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充沛的话语从毫无神色的脸上飘出显得诡异无比，以傀儡丝操纵傀儡的南越秘术……但凡了解傀儡术的人都知晓，眼前这白衣少年是傀儡，而非本尊。

何人将杜一飞变成了傀儡？这说话的声音似曾相识，不好的预感遍布全身。

不是无一幸免吗？东方春晓回想自己自彩云间醒来之后，东方池月对她的描述，心中竟然腾升一种被隐瞒和欺骗的羞愤。她不自觉的望向东方池月，而此刻，她的兄长正一脸严肃的审视着自己的父亲。

“多日未见，东方家已然高居敬亭山之巅了。回望过去，不知是何感想呢？”此话之中带着十足的讽刺，瞎子也能听出来。

这位傀儡师频繁发言，似乎并不担心会暴露方位呢。身为半个瞎子的乐正娅此刻正睫毛微垂。她的五指有意无意的放在云梦琴的琴弦之上，懂得弦音之术的人定会知晓，此刻的乐正娅正在依仗极其微弱的音波确定傀儡师的方位。以琴音为探，能以灵力感知空气细微的波动，这是琴音之术的高阶术法，但不至于不被人发觉，可拜神兵云梦琴所赐，能觉察乐正娅此刻所行之事者，屈指可数。

须臾后，乐正娅将脸偏向峡谷的某个背阴处。根据空气的流动能判断出，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是由那背阴处发出的，而余音波及，亦是能感知到某种抗力有不为人知的巧妙结界相护，这位傀儡师自然便在此处，且除他之外，四下再无伏兵。

既然确定目标的方位，那就应该做点什么。可这会儿的乐正娅的眉间反而更深了些，她紧抿嘴唇似在仔细甄别，抱琴的手更是不自觉的紧了紧。

嗯……是否应该出手呢？她迟疑着。

按照常理来说，身为彩云间的人，她已经发现了敌人的方位应该毫不犹豫的出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个声音让她静观其变，那是与生俱来的直觉。

“诸位玄门前辈不必紧张，能站在这里的人皆为玄门高阶强者，即便是蓝月谷谷主也不可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东方家主的性命。”杜一飞又动了动，这分明应该是端坐于凉亭之下、手里捧着一盏温酒、与三两好友共赏月色的语气。

近乎宽慰声音里透着与肢体不协调的雅致，在强烈的对比下令在场的人心升不适的感觉。

什么？

他要取东方家主的性命？

果然他的目标是东方念！

彩云间众人不敢喧哗，但每个人内心都在呐喊。一种汹涌的情绪难以自抑的激荡在每个人的心口，仿佛每个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只有南白玉、郭玉林这等资历稍长的“玄门前辈”感到有什么丑闻即将曝露，一只无形的手已经扯住了那层遮羞布。

“阁下是蓝月谷的人？”南白玉往前行了两步，意在镇住己方气势。

他虽然眼睛看着杜一飞，但其实已经感知到傀儡师本尊的藏匿之处了。

一抹轻笑传来，杜一飞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语气松快：“非也非也，蓝月谷无心插手玄门事务，此次纯属晚辈的个人行为。”

“哦？那么……”南白玉凝眉，眼底闪烁着某种微光。

“总督先生请勿见怪，”杜一飞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某种笑意，但他的脑袋却似乎有千斤重，微微偏向一侧，说话的时候一颤一颤的，俨然一个提线的木偶，“在下无意与玄门为敌，此次前来只为求见玄门之首以了却私愿。”

南白玉哦了一声，余光瞟向东方念，显然心中有数。

再看东方念，此时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后背，此言一出更是面色不虞。

郭林玉郭统领冷哼一声，疾言厉色道：“无耻小儿你多番偷袭，绝非君子所为，如今眼见寡不敌众竟然编出所谓私愿以求浑水摸鱼全身而退？”

“这位统领误会了，”杜一飞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耐心解释着，“在下形单影只，能力微薄，若非今日场面，恐怕毕生难与总督一见。”

“哦？”南白玉抿了抿嘴，挑眉道，“你为何执着见本座？”

