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隆冬的阳光只有亮度没有温度。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雪亮如同剑光一般耀人眼目，尘埃缠绕着它，似乎在欢欣跳跃的诉说着什么。
从莫珠子醒来到所有人离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屋内一下安静下来，就剩了凌少和莫珠子两人。
凌少用水给莫珠子送服了李庆现搓的“酒酿丸子”后，呛得她咳了好几声，整个厢房似乎都有了回音。
这一阵咳不打紧，牵扯着五脏六腑都在爆发疼痛警告。随着苏醒时间的推移，身上多处不适也随之复苏。莫珠子此时此刻对于李庆的话不是怀疑而是恐惧。
凌少又是抚背又是端水，两人一句话没说，但奇妙的氛围始终萦绕在冷梅隐隐的厢房内。
好半晌终于平静下来了，莫珠子拥被而坐，气喘吁吁。
“不用紧张，”看她那模样，有些心疼，但又忍不住想笑，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刚醒，尚未复原，肯定会虚弱，别担心。”
莫珠子胡乱的点点头。
又是一阵安静，这该死的安静……
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问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也不知是不是炭火太旺，刚喝了一大壶水还是口干舌燥的。
“还冷吗？”凌少摆弄完炭火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很自然伸过来抓住她的手。
“我不冷啊。”莫珠子一惊，下意识的抽开手，可两只手的温差令她心虚。
可凌少直接忽略莫珠子的反抗，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害羞了？”
“……”莫珠子心跳特别快，不想让他瞧出什么，干脆抬眼瞪着他。
凌少眼眶深陷，眼下一片乌青也不影响他眼中闪烁的星芒。记得凌晨醒来的时候，他就守在床边，今早似乎也没挪动过。李庆说过近日里他们事务缠身，一抹心疼油然而生。
“你盯着我作甚？”凌少似笑非笑低沉且温柔，目光也未离开。
有些愤怒又有些心虚，她一扬下巴，凶巴巴的怼了过去：“你去哪了？”
凌少自然知晓她问的不是刚才而是之前，回道：“云梦山。”
莫珠子本以为他会用什么稀巴烂的手段来回避问题，被他如此干脆的正面回答搞得手足无措起来，嗯啊了半晌没有挤出下面的话。
之前凌少说过，她的身份或许在云梦山有答案，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到未央城的缘故。去云梦山有什么好躲的？！莫珠子正在捉摸要说点什么。
“去给你找它啊。”凌少拉起莫珠子的手，晃了晃中指的诸子扣。
失而复得的诸子扣……
那夜凌晨初雪，凌少从天而降，助她召出神兵，在流云的相助下，令她起死回生。
云梦山，云梦琴……
如此说来，那位紫衣女子便是……
“云梦子是你什么人？”莫珠子抬头问道。
凌少一愣，如实回道：“小师叔。”
“所以云梦子是女子？？！！”莫珠子惊呼，“若非她挽回了诸子箭，恐怕……”爱上文学网23enxue
“你说什么？”凌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我看见她了。”莫珠子握住自己的左手。
凌少见她神情异样，警觉道：“谁？”
“诸子箭的天选者，她说神兵亦是凶器。她在绝望之中不惜神魂俱灭都要毁了神兵，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凌少问道。
莫珠子将梦中所见告知凌少：“我无法确认那是梦境还是诸子扣的记忆，此前的正邪大战恐怕没那么简单。”
凌少沉吟，他自是知晓云梦子与诸子箭的关系，但诸子箭崩解之后是小师叔挽回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晓。难怪在听雪出鞘以后，云梦子笃定神兵必会集结。诡咒释放了尘封于莫珠子体内的灵力，全世界都不知晓，而拥有诸子扣的云梦子必然有所察觉。在全世界都不知道诸子箭下落的时候，只有云梦子心中有数。否则她也不会在隐匿多年后肯现身蜃楼，她要将诸子扣交还给莫珠子，让诸子箭重回于世。
“那是过去的事情，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就不要再深究过往了吧，我们……”凌少突然失语。
我们好好的在一起，这句话，凌少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莫珠子自然不知道凌少如此复杂的心思。
在莫珠子的梦里，云梦子说：即便不为他，以你我的情分，求一次机会，应不为过吧。
“或许，那时的真相跟北冥化冰跟……锦川有很大的关系。”莫珠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凌少，“你觉得呢？”
凌少深知此刻不易全盘反驳，他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极有可能。”
他刚说不要再深究过往？可他可以吗？这是他能选择的吗？
凌少无法感同身受上届诸子箭崩解时的心境，只是觉着肩上重担又沉了几分，他直了直脊背，呼出一口浊气。
莫珠子抬头看着凌少，本想期待什么，却在对上那浅淡眼眸的瞬间，断绝了任何思绪。
那尽在咫尺的眸色里是无尽的忧伤，像极了被月色笼罩的无念。
“李圣手说过，你不适合忧思过度，可暂时不想这些了吗？或许是梦，或许是残留的记忆，等你恢复了，等神兵攻入北冥了，自然水落石出。”凌少看着她。
莫珠子眼中一凛，整个人冷了下来：“他死了吗？南尽天，死了吗？”
沉闷的言辞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
凌少一愣，道：“不知道。”
莫珠子皱眉：“是北冥救走了他。”
这句话不是问句，凌少默默的嗯了一声，胸口却被扯得生疼。
莫珠子沉吟着，睫毛微垂，遮住了眸色，她似乎在看诸子扣，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凌少心中腾然升出陌生感，他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曾经大喇喇的莫珠子，曾经什么都宣之于面上的莫珠子，也会出现这样难以猜测的神情了，曾经一目了然一眼到底的那个人，大概已经不再了。
这是成长，却也让他失落和害怕。
半晌，莫珠子幽幽的叹出一口长长的气，突然俏皮得哼哼一笑，笑中藏着几不可见的狠绝。
“罢了罢了，没死也无妨，”莫珠子狡黠的耸了耸肩，轻松的说，“总会遇见的，再杀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