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还是很在意东方春晓的，凌少心中稍作盘算，在报喜不报忧和如实相告之间最终选择是后者。

莫珠子越听越气。想来也是，曾经在西岭的时候，东方春晓就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不过那时的针对跟如今的处境是云泥之别，大家更多的是追捧。即便有类似西门越这样愤懑不鸣的，也会碍于东方家在西南的地位而束手束脚。

若不是凌少先知先觉有所镇压，恐怕莫珠子已经拍案而起在去往彩云间的路上了。

“可恶……”莫珠子气得牙痒痒，“害人害己，自以为是！如今东方家的千金已经不再是耀眼的光环，而是束缚她的桎梏。”

“或者说，一直都是桎梏。”凌少不轻不重的揉着莫珠子的剥削的肩膀。

莫珠子抬头看着凌少，一时半会儿没领悟何意。

凌少眼中闪过一丝冷漠：“恐怕也是她自找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被自己营造的光环反噬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春晓呢！”莫珠子扭肩卸掉凌少的手，一脸不满的瞪着他。

“呵，那你又为何不予相认呢？”凌少倒是毫不留情。

莫珠子被他噎住了，瞪了他半晌终究也只有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转念想来，凌少所言非虚。她的这份打抱不平着实有些……矫情。

想到这里，莫珠子有些丧气，整个人都恹了下来，心里委实难过，比自己受挫还难受。

凌少可不会像莫珠子一般对旁人的事情感同身受，特别还是东方家的人。从他最初在西岭的时候，就没觉得东方春晓将莫珠子看得多重。莫珠子是浑然不觉还是心知肚明，凌少不想试探。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大多数生灵的天性。有些事情若不在特定的情况下发生的话，某些矛盾就永远不可能被激发，那么看似相亲相爱的人，总是会相安无事的。

东方春晓曾说过，将莫珠子看做家人一样。可说话是一回事，行为是另一回事。锦川灾变的前前后后足以证明一切。在东方家的意识里，莫珠子始终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挂件。在四海升平的时候，一切相安无事。可灾难来临之时，莫谈同甘共苦。

莫珠子在意被抛下，是因为她知晓锦川遇难，自己是被遗弃的那部分。

但既然莫珠子不提，他也不会轻易拆穿，令其伤心，他于心不忍。

莫珠子看着院里纷然的杏花雨半晌，终是沉声叹道：“她将荣耀看得何其之重，如此污点要如何面对后世。”

“后世所看皆为胜利者所书，正如我们在西岭藏书阁里看到的一样。”凌少不以为意，嘴边挂出他那招牌的玩世不恭。

莫珠子愈发沉重：“若东方念与南尽天一丘之貉，还让他去西南，彩云间是冒着把整个西南扑进去的危险吗？”

凌少笑意更甚，讳莫如深得动了动眉梢：“若真有勾结，那彩云间也不介意来个瓮中捉鳖。”

莫珠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惊叫起来：“彩云间是故意的？！若东方念无二心便是一个呕心沥血的劳动力，若他真有异心，必然会与北冥联络！”

凌少眼中明暗交织一片斑斓：“若他为弃子，那必然只能以附庸彩云间为唯一出路了……”

莫珠子顿觉汗毛四起，这未免也太……心机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诧异，她凑近凌少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这无疑是拿西南的安危作饵了？！”

“放心，有愚公锤和逍遥镰在，西南可保。”凌少不想对她隐瞒。

莫珠子眼中闪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于失望，上下嘴唇动了动，却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凌少握住她的手，道出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不得不承认，于京都而言，于四方而言，西南是最可作饵的地界。”

莫珠子深吸一口凉气，直觉得胃里翻涌抽搐，突然她意识到什么：“逍遥镰？东方池月是东方念的亲儿子啊！”

“那是你不知道东方公子的秉性，”凌少想到东方池月一根筋的模样，忍俊不禁的道，“你可记得，彩云间一个叫做上阳鹊的人？”

“常年霸占围猎排行榜前三的上阳鹊？”第八书库8shuku

霸榜之人，她如何不知，常年在榜前三：上阳鹊、楚江开、乐正娅，只有顺序变过，却无一人过榜三。

凌少笑着点点头，说：“上阳鹊即是东方池月。”

莫珠子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这是连姓氏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原来，起初是东方池月为东方念将自己和逍遥镰视作礼物送与敬亭山一事耿耿于怀。之后则是为了表面态度和立场，只不过南白玉与永乐长老皆不允许他如此离经叛道而已。否则，东方家的大少爷恐怕早就单方面的脱离东方家了。

这岂非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不对，应该说他是太讲规则了，将是非曲直与人情世故全然分割，已然无极必反了！能轴到他这程度的，恐怕也是世间罕有。

“若不是行动不便，我真想立刻一睹叛逆公子的尊容。”莫珠子随口一说，沉浸在东方家大少爷的极端之中。

她对东方池月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

“是吗？也不是不行。”凌少抬头看了看水钟。

“嗯？”莫珠子没明白凌少意图。

凌少笑得深沉：“时辰差不多了。”

“时辰？什么时辰？”莫珠子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凌少眼眉弯出柔和的弧度，抚了抚莫珠子的鬓角，柔声道：“今日寮站建立，正好试试，神兵也是时候真正集结了。”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天下第一飒，递给莫珠子：“京都寮站由你开启。”

莫珠子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随身之物，最终在凌少的指示下，接过天下第一飒，以灵力灌注其中，送入将它送到院落的最中心。

中心浮空出现一个圆盘，看起来应该是银质的。天下第一飒顿了顿，是感到召唤一般不偏不倚的向圆盘中心而去。

两者相合，光芒万丈，圆盘之上，时辰与刻数悄然浮出这白银圆盘与天下第一飒结合之后居然变成了日晷！

日冕缓缓上升，最终在距离地面不到两丈的位置停了下来，隐约之中咔嚓声作响，似是什么东西嵌入机关的声音直至此刻，这京都寮站便正式开启了。

突然，五色神光冲天而起，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时间，东面的敬亭山、西南的边境寮站、西北的胧月堡，中原的未央城，以及一直不动声色的云梦山，皆有所感应以莫珠子随身之物为阵眼，正式开启这空前精密的阵法，并联通了整个世界的玄门要塞。

金光收敛，覆盖住整个院落。

突然，院内各处凭空出现涟漪水镜开启。

在莫珠子惊叫之下，南白玉从门里款款而出，身后跟着的，正是久别重逢的东方家大少爷、东方春晓的兄长东方池月。

“你，你你你，这这这？！”莫珠子瞠目结舌，话都不利索了。

彩云间的传送余波未尽，石桥之上灵光浮空，玄机尽显，一朵芙蓉花盛放，一个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孱弱少年从传送门中踱步而出，他身如扶柳，落地之时还不忘咳喘两声。

莫珠子与其素昧蒙面却在第一时间知道此人便是愚公锤的天选者楚江开。

与此同时，乐正娅倩影浮出，从灵鹤楼相连的门内款款而出。

“恭迎总督，”凌少起身，衿礼道，“恭迎诸位。”

“这这这……”莫珠子看着领众而前的南白玉，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总，总督？”

素雅如画卷的寮站突然生动起来，五方神兵，久别重逢，花雨依然，恍如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