碧流东瞄了眼南白玉，心揣着师兄这语气，真是说不清楚是顺水推舟还是一唱一和。

杜一飞的袖摆突然被风吹了起来，那声音仿佛也随着风游荡起来：“在下家破人亡，只愿告知真相，严惩贼子，以慰亡灵。”

“既然如此，阁下不如以真面目示人吧。”说罢南白玉扬扬手，以表诚意似的率先撤走了围在杜一飞四周的彩云间部众。

空气再次出现细微的涌动，只见杜一飞身子一颤，幻影一般消失于当下，一抹白影从暗处飘来，银丝之下，一位少年翩然而落，他手持一把狼毫，眉眼含笑的看了看东方春晓，随即对着南白玉合袖一礼，恭敬的道：“蓝月谷门下杜一洋见过彩云间总督。”

“你是蓝月谷弟子？”南白玉有些惊疑的打量着杜一洋。

他早就知晓此人身份，只是因其自称“蓝月谷门下”而非“锦川杜氏”觉得有些讶异罢了。

“恩师蓝月谷鬼医无道。”杜一洋从容答道。

鬼医？无道鬼医？

一片哗然，鬼医无道何许人也彩云间自是知晓。

曾几何时，他并不叫这名字

曾几何时，他也站在经停之巅

“杜公子，你……你将杜小公子做成了傀儡？？”东方春晓看着杜一洋身后耷拉着脑袋的杜一飞，惊愕不已。

杜一洋对着东方春晓扬了扬嘴角：“拜东方府所赐。若非东方家主，杜家不会家破人亡，一飞不至遭此劫难。”

东方春晓正要说什么，东方念上前一步怒指杜一洋。

“你休要血口喷人！”东方念面色阴暗，狠狠的道，“杜家公子不知为何大难不死，竟然背离正道投身南越秘术？！今日出现更是是非颠倒编排污蔑，你……莫非你与北冥早有勾结！”

“是非颠倒？”杜一洋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旋即轻轻一笑，儒雅恭敬如常，言辞却锋利不减，“东方家家主与其千金弃城而去，而我，幸免于难却眼见舍弟被诡咒侵蚀无力回天，若非莫姑娘与上官公子出手，恐怕也是冤灵一个了。灾变之后为保舍弟一命，经上官公子指点，前往蓝月谷跪求鬼医。幸得恩师怜悯，传傀儡秘术，这才将舍弟一飞留在这人世间。”

“咳咳……”碧流东扯着嗓子咳了两声，引来目光，“尊上容禀，在下游历四方对南越秘术略知一二。呵，通常情况下，莫说傀儡师，就连那些傀儡娃娃也是难以看得真切呢。如今傀儡师本尊都已现身，自是真心诚意解决问题。”

众人耳语纷纷，除了碧流东以外，那些对傀儡术略有耳闻的人都知道这个规则，此时已有不少声音附和碧流东的话。

南白玉火速与之对了个眼神，双方自然明了意图。于是他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紧不慢的说：“碧流长老，请继续。”

碧流东颔首，随即拿出彩云间长老的架势一副主持大局的正经模样，就连平时拈花爱美的气质都收敛了不少。

“事到如今，关于锦川一案亦是老生常谈。尽管免除东方家的罪责，但灾变始末依旧疑点重重，无奈最终因线索稀疏无疾而终。其实，”碧流东眸色扫过在场众人，“对于真相的探究，彩云间从未放弃！而我，亦受了尊上之命密查其中原委。今日杜氏公子登门造访，以求陈情，自然不容无视。”

话到此处东方念的面色已经极其难看了，眼底的寒光更是难以遮掩。

而杜一洋，他手握不律背脊笔直的伫立原处，而垂头耷脑的杜一飞消失原地不知所踪傀儡师收起了他的武器，这是安心谈判的架势。

“双方姑且冷静一下，是非公道自有定论。现在，先容在下捋一捋，”碧流东眼中流过一抹难以捕获的狡黠，随即嘴角微微翘起，看了看杜一洋又看了看东方念，“众所周知，当日诡咒侵蚀正是杜家小公子，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