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战况焦灼，”南白玉并未抬眼，似是刻意回避了碧流东的眼神，只是那眉中深壑更重了，“仓促封印，两败俱伤。”

您当我无知稚子吗？碧流东翻了个大白眼，权衡一闪而过，终将如此忤逆犯上的话他还是咽进了肚子里，脱口而出的，是满满的怨怼与委屈：“总督，您是不信任我吗？”

南白玉语焉不详不知是为了遮掩还是事出有因，碧流东如今也拿不准。

若是几年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南白玉为人如何他自认了解。可今非昔比，他身居总督之位，难免因为立场和角度的拔升而有所改变。

世人皆知妖王乱世，坠入黑暗的故事，可很少有人思考，为什么如此宏大惨烈的故事翻来覆去只有寥寥数字。

世人不加思考，彩云间讳莫如深，而当他从蓝月谷中听到截然相反的版本时，先是愕然，再是窝火。

许是处于直觉，他居然丝毫没有怀疑从蓝月谷听到只字片语。

这让他无比惶恐，他怕大祸临头之际，彩云间还一如反顾的扯着遮羞布，只为掩盖某些难以启齿的真相！

“我并非不信任你。”南白玉无奈的摇摇头。

他怎会不信任他？

同门之中就属二人最为亲密。曾经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两人朝夕相处，情意深重，他们时常彻夜长谈，抵足而眠。直到后来碧流东时常下山历练，两人也是传书不断。后来南白玉接任总督，在碧流东长期不在彩云间的情况下，执意提携他，成为长老之一。

他若不信这位师弟，恐怕也无人可信了。

碧流东从来不会没来由的逆反，许是听到或者看到些什么。

南白玉丝毫不见愠色，只是叹气，无奈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也不知世上还有几人能让威严持重的南白玉如此温言细语的，碧流东心头闪过片刻的不忍，紧紧的盯住师兄的脸，带着几分试探的陈述着：“此去南越，我发现一处景致十分有趣。与西岭镜像里的石林树洞极为相似。”

南白玉眉心一跳：“石林树洞？”

“是的，颓垣之中石碑成林，”碧流东继续道，“与洞里的碑林如出一辙。”

南白玉眼眸亮了亮，好似黑暗之中零星而出的一点星火，但在下一刻因为来自眉头的绝望而陷入漆黑。

碧流东仿佛又见到那肃穆且悲壮的碑林：“傀儡师告知我，那是南诏国的遗址，是在战乱之中牺牲者的墓地，而西岭树洞里的石碑亦是如此。”

西岭镜像本就位于西南边界，因为某些原因，茂密的树木包裹住层层的碑林形成西岭镜像里独具特色的石林树洞。

“北冥一战没过多久，南越爆发内乱，曾经一统南越的南诏国一夜覆灭，南越从此群龙无首，长期纷乱，导致民不聊生。南越人至今对以中原为首的外界都恨之入骨。”碧流东想到在南越所见所闻，想到身处蓝月谷的点点滴滴，细长的眼眸中早已没了妩媚之色，他看着南白玉，不放过师兄脸上任何一个小的细节，眼见南白玉眸色愈发深邃紧抿的嘴唇没有丝毫开启的意思，于是急急的逼了一句，“蓝月谷说，南北之战，彩云间乃始作俑者！”

南白玉藏于袖中的拳头倏地握紧了，太阳穴突突的跳，他瞥过脸去，试图遮掩泛红的眼眶。

“师兄，这是真的吗？”碧流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南白玉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助与茫然：“我若说，真相为何我也不知，你可信我？”

这是实话。言情888yanqing888ne

南白玉深长的呼出一口浊气，他不得不承认，近日里的颓然与自己并不知晓真相有关。

毋庸置疑的，他早就察觉当初一战疑点重重，特别是在莫珠子告知诸子箭提前崩解之后，他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

无奈一切都无从查证。玄门几近全部掩盖了神兵与妖王之战的来龙去脉，经历过的人非死即散。

当初亲历北境战场且目前还活着的人，只有云梦子这不就等于无人知晓吗？云梦子销声匿迹，就连永乐长老也不见踪影。

这个故事神秘飘渺得不真实，若非有生之年神兵集结，恐怕就连他都只认为那是流传在话本之中人与事。

南白玉心中如海浪咆哮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击打着他建立多年的防线。他不想因为碧流东的话，打开自己尘封多年的记忆，那里面有他本已忘却的秘密。

曾几何时，天下几经变革，分分合合，最终在以北冥、中原、南越三分而立的格局下稳定百年，为百姓安居苍生平乐，中原与二者皆签下停战协议，从此河清海晏。

玄门之间更是互通友好，那个时候，是玄门最鼎盛的阶段。大家皆以修炼进阶为终生追求，直到诡咒禁术横空出世，结束了百年太平的局面。

战后，南越同室操戈，中原分裂割据，北冥冰封枯竭。

天下陷入乱局。

“师兄，还有一事我不明，”碧流东眸中淌动着水光，像是午后阳光透过树荫的斑驳，“北冥以冰川封印，是何阵法咒术有此力量？”

南白玉愣了半晌居然发现这问题他答不上来，随即沉声问：“你这是何意？”

碧流东并未回避他的疑问，迎着他的目光扬了扬下巴道：“这是一位友人问我的问题。”

曾在南越的时候，一位相熟的傀儡师问碧流东：冰雪封境，非神兵集结之力不可撼动，当初北冥因禁术一石激起千层浪，玄门正宗纷纷站队反对，口诛笔伐可尽管如此也是相安无事数年之久，究竟是为着何事令彩云间在仓促之间起了讨伐之心？！

那时，碧流东的神情与此刻的南白玉如出一辙，他也答不上来。

看着茫然且焦虑的南白玉，碧流东眼中仅有的斑驳也消失无踪。

“一切都是北冥禁术引发的。”南白玉深深的愁闷，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北冥禁术？”碧流东突然毫不掩饰的尖锐一笑，这笑中带着他独特的妩媚，就像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嘲讽无能的情夫一般。

“我们曾一度以为，彩云间为玄门正义，为天下苍生讨伐北冥，将其封印在北境永不见天日。但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正义战胜邪恶的简单故事。”碧流东紧盯着南白玉，眼中的那尖锐又妩媚的光化为锐器，他难掩心痛的继续道，“不管是神兵与妖王，中原与北境，亦或是看似与之毫不相干的南越，全部死伤惨重得不偿失！”

南越曾在南诏的统一下富饶近百年的时间。

蓝月谷以鬼王无道为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可蓝月谷从上至下都以禁忌为由绝口不提。

而南越百姓对中原的敌对令他不得不多想，普通百姓而已，即便与中原再无瓜葛，也不至于如此冷漠甚至敌视。

还有那傲世所有的神兵最终并没有消灭掉妖王，而北冥更是以全境封印为代价。

当年一战双方皆是重创。彩云间虽然依然傲居玄门之巅，但要恢复到往日的繁盛，恐怕还得经历好几代修行之人的努力。没有个百八十年，也是不可能。

”师兄……“碧流东驱身往前探了探，好像是为了促使对方看自己，又好像只是在心疼师兄的日夜操劳，“此战究竟谁获利了？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