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弥天 未二丫 2064 字 2022-03-16

“意义何在?在于讨伐妖王,在于扼制诡咒禁术,”南白玉压住一丝怒火,哀叹道,“流东,当初你还太小,大概已然忘却我们候在彩云间的心急如焚,那时……”

“师兄!”碧流东打断南白玉的话,似是忍无可忍,忘?他如何能忘,那日等来的除了捷报,还有恩师的战袍!触目惊心满目疮痍的战袍,碧流东双手称于桌面,身体前倾,更进一步拉拢二人距离。若此刻有人创人,必然会认定是碧流东长老以下犯上忤逆尊长,碧流东情绪激动,又恨又怒的继续道,“当初恩师以肉身血祭封印法阵,为最终胜利神魂俱灭!所以,究竟是怎样的焦灼需要当初的总督如此牺牲?!师兄可曾想过?!”

南白玉冷面沉声:“北冥爻是诡咒的始作俑者,讨伐妖王,消灭诡咒,乃世间正道!”

碧流东脱口而出:“诡咒与北冥爻从来就不应该相提并论啊!”

这种论调出自鬼医无道之口。虽然始终言不由衷,但字字句句无不暗示背后的不单纯,甚至一度对神兵听命彩云间一事感到惋惜和不值。而一路看来,所见所遇,又不得不让碧流东多思多想。他感到害怕,怕同样身为总督的南白玉赴故人之路!一股怒火由心而上直入脑中,烘得他眼眶发烫。

碧流东眼里的火焰山呼海啸一般像南白玉席卷而来,后者一脸震惊的瞪住碧流东。

久别重逢的温馨与喜悦荡然无存,疑惑、不安、矛盾翻覆空中,即便是适才的切磋也不曾有这样的气氛。

碧流东眼眶通红浑身紧绷,像一个炸了毛的刺猬,大逆不道的:“诡咒被定义为玄门禁术,是因为滥用招灵。其实世上阴邪之术除了诡咒还有南越的傀儡术。此番游历,我深感术法本无好坏,全看操控之人!”

“……碧流东长老,望你慎言!”南白玉怒喝一声,警告的冷芒从深邃的瞳孔中渗透而出,“本座姑且不究竟你是从何听来的挑唆诋毁彩云间。师弟,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身为彩云间的长老,乃玄门正宗,岂能以正义之名为旁门左道辩驳?!”

能惹得师兄如此震怒实属少见。南白玉向来严肃,即便对旁人如何冷声冷面,也从未在私下如此严厉的苛责他。

看着胸口起伏不定极力遏制愤怒的南白玉,指责与心痛让他眼角的纹路更加深重,仿佛一根根利刺一般扎碧流东的心,他立刻后悔了,倏地挺身而起,往桌边一跨,默然无声的跪在了茶桌边。

“……”南白玉心下一软,终是叹出一口浊气,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碧流东眼底似有水光,委屈之色令人于心不忍,南白玉语气缓和些许,但眼底却透着不予反驳的强势:“傀儡之术也好,诡咒邪术也罢,都不是正道!此等阴邪之术皆与煞戾之气息息相关,修炼之人难免欲望过强,都会踏上反噬之路。就连北冥爻这等天纵之才也会落得堕入妖魔之道。它用事实印证了诡咒邪术不可控!”

“我只是怕……我不想师兄耗尽心血到头来却是一场失望一场空……”碧流东的声音不可自控的微颤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也随之垂下,犀利散去,留下的是无尽的悲怆,“眼见师兄为玄门日渐憔悴,我……”

我于心不忍此话未出口,碧流东终是哽咽了。

南白玉心中五味杂陈,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人。如此锋芒尽失,绵软无力,充满着委曲求全的妥协,却超越方才任何一句,如一击重拳直击南白玉的心房,令连日来的疑惑与不安更加清晰彻骨。

“坦率的说,我无法否认你的疑虑,”南白玉的心沉了又沉,抬起疲累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对坐的人,缓缓道,“否则,我也不会唤你回来。”

碧流东蓦然抬头,看向南白玉,对方威严尽数褪去,此时此刻暴露的是内心最柔软的真诚。

碧流东扭动了一下双肩做了一个极其娇嗔的表情,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南白玉的这种神情以最亲密无间的师兄弟情分,用无比真诚的眼神也语句向他求助。

二人目光相迎,眸色流转之际仿佛看到曾经那些秉烛夜谈,和衣而眠的青葱岁月。师兄的眼角因为忧思而印刻出浅浅的细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任,此时此刻我只需要你。

“或许,北冥爻当初并没想到拿诡咒作恶,但最终的结果背离初衷,历经这么多年,它是邪术毋庸置疑,”南白玉柔缓的道,“前些时日在西岭树洞里,身染诡咒的妖兽伤了御观组的人,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御观组的?”碧流东一直在陇西,这消息尚未传到他这里,处于某种或许叫好奇的情绪,他搭口问道。“何人?”

