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走廊因张沛的疾行显得格外空旷，脚步声回响震荡，令人胸闷。

张小花埋着头紧随其后。身为北冥影卫，拈花楼的一员，张小花如何不知道那腰跨听雪剑的男子是何人。作为京都的钉子，张小花近日十分兴奋，随着神兵集结，拈花与辉月部众暗度陈仓齐聚未央城，这就意味着，她那暗无天日的间者生活即将画上句号。

厢房就在眼前，张沛突然止住脚步，转头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张小花就是一巴掌。

张小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险些掀飞，她踉跄几步扶着墙壁好不容易站稳，眼冒金星也全然不顾，倏地跪下，面如死水，沉默不语。若能得偿所愿，瘦点皮肉之苦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沛无法从张小花的脸上看到一丝惊恐与痛苦，这令他更加愤怒，就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冲破儒雅的虚伪。正欲扬起那暴虐的爪牙肆意妄为之时，一个甜腻如蜜糖的声音从他约好的厢房里传出。

“张公子，伤了自家妾室的脸，可就等于伤了自己的颜面啊。您这是，何必呢？”一抹淡绿色的倩影倚在门框边，仿佛突破冰霜的春意，带着最为浓烈的温软。

张沛抬眉回望，那是世间极为少见的妩媚之色。

对于莫珠子而言，这是愉悦的一天。

被关在墨陵书院一月之后终于外出晃悠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下过第一场春雨的关系，今日未央城的天空格外干净。

马车行至途中，莫珠子一直透着小窗看着外面的一切。

她还没见过回墨陵书院的路，顾忌风寒又不忍放弃沿途风景，于是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车窗边，透着颠簸而起的缝隙，眼巴巴的望着。

凌少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杨着嗓子喊了一声：“停车。”

莫珠子转头，疑惑不解的看着凌少。

凌少目光如水：“快到了，陪你走走吧。”

“唔！”莫珠子又惊又喜，那眼眸湿漉漉的，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狗。

如此平常的事情，也能让她感怀至此，凌少心中一酸，疼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其实已经快到了，两人步行的距离不过就是一条安静的小巷而已。就是灵鹤楼到墨陵书院的捷径。

因为布有结界，无关之人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就算是这样，莫珠子依然很兴奋，想一个好不容易学会走路的孩童一般，满怀期待的向长巷举步，那郑重得像是决定什么人生大事一般。

不知是结界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她真正踏入长巷以后，心绪却无比平和。

凌少随后跟上，十分自然的牵起了莫珠子的手，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亦步亦趋的走着。

远远望去，两个颀长纤细的身影形影相吊。

夕阳西下，天空蓝得深深浅浅。

或许是大氅的缘故，亦或者是那脖颈之间随着走动轻轻抖动的皮毛，竟然全是温暖。

细沙与鞋底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似乎是冬夜巷陌里最温存的呢喃。

莫珠子回望来路，空空的街巷，悠长深远。似乎这样绵绵不绝就能永生永世一般。

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像也就须臾，却又好像半生。

莫珠子驻足回望，她似乎能看到身后一大一小的脚印，深深浅浅，无限蔓延。这样的深巷锦川有很多，以前她与东方春晓一起经常出没于各个街巷。锦川的街巷纵横交错，迷宫一般，十分有趣。

莫珠子眼中流出温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凌少也没有催促，甚至没有打扰，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她，看着她。

打破静默的，是不知哪里传出的炒菜声，油锅呲呲作响，锅铲相碰，食材翻炒，好一番欣欣向荣。

莫珠子抬头，看着那最能代表人间繁华的袅袅炊烟，再过两日就是大年三十了。

团年饭是一年里最丰盛的美味。

往年在锦川，东方府的大宴往往会从年三十一直延续到元宵节。文新学堂enxinxueang

那时除了能吃上平日里没有的佳肴以外，还能喝到陈年的美酒。夫人李氏会亲自下厨，做一道最为拿手的沸腾鱼。入口鲜香，不过多吃一些总会有些油腻。

可谁知道啊，有朝一日便再也吃不到了。

想到这里，莫珠子吸了吸鼻子，结界隔绝的空间，可这令人咽口水的饭菜香可不受结界阻隔，好像是……红烧肉？

说起来有些好笑，才从飞羽楼出来，却又嘴馋了。

她回身看向凌少，对方正静静的注视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

莫珠子一脸歉意，凌少温柔如月色的缓缓开口问：“在想什么？”

“快到大年夜了。”莫珠子笑了笑。

“想家了？”凌少这个家说的是锦川。

莫珠子愣了愣，终是叹口气，轻轻点头道：“往年在锦川，过年都十分热闹。那时觉得很是烦扰，现在想想，突然有些怀念。”

凌少眼中流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悲伤情绪，随之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试图传递某种力量和抚慰。

莫珠子又回头看了看刚才两人一同走过的小巷，轻声问：“往后的路，都会陪我走下去，是吗？”

凌少心下一沉，抬手将她揽入怀里：“只要你不嫌弃。”

莫珠子将脸靠在凌少的胸前，沉稳的心跳是令人心安的声音。

凌少神色暗淡，眼中浮出前所未有的忧思，前路茫茫，那是他们尚未行走的路。

“入夜天亮，早些回去吧。”良久，凌少轻轻推开莫珠子。

“好。”

书院温暖如春，与外面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想着一会儿又有难喝的药汤等着自己，莫珠子不禁又哭丧起了脸，还好今日外面晃悠了一个下午，否则真是……太难过了！

今天的晚膳是飞羽楼带回的秘制鸭架汤和秘制鸭血粥。已经随着马车先行到了厨房。

飞羽楼就是这么神奇的存在，似乎有种难得的魔力酒，怎么喝都美味菜，怎么吃都不腻。

就算待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腻。

走了两步有些发热，莫珠子正要解开大氅，便听见滴滴多多的脚步声。

“珠子姐姐！”铃儿便飞也似的扑腾到莫珠子跟前。

莫珠子皱眉：“怎的了？”

铃儿小脸红扑扑的，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仰头看着莫珠子：“前院有人找。”

“前院？不见！”莫珠子脸色一黑，以为又是什么员外夫人，撂下话转身就往屋里走。

“别别，”铃儿一把抱住莫珠子的手臂，手舞足蹈的，“是个好好看的小姐姐！”

莫珠子心中一凛，禁不住回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瞬间自我否定。

“她要我传达个物件，”铃儿双手递上一个锦囊，包裹的似乎是一把……匕首？

铃儿学着来访者的语气道：“她说，若不愿想见，权当物归原主。”

莫珠子眼皮抽动，赶紧拆开一看一把银制匕首，刀柄上刻着：灵鹤庆。

这是？？

莫珠子的手在抖：“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