生绊整个人向前栽倒。

“唔……疼！”冰冷又坚实的疼痛从胸口传入。

“怎么这么笨，”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已经是大姑娘了，还如此冒失，叫为兄怎么放心。”

东方春晓一愣，蓦然抬头正好对上东方池月的脸。那是幼年时候的东方池月，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她惊异的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莫珠子。这分明是在东方府的后院，那颗百年梧桐盎然生机，茂密的树叶遮住半片苍空。

一阵清风，梧桐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日光散落，石板地上映出灵动的斑驳。

“快起来，地上凉。”小小的池月皱起了眉头，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

“我，我动不了，兄长……”东方春晓有些委屈。

她倒是想起来，却动弹不得，挣扎几许也是无用。

“兄长，我……”东方春晓抬头，这一刻又怔愣住了，想说什么已然忘却。

只见东方池月背身于她，乌发束顶金冠玉簪，那身形颀长站如松柏，手边垮着一弯巨镰与之同高。

他好似迎着风，那彩云宽袍微微鼓动着。离她很近，又似乎很远。

眨眼间怎的就是少年了？

东方春晓来不及思考，只觉背负着千斤巨石，压得她眼花耳目喘不过气。

“兄？”东方春晓向东方池月伸手，却瞥见手上爬满血污。

她心下一惊，再次抬眼，哪有什么东方池月，眼前站着满身血污头发蓬乱的东方念。

一股沉闷从胸口涌出，噎得东方春晓呼吸困难，眼泪都逼了出来。

“春晓，你是东方家的荣耀。”

东方念言罢，眼里泛着难得一见的慈爱，再一抹遗憾的笑意之后崩然于零碎之中。

“父亲！”

东方春晓惊坐而起，胸中腥膻翻涌，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恶血吐出就好。”

东方春晓只觉声音略有耳熟，她随声望去，不禁愕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