“就是你上次发投诉信的人。”南白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段毫无营养的消息其实是想缓和刚才的气氛。

“噗……”碧流东细腰一扭,翻出一个毫不同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大白眼,“我早就说过,任何人休想置身事外。”

南白玉微微一笑:“历史真相为何我们已无从改变,至少现在能确定是,诡咒在作恶,在侵蚀,彩云间乃玄门正宗众家之首,不可坐视不理。”

南白玉谆谆善诱的模样像是在对待一个孩子娇蛮任性的孩子。

碧流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南白玉看他的眼神如此悠长深渊,终是败下阵来。

他幽幽的挪开目光,轻咳一声,将适才的尖利收了起来,再一次翘着他那兰花指啧了口茶。

“师兄在信中说时机一到,大战在即。那何为时机?可有准信儿?”碧流东暗揣师兄定做过推演。

南白玉垂眸看向茶杯之中的盈盈水光道:“卯月,春雷落地之时。”

妖王被封印之前,曾说过一句话冰川相融,金梅花开,北国将近。

当北冥的冰川开始融化

当南北边境的梅林重新开花

便是他卷土回来的时候。

“春雷?春雷惊百虫……”碧流东眼中浮出惊恐,“惊蛰?”

南白玉唉声叹气的点点头:“近在咫尺了。”番薯fanshu8xs

仲春之月,春雷始鸣,惊蛰时节,万物出乎震,是生发之象。

届时阳气上升,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气温回暖、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

碧流东:“师兄可曾想过彩云间部众可联合南越共同抗敌?”

“大可不必。”南白玉没有想刚才那般心绪浮动,但语气却是冷漠且无温度的。

大可不必……当初碧流东询问鬼医无道是否愿意联合彩云间共伐北上时,也是这“大可不必”四个字,双方领袖出奇一致,嗯,真巧。

其实南越傀儡师并非如传闻所言的妖孽不齿,碧流东不明白,妖王复辟乃关系苍生的大事,若可使联盟壮大,为什么不肯摒弃前嫌呢。

南白玉放下手中瓷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沉缓的道:“南越与中原不睦由来已久,难免不实,有些话你不应放在心上。”

碧流东眨了眨眼睛,旋即明白南白玉是在提醒他刚才那些忤逆不敬的话。

“那东方念思虑深重精于算计,西南有他,您真安心?”碧流东是真心诚意为南白玉操碎了心,他自知不可硬撞,柔声道:“师兄,别的我不敢说,这东方念是真不可信。”

碧流东不想列举他在南越听到的传闻,以免又是口舌之争面红耳赤。

“可用就行。”南白玉眸光一亮,看向碧流东,笑得意味深长,“西南有楚江开带队,我很放心。”

“……”难怪人家南越说彩云间虚伪!碧流东又是白眼又是瘪嘴,不再言语。

“人去灯灭,事已至此,比起天下苍生,锦川不过蜀中一隅。彩云间也正是用人之际,西南境也没人比他更熟识,一个有欲望有追求的人,反而能堪重任。”眼见碧流东满脸写着不认同,南白玉软声软语的安抚道,“哎,我知你心思,师兄信你,你也得信任师兄啊。”

“我何时不信师兄了啊?!”碧流东双眼一瞪,嘟囔着看着南白玉,“难道不是随时都任凭差遣的吗……”

说罢还摸了摸自己那张因为南白玉的吩咐被陇西黄沙与烈日粗糙了的脸,无声却又明目张胆的抗议着。

“别摸了,敬亭山最美非你莫属,”南白玉说罢禁不住嘴角挂笑,引得对面的碧流东哼哼唧唧的娇嗔着,暖阁之中的紧张之气渐渐缓和,“东方念若真与北冥有所勾结,那西南一行必会露出马脚。师兄请你同去西南密查此人!倘若需要,夜鸟队长汪不服由你调配。还有……嗯,茶凉了,换热的吧。”

南白玉换了壶热茶,为碧流东小心翼翼的斟上,第二泡的茶汤乃全部精华所在。

刚才他其实是想说,此事可与诸子箭的天选者配合,但却别有用心的吞掉了这句话。

碧流东自然察觉到了,师兄刚才想说的定然不是换热茶的事情。这个终日运筹帷幄的玄门总督,无论是高高在上也好,还是身不由己也罢,都是他最亲近的师兄。

碧流东眼中闪过一丝不想计较,随即暖暖一笑盖住疲色,柔声道:“定不辱师兄所托。”

除此之外,还是别的,他都会一一查实!

之后碧流东与南白玉一起用了晚膳,几碟熟悉的小菜,一壶暖暖的佳酿。

时间悄然而逝,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淹没在久违的畅谈之中。

待碧流东启程之际,已是满目繁星。

南白玉似有不舍,坚持送碧流东至山门。

二人比肩同行,脚步沉缓,并没有太多言语,只是静静的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前行,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些单纯又幽静的岁月。

碧流东摸出西南边境寮站的传送秘符,南白玉不忘叮嘱道:“好生照顾自己。”

“嗯。”碧流东娇俏一笑,也没多言,却在举起那秘符之际突然顿住了。

他像是想到什么是的,回头望住一丈开外的南白玉:“若有朝一日,师兄发觉自己错了,会离开吗?”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但南白玉知道碧流东是问,若鬼医所言皆为事实,他会选择背离彩云间吗。

“玄门子弟将奉彩云间为信仰,彩云间必须正义。”南白玉背脊笔直,星光在他眼中反射出毋庸置疑的光芒,“而我……是彩云间的总督。”

碧流东微微一笑,平和的道:“但愿彩云间值得。”

“你也是彩云间的长老!”南白玉眉头微蹙眼中笑意却不减,仿佛只是在提醒一个遗失随身之物的孩子。

碧流东轻得不能再轻的摇了摇头,眼中流光溢彩:“我只是你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