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雪又大了起来,整个院落都毛茸茸的。
所谓院子里还多了一尊神像,指的是雪下的流云。
他乌发半束铺在素净的道袍之上,神色平淡目光悠远,好似在看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看。
隆冬之中,他衣衫单薄的望于屋檐之下,那拢袖而立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太像尊静置院落中的白瓷玉雕。
要不是纷然的落雪,李庆差点以为这画面是静止的了。这的确会让人疑惑,究竟是仙界还是俗家院落。
莫珠子在偏院的厢房内,偏院是距离那道门最近的院子,也是整个书院最外间的院子。宽敞的厢房内,有一个小间可以喝茶看书议事。
桌几上正好摆放着莫珠子的随身物件,包括被流云捡回来的腰包。
光令牌就有三个,巨锤小胖给的,饼饼给的,还有一个形状怪异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那把李庆送她的天下第一飒莫珠子放在旁边。
银刀寒光隐隐泛动,预示着它的危险,在那笑掉大牙的笨拙之下隐匿着狡黠的杀意。医馆的银刀本不会如此锋利,这刀显然渗透了莫珠子的气质。东方池月的言论并无错,武器威力如何,得看是在谁手里,心性决定一切。
凌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雪气,与蔚肖肖几乎是一前一后。
默然准备了热茶,放在围炉边,炭火之下,茶气幽香隐隐,让人有了片刻偷闲的宁静。
可惜,时光已无从前的岁月静好。云雾水镜尚未平息,镜湖周围已经封锁不让人出入,不但以阵法加固,还派了专人轮班驻守。
而未央城附近被凶煞所伤的百姓越来越多,这些被凶煞所伤的百姓定会入城看诊,为防止诡咒和凶煞藏匿人体悄然入城,未央城根据弥天令的级别,全面禁制。
“未央城恐怕是除敬亭山以外最安全的地界了。有百年大阵和三位天选者坐镇,别说坏人,蚊虫鼠蚁都不可以随意出入。”李庆啧叹道,有生之年能见此等阵仗,也不知是荣幸还是不幸。
就现阶段来说,诡咒也不可能打未央城的主意,城外作祟也是为了恶心玄门,令其不甚烦扰罢了。
蔚肖肖摇摇头,神情严肃的道:“寒毒疫症,妖兽暴躁,凶邪扰民,这些都还不够耗费精力的吗?时间一长,弥天令的安全级别难免下降,恐怕这才是敌人的目的。”
凌少不自觉的看了蔚肖肖一眼,这位满脸尘霜丝毫没有一丝娇贵之气的女子,眼界倒是不错,理当拿三法司这份俸禄。
流云自顾自的坐在茶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几人的谈话,似是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一般,漫不经心的伺候着眼下的茶盘。
蔚肖肖似乎注意到凌少的目光,正面相迎,问:“乐正府主为何没与上官一道?”
凌少嗯了一声,回:“少府主亲往朔月商会,希望能为城外流民提供帮助。”
乾坤府有意排除可疑情况,将附近城外的百姓都收纳到城郊的曦月山庄里去,那是朔月商会的产业,不知是何缘由一直空闲着,若能加以利用,布上结界,那既可以做到暂时的隔绝,也可以令他们免受更多的灾祸。
“将居住在城外的百姓一一排除,这工作量是不是也太大了点,乾坤府人手够吗?”李庆哗然道。经典xiashui
这位乾坤府的年轻府主,看起来孱孱弱弱,眼睛也不好使,不了解的人难免会为她担心。
凌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不过这乾坤府的做法还真是一点都不彩云间。
“我倒是觉得,城内反而不安全,恐怕大有隐患。”蔚肖肖凤目微敛,眉心之中有一道不深不浅的折痕始终化不去。
这番话,她断然不敢在三法司内说。第一,三法司与玄门的关系十分微妙,第二,既然有人精通玄门术法,那也有对此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遇上灵异事件的。
流云掀起眼皮看了看蔚肖肖。
李庆一脸茫然:“啊?何解啊?”
“难保城中没有第二第三个南尽天。”蔚肖肖叹气。
随即,她说明了来意,诡咒凶煞并非三法司能管辖的,她自然是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长街一案的调查由明转暗。还有很多疑点,包括南尽天潜入未央城之后的诸多细节都值得推敲。
蔚肖肖还将莫珠子事前寻押倌买凌少信息的事情说了一遍。凌少并不惊讶,因为之前送莫珠子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屋内的树形图了。画得还挺齐全。
“对于客户来说,押倌的可信程度非常高,因为其内部的保密系统十分完善,这也是为什么京都城内许多官宦世家喜欢雇佣押倌做事的缘故,”李庆作为经常光顾押倌的贵宾客户十分有发言权,“押倌的消息买卖的能力等用于世家影卫,他们背靠朔月商会,而商会势力庞大,各中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朔月商会除了涉及到黑白两道,还跟宫里关系匪浅。三二先生最小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驸马爷,娶了圣上唯一的亲妹妹,若真要涉及商会,恐怕不是三法司能入手的。
“不知玄门诸位可曾想过,京都城中是否早已有了北境的钉子?”蔚肖肖抛出问题,“若真是如此,就算城外防护做的再好,也经不住暗度陈仓,釜底抽薪。”
是的,锦川就这样。
但我方在明敌在暗,这样的事情要如何防范于未然。
众人一通分析,也徒增颓然之气,除了那如冰雕一般的流云以外,其他几人垂头丧气,一时间,沉寂如死灰。
凌少手里转动着莫珠子的天下第一飒,打破沉默:“其实有件事情比未央城的安全更加紧迫。莫珠执着于锦川真相,我怕她醒来找东方家麻烦。”
“找不了的。”李庆十分肯定的道,“珠子这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下不了床的!”
“可我也想知道,东方春晓是否与她暴露有关……”凌少神色之中闪动着隐隐的寒光,像极了手中的银刀。
“有一事我不明白,还望凌公子赐教,”蔚肖肖迎着凌少的目光,“只是,恐有冒犯。”
凌少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蔚肖肖问:“莫姑娘为何要查你?”
李庆目不转睛的看着凌少,垂目的流云慢悠悠的瞟向凌少,眼中似有隐隐的嘲意,大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