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姐姐？”

“莫姑娘？”

莫珠子与往日大不相同的状态几乎燃尽了整个书房的空气。

对于外界的询问她却充耳不闻，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脑子里的千丝万缕汇集成一条信息，哪些念头几乎毫不受控的高速运转着。

“莫姑娘？”李贺只觉得莫珠子此刻的脸色应该比他还差，起身试图上前查看，却被莫珠子抬手拦住。

“等，等等……”她抬起深黑的眸子看了眼李贺，嘴唇颤抖的嗫嚅的着，“容我，想一想……”

莫珠子那僵直着脖子，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扭转着，将目光落在那只已经被破坏的香囊上原本腾然振翅的仙鹤身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露出破损的符咒。

方才那是……

莫珠子将香囊放置鼻尖仔细嗅了嗅。

这味道……

拈花阁……万春楼……

万春楼……

莫珠子突然想起乐正娅在初十晚宴之时对她说的话。

“尸身深处发现一些香料的粉末，但刚才已经排除了毒杀的可能性，那些只是名贵香粉而已，时间太长，藏得太深，再深入一些的线索也无从获知。”

当时乐正娅面色不虞，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合饭钱聊及的话题，但后来莫珠子酒后顽皮，扭着乐正娅非要聊这个刺激的话题。若不是这十分甜腻由违和的馥郁，她也断然不会想起那晚的这一段。

那时，乐正娅是这么形容那种香味：有别于其他风尘女子的脂粉香，甜腻、断续且萦绕不去。

风尘女子万春楼。

有别于其他风尘女子万春楼的头牌。

酒醉断片之后，记忆突然跳跃而出总是能令人仓惶，往往会带着自己居然做出此等傻事的醍醐灌顶。而当下的感受更为深刻，是完全不同于平日里断片儿之后的羞耻与懊恼。

突然闪出并越来越清晰的画面令莫珠子心头一亮，遂即被莫大的惊惧占领。

要相信自己吗？她满眼惊恐，小脸灰白，连嘴唇的血色都褪得无踪无影，脑子里的排山倒海与那巨大的直觉令其全身发麻，连手心传来的皮肉之痛也掩盖了。作为一个毫无经验又后知后觉的寮站守护者，作为那个自诩天下第一飒却弄丢了重要同伴的天选者，她要相信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最强神兵吗？

莫珠子的理智在咆哮这本是一个几乎没什么依据的蛛丝马迹。

她仿佛置身另一个空间，在无限的黑暗深渊里，对峙着危险妖兽。

那只诡谲凶狠的妖兽悄然举起坚韧残酷的利爪，对着莫珠子的天灵盖重重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世界安静了，山呼海啸也好，荒烟碎石也好，灵光四溅，黑暗破壁，阳光撒入，莫珠子缓缓睁开了眼。

“莫姑娘你这是……”李贺皱眉，本想制止却又处于一种莫名的感觉失了声。

只见莫珠子手心一颤，一小团金色灵光冉冉而起，向日光一般灼热耀眼。

虽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莫珠子神色笃定。

虽然实在有些荒唐，但她终究说服自己找到突破口。

随着灵光膨胀，香囊的锦缎收缩起来，如烈日灼烧一般燃起袅袅青烟。

莫珠子将手心之物放在鼻尖仔仔细细闻了又闻，眉头一动，如梦初醒。

“怎么？”李贺倾身而来。第五5xsne

莫珠子将手递了过去，颔首以眼神示意他。

李贺迎上莫珠子黝黑的眸子，却在瞬间发觉这双黑眸与之前的截然不同。

只见莫珠子沉静的开口：“王员外不是在万春楼受害的吗？”

李贺的思维必然跟不上莫珠子，他不由得的一愣，其余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莫珠子怎会突然提及此事。

只有默然，一层冰寒从尾椎一路窜至头皮，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莫珠子，心中隐隐的不安如怪兽一般从黑暗中缓缓踱来。

“万春楼不是身陷命案吗？怎的没被查封？那头牌怎的还能四处浪荡？”莫珠子的神色配合这追问显得不太矜持。

李贺面色一僵，显然没理解莫珠子这等劈头盖脸的质问事出为何。

“对！没有查封！”还是铃儿反应快，她抽泣着抢了话，“因为没有证据证明王员外的死与万春楼有关。”

莫珠子倏然起身，惊得四下赫然相望，如平静的湖面突然巨响，惊起湖边的飞鸟一般。

莫珠子的手收了收，将那颗香囊捧在掌心，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与她简洁干练的起身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违和。

她垂目盯着已经残破不全的香囊，因为时间的关系，这香囊里的玄门痕迹早已消失匿迹，但那即便过了这么久依然香甜的味道与乐正娅所言的疑点不谋而合。

身染邪煞的丫鬟、纵欲而亡的王员外、突然恶疾的张沛还有那令人难以忽视的胭脂香……

从蔚肖肖探查拈花阁的情况来看，初十那日，拈花阁内宾主尽欢，所有人都醉生梦死。子夜之前，所有宾客都乘坐拈花阁安排的马车离开。不用自家马车的原因是张沛利用自家关系可以饶过值守禁军避免触犯宵禁。

蔚肖肖排查了马车车夫，说李庆是与万春楼头牌绿珠夫人的马车随行。而问及绿珠夫人，对方则说将李庆送回灵鹤楼之后便回万春楼了。

李贺急切的问：“莫姑娘可是有所发现？”

莫珠子回头一字一句的答：“万春楼恐怕有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

默然皱眉，一时没忍住的扬声道：“少主去了万春楼，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都没发现才是最大的问题！”莫珠子眼中星芒灼灼，她转向李贺，“阿庆最后见的是那头牌，王员外之死、张沛急病，这些都与那头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莫珠子言道此处突然顿住了，空气突然又凝固了。莫珠子身上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场，似是多股力量在相交碰撞。

稍倾，她眸色一凛，带着坚韧不容置疑的昂首承认道：“就是直觉，我直觉这个头牌问题很大！”

莫珠子再次递出手心，在姝婕、铃儿甚至默然的鼻下一一展示那残留的香味。

默然背脊一凉，这是无法忽视的香味，在灵力的灼烧之后被无限放大，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默然无声的骂了一句，这拈花楼做事还真是漏洞百出！

“可这气味并不能说明任何，”默然小心翼翼，无济于事的试图找补，“若能乾坤府早已出手了。”

而且，万春楼作为最初被怀疑的对象，早就做过排查了。

莫珠子闻言微微一讪，嘴角边扯动着难以名状的弧度：“少府主和蔚校尉办案定罪将求确凿的证据，但我们找阿庆只需要蛛丝马迹！李圣手……”

莫珠子言罢转头对着李贺，迎着灵鹤楼家主疑惑却有充满希冀的目光，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张了张始终没有发出一个音想说的话终是被莫珠子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眼中闪过难以释怀的惊痛。

最终，在一个深吸之后，莫珠子直了直脊背，神色坚定，双袖相合毕恭毕敬的一礼之后转身推门而去。

李贺怔愣原地，脑中不断回旋莫珠子适才的欲言又止，那神色将他倏然扯回某个清冷却明媚的早晨。那个刚从死神手里挣脱的瘦削女子没心没肺的笑着“李圣手请放心，有我在，定保二公子周全！”

那时，他尚不知是宽慰还是承诺，而现在，一个笃定的声音在他脑中回旋。

李贺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对着神色复杂的默然微微欠身，满脸歉意的道：“真是不好意思，你恐怕得赶紧知会上官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