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的心蓦地一紧，本想再点说什么，可莫珠子已然换了一副颜色，有些埋怨又有些娇嗔的盯着他，清亮的眸色里杀意和严肃均已消失无踪，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何谓翻脸比翻书还快。

凌少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没来由的心虚隐隐而出。

“话说……”莫珠子恹恹一哼，责问道，“你去云梦山有什么好不告而别的？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凌少解释道：“情况有些复杂，我怕有危险护不住你，故而……”

莫珠子怒而打断道：“我就这么没用吗？”

凌少心想你可真好意思说，禁不住嗤之以鼻的冷眼一笑，道：“那你说说自己的行迹是如何暴露的？当初叫你藏好灵力，可曾听我一言？”

“……我，我哪知道，明明很小心了……”莫珠子心虚的撇过脸，却又想起什么，面色一沉，喃喃的，“南尽天说是因为我救了春晓才……暴露的。”

“这定然不是，”凌少十分肯定的看着她，“直到我亲口说出，她才知晓救她的人是你。”

凌少将那持续一整日的彩云间东来殿对峙告诉了莫珠子。

莫珠子沉吟着，眉头微蹙，眸色流动，思绪疾速运转。

彩云间的反应和态度既在莫珠子的预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预料之中的是众人的反应，意外的是南白玉以及东方家三人各自的态度。

“失去意识？被迫离开？彩云间也信？”莫珠子冷嘲热讽，“你信吗？我不信！”

凌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重点不是信不信，是想不想信。”

莫珠子细细品了品这句话，她虽然重伤昏睡十日导致行动不便，可这脑子却愈发澄明。凌少这话意味深长，她自是听懂了。

莫珠子轻轻一笑，同样话中有话的道：“说得对，对我来说，重点也不是信或不信。”

果不其然，凌少心中暗叹，流云君是对的。面对莫珠子这种油盐不进固执己见死磕到底的人，就得从根儿上让她好好冷静。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他不准备与莫珠子因为锦川的事情起言语冲突，他起身从桌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副丹青递给莫珠子。

这正是莫珠子欺负虺蜴的画像。

“呀……谁家姑娘，如此英姿飒爽啊……哈哈哈。”莫珠子脖子一缩缓缓的别过脸去，瞬间偃旗息鼓。

“呵，谁啊，天下第一飒啊！”凌少啧啧一声，连珠炮似的责问便劈头盖脸而来，“让你老老实实待着，死活不听。薅秃岩瘴谷？你这是采药还是打劫啊？收一收你那自以为是的掩人耳目吧，你真以为无人察觉？”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在质问你，怎么轮到你教训我了？当初是谁说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莫珠子瞪着眼睛，嗓门提高八度。

“我这是担心你，一个姑娘家，跟男人出入风月场所就算了，还喝那么多酒，即便你千杯不醉，若被人下药你待如何？”凌少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李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指望他用撒毒来救你？”

莫珠子被噎得够呛，冲着他嚷嚷道：“我换了男装的啊！事实就是掩人耳目无人察觉啊！”

“呵呵，那些看不出是男是女的，要么瞎要么傻。秘而不宣的是别人不愿拆穿而已！”凌少冷笑，像看傻子的暼了她一眼。

“不过吧，”凌少似乎想到什么，转过来神情古怪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好像肯定了什么似的，啧啧点头道，“你确实，也太瘦了，要是蒙着脸，恐怕……正反都难辨。”

“什……什么？”莫珠子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他什么意思。

蒙着脸？正反难辨？顺着凌少那肆无忌惮的视线，莫珠子在顿悟那调侃何意的同时，脸已经红到脖子了，下颌骨更是咯咯作响。

看着“气色红润”的莫珠子，凌少坏笑出了声。

欺人太甚！这个家伙！果然只能打一顿！

莫珠子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在病榻之上，也不管是不是半身不遂，她扬手一拳直向凌少笑颜如花的脸，带着一股拨云见日的风，令周遭平静的空气退避三舍。

凌少不慌不忙的抬手一拨，未曾想莫珠子只是虚招一个，玉手一转，如金梅绽放，翻出一掌推向凌少，掌风当空，带着主人娇嗔的怒意呼啸而去。

也不知道凌少什么时候收回的手，竟然提前一步横掌遮于面前，不偏不倚，稳稳的接了个正着。

两个看似绵软的合掌动作却在掌心相碰的那一瞬间，荡开了一阵波涛，纱帐高高的扬了起来。

灵力的碰撞吹动凌少肩头长发，令他更加意气风发的扬眉一笑。那眸色浅浅，如盈盈秋水，一抹星芒闪烁划过，带着正中下怀的狡黠。

凌少顺势一握，柔夷在手，温度传来，这不松不紧的一握没有半分的凶狠，却是万分的暧昧。莫珠子见势撤手，原本以为会有力量的相抗，却没想到凌少根本没有用劲，被她这么一拉反而顺势往前一扑，凌少凌空而来，将莫珠子压在了身下。

