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1)

谈僖伶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在她看来,长风是为了自家师弟能够及时悔改。不管她的举动是否有些鲁莽,谈僖伶也不可能责怪她。

一个真正的为人师者会怎么样呢?

清理门户,逐出师门。尤其是在教习国家政治的书院中,尊君爱国是首要品质。

然而最令谈僖伶心寒的还是听雨越过她直接找上了楚王。如果听雨直接开口的话,她不会一口回绝,犹豫也只是因为担心他脱不开身。在此之前,他还小心翼翼地求着她能对他多上心一些。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他的一块跳板,是他膨胀的野心下的一块垫脚石。

一个人能在同僚人中收敛锋芒,养精蓄锐,并在合适的时机崭露头角,一击即中。知道何时示弱,更知道何时果敢。

一个盲人,一个少年,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谈僖伶忽然像是置身冬夜深井之中,遍体通寒,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穿书两年里,她曾饱尝过这种折磨。

虚与委蛇,不择手段,不仅外表,性格上听雨也像极了卫昀卿。是了,听雨就是个年轻版的卫昀卿。

这个世界的人物不光是长相与现实一致,性格也是一样:阮堇年的快意坚韧、徐乐晞的温柔大方、卫昀卿的表里不一。

“叩叩”

刚起来竟还有人找她。一开门,却见长风手上提着一壶酒,脸上笑盈盈的。

见了小姐姐,谈僖伶忽然发现身体都暖和了很多。按理说,女子哪能随意进出男子卧房?可惜谈僖伶此时只顾着将人家请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谈僖伶将门合上,招呼长风坐下。她看得出来,长风有话对她说。

长风缓缓坐下后,将手上的酒放在桌上,“我知道师父昨夜没有休息好。”

谈僖伶随意地靠在桌边,语气平和,“你想说什么?”

长风看了他一眼,双手不自觉地交叉摩擦着,“师父,您何必这样?亲姑姑所托,长风怎能推脱?何况,事关重大,一星半点我都不愿意瞒着师父。”

两相比较就能知道谁才是那个值得信任的人。

长风看着自家师父略带歉意的眼神,缓缓拿起桌上的茶杯就要倒酒,“师父,您只用知道我一直站在您这边就行。不管姑姑怎样说,我是不赞成您向师弟讨要解药的。师弟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何还能回头,恐怕到时候还会对您……动手。”

谈僖伶本就不打算这样做,长风最后的一句便是她隐隐不愿面对的。到这个时候,只有长风真正为她着想。

“师父,喝一点吧。”

面对这样的温柔解语花,谈僖伶忽然就懂了为什么男人偏爱温柔贤惠的女子。

她接过玉杯,坐在长风对面。杯内佳酿散发着醉人的香味,谈僖伶一饮而尽,却没感到任何辣意,相反,她像是坐上了山林间的索道,舒服极了。

“师父,我私下也查过师弟,他从小生活在陋巷,一个黑暗滋生的地方。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不会简单。他曾杀过人,那人还是楚王的奶娘。我不清楚楚王是否知道这件事。”

听雨杀了楚王的奶娘?

“那这个奶娘对楚王重要吗?”

长风眼里划过一丝遗憾,“给楚王喂奶后就出宫了。”

谈僖伶不自觉地松下身子,殊不知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长风。

“师父,您还是觉得无所谓吗?师弟怎么样您都无所谓吗?”长风的语气很轻,唇边还有笑意,面上不见丝毫埋怨,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谈僖伶见她这样忙道:“怎么会