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八这日下起了雨，这是立春以来的第一场雨，预示着一切都将破土而生。

若是在锦川，已经能瞧见如茸毛一般的盎然生机。京都城内寒气未退，年关将至，置办年货的车马川流不息。

第一场春雨光临未央城。春雨浇灌以后的未央城生出一丝清润，这场雨也未持续多久。午后，软绵绵的阳光穿透云层，轻柔的落在这古老而繁华的城池上。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穿着深灰色大氅的男子从拐角而来，进入井然有序又热闹非凡的市集。连人带马的，他们带着显而易见的风尘仆仆。马儿的移动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看似闲庭信步又目不斜视，并没有闲逛市集采买的意图。这点两边的商贩一眼就能看出，但他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大概是因为坐下的马鞍边垮着两个因为材质特别而颜色鲜艳的包袱。包袱下面两个篆刻的文字因为行走而摆动的大氅若隐若现。

那深灰色的大氅盖住了大半张脸，令好奇回望的路人看不清容貌。

耳聪目明的修行之人发现，自进城开始，路上的行人皆在探讨王员外家的诡异事件。

乾坤阁负责办理王员外案件的人是此前与蔚肖肖探访李贺的韦星，而三法司派出的已是一位男校尉。

王员外死于邪煞入侵，被邪煞榨干最后一丝养分以后，横尸卧房。乾坤府以回鸾术看到的死前场景，也只是王员外在熟睡之时被邪煞带走最后一丝气息的情境。

邪煞吸食之后遁入黑暗，去向不明。

马背上的男子不断的经过扎堆八卦的路人。

虽然今日气候有了回暖的趋势，就算这午后阳光正好，但空气里依然有不可忽视的寒冷。这些人感兴趣的应该不是离奇的命案，而是王员外脾性大概报复性风流的原因以及精神散尽一命呜呼的细节。

“你可知三法司与乾坤府联合查封了嫌疑最大的万春楼。但感觉我那小舅子的消息，什么也没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精瘦的男子，长就一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样。

他身边的年轻书生不解：“万春楼何以一夜成名？”

败家子啧了一声，不屑道：“蜃楼过于高不可攀，万春楼则不是！平易近人不说，还尽是稀奇玩意！”

“哦……那么……”

谈话声远去，这位风尘仆仆的旅人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事件改变移动的速度。他对周遭的漠不关心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带着些许早春的暖意，漫不经心的扫过因为八卦而沸腾的市集。他这模样与其说是外地的旅人更像是回归故里的游子。

前方便是飞羽楼，高头大马脚下轻快了些，驾轻就熟的拐入飞羽楼的后院。

飞羽楼的生意从不会因为天气的缘故而改变。

每年接近年关的那几日，飞羽楼便不做零散客人的生意了。只有有权有势的财阀世家才可以预订宴席。

因为长驱直入，反而无人注意到这位零散的客人，只当是谁家晚到的客人，直到他上了二楼，钻进最角落的那个包间，才被一个正在换水的小二发觉。

这个位置虽然靠窗，但却是二楼最冷门的座位，在这个时间里，是绝对不可能有人预定的。

可能是因为只能坐下三个人而显得有些尴尬，也可能是旁边横了个屏风让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显得压抑，最有可能是的，虽然它靠窗，但放眼所及却只能看到飞羽楼的后院，并无什么景致不说还与其他包间同价，因此很少有人问津。

男子身材壮硕尽管裹着大氅也无法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小二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走进包间，满脸堆着十分官方的笑意：“这位客人，今日飞羽楼不接待散客。”

男子的脸藏在斗篷下，斗篷的边缘渗着雨水。

他毫不啃声的从腰间取出一个令牌，拍在桌上。那是朔月商会的令牌，莫珠子也有一个。

小二只瞄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谄笑道：“您要什么？”

他要了一份油酥花生，温了一壶飞羽酿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三杯下肚，门外传来动静，接着一盘香喷喷的韩鸭子出现在他的桌上。