纱帐轻轻落下，咫尺相对，十字紧扣，鼻息之间，凌少没给莫珠子任何抗议的时间，毫不犹豫的俯身吻了下去。

“……”莫珠子面红耳赤，身体僵硬，心口剧震，脑中一片空白。看书窝kanshuxs

凌少的吻里带着幽幽的凉意，就像那日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像他从禁锢中救下她之后的那一口续命的灵力。

像穿越山川湖海的清风，像初秋午后摇椅之上的那缕斜阳，像……轮回千年破冰而来的呼唤，像缠绵冰霜萦绕不去的残雪梅香。

莫珠子又羞又恼下意识的抬手推他，却被他一手按下。

这千呼万唤的爱意，在莫珠子的起死回生的催化之下，终于像一把干柴被扔进苟延残喘的火光之中，终以燎原之势熊熊而起。

人在苍穹之下，云泥之间，会对未知之事心生恐惧，会对神明净土心生敬畏，会对珍视之景患得患失。

或相逢不识，或爱而不得，或情深缘浅，世间情缘若无朝夕相对，又何谈长长久久。若有朝一日情深不寿，岂不更悔不该当初？！

凌少自知肩负重任不得不做，能存于世间，皆为使命。

前车之鉴，人若有了情感，便失了甲胄，束手束脚在所难免，想成之事恐怕再无机会。但此时此刻，怀抱真实温度的此时此刻幸而你还在。

若不在，这世界也不必存在了。

若真未相遇，那可是人生之大憾。

半晌，凌少才肯放开她。

莫珠子以血肉之躯祭神兵破印，即便起死回生那气色必然也好不到哪去，可在这一吻之后，惨白的嘴唇上有了血色，晦暗的脸上也有了气色。

“你你你不说了，任我打骂吗？”莫珠子气喘吁吁，又羞又恼。

凌少失笑，眼中闪动着浩瀚星辰，无赖的道：“我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却没说过，打不还口啊。”

莫珠子气急败坏还要上手，却被肋间的一抹疼牵制住行动，继而嘶得一声。

“怎么了？”凌少赶紧查看。

“抽，抽筋……”莫珠子缓了缓，这一疼，突然觉得浑身有些软了。

凌少看着莫珠子皱着眉头缩得跟个鹌鹑一样，长街的景象突现眼前，他的心突然一坠，一把将莫珠子揽入怀里。

“……凌，凌少？”莫珠子感觉到凌少奇怪的气息。

“你答应我，”凌少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着，“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那样。”

“……嗯。”点滴回忆涌上心头，莫珠子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

温暖更加紧实有力让莫珠子不禁鼻子一酸，想起方才梦中的无念之海，禁不住无声而泣。

凌少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无礼，而莫珠子却死死回抱住凌少怎么也不肯松手。

莫珠子突然悲伤起来。

“对不起……”凌少的低喃在耳畔回响着。

“……嗯？”

“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留你一人，抱歉。”凌少低哑的嗓音里透着深深的自责，“再也不会了。”

“……”藏匿多日的委屈被凌少的柔情彻底打开，莫珠子无语凝噎。

鼻息间传来隐隐的冷梅香，凌少轻轻吻了下她的鬓边，笑道：“幸好，你还在。”

莫珠子随口一问：“若不在了呢？”

“那，”凌少眉头一拧，沉声道，“这世界也不必存在了。”

莫珠子只当这是一句脱口而出的宠溺之言，半开玩笑的看着他：“怎么，若我不在了，你要学妖王灭世吗？”

“好啊。”凌少不假思索的点头，似乎是在承诺什么。

莫珠子被他逗笑了，二人无声相望着，眼中的星辰和大海写满了情深缱绻。

回味起刚才那翻江倒海的亲密举止，莫珠子心中一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眼前的凌少好似画中人，那认真神情单纯得像一个孩子。

只是……那眉心深深的沟壑显得格外违和。

莫珠子抬起手指，轻轻点住凌少的眉心：“你的眉头，打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