“我没有……”男子抬头，正要说我没有点鸭子，却见二姐吊着一直手臂笑嘻嘻的看着他。

“这么久你死哪去了？落落。”二姐放下鸭子，还不忘摆好自己手臂的角度一屁股坐了下来，抬手就去取酒壶。

落落一把抓住了二姐的手腕，瞟了他那受伤的手臂面无表情的扬声道：“小二，再来一壶。”有缘书吧yyshu8xs

“啧啧，”二姐嬉笑道，“这顿算我的。”

落落盯着他的手，眉头微蹙：“受伤了。”

这话不是问句，显然落落是知道原委的。

二姐见到老友开心又安心，想到近日因为遍寻不获的担忧，忍不住哼哼一声：“都快好了，你也不关心关心。”

“哦，关心关心，”落落嘴边飘出一丝了然，挤兑道，“听说你被投诉了？”

“啧，”二姐当然知道落落是故意的，哼哼两声，嘟囔道，“那彩云间的狗，咬人都不带叫唤的。”

说到彩云间的时候，他的言辞似乎不再那么锋利，嘴边还带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落落微微扯了扯嘴角，却始终没有笑的意思。

温好的飞羽酿端上桌，两人坐在桌前，似乎回到了往日时光。

落落无酒不欢且酒量惊人，御观组内能陪他喝个尽兴的也没几个。对于落落而言，二姐是一个难得的拍档，在战斗的时候能拥有高度的默契，就连推杯换盏也是尽力而为。

锦川出事之前，镜像就已经出现异样，御观组奉命寻摸蛛丝马迹，落落与御观组分开数月毫无音讯。

“你瘦了好多，”半壶酒下肚，二姐率先开口，“找你这么久，怎么也不回个信儿？”

落落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上面刻着“御”。这是御观组在调查之时放置线索的容器。

木盒里躺着一片巴掌大的皮草，戳碧绿的毛发格外醒目。

二姐瞳孔之中难掩震惊，他尽可能的压低声音：“霹雳惊雷兽？你遇到凶古妖兽了？”

落落摇头：“这是从一件戏服上扯下的。”

“戏服？”二姐皱眉，一脸不可思议，“你是说有人用霹雳惊雷兽的皮毛做戏服？！这是钱多了还是命大了？”

远古凶兽危险至极，自妖王被封印以来再无人见过尊颜。有些时候会在镜像发掘其掉落的毛发，也最多是一小撮毛发这样。能夺下皮毛的恐怕实力惊人，若不是亲手取下，那也是财力雄厚。

比如韩大锤腰间的碧玉挂坠儿，那穗子里就是加入了霹雳惊雷兽的毛发，与那上好的翡翠平安扣相映成辉，成为财力的象征。

稀有妖兽的素材在黑市上卖价极高，更不要说是凶古妖兽皮毛。

落落眉头紧锁：“这是辉月阁的戏服。”

“辉月阁？”二姐觉得耳熟，想了想突然道，“潜龙十八先生的御用戏班？”

实力雄厚的韩大锤，背靠着御观组才有幸获得几根毛发，这家伙居然有巴掌大的皮毛？！

落落与御观组众人分开后前往蓝月谷，本是调查妖兽异常的情况，谁知道发现了霹雳惊雷兽的毛发。其实镜像里时不时会遇到大型妖兽掉落物是正常且幸运的事情，特别是凶古妖兽这样的遗落之物。但随着神兵集结，这些痕迹似乎并不是几十年前的遗落之物，从毛发和脚印以及落在石壁之上的痕迹来看，似乎并不久远。

他从蓝月谷一路往北，调查了那个一夜全灭的村落，还走访了驻扎在西南边境的楚江开，一切证据均说明，凶古妖兽已经苏醒。

“此前听闻你在西北也发现了凶古妖兽的踪迹？”落落放下酒杯，看着满脸愁云的二姐，“是霹雳惊雷兽吗？”

二姐摇摇头：“我不确定。”

落落叹气。

二姐不明：“那你是如何得到这皮草的？”

落落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不甘愿转瞬即逝恢复如常道：“西蜀首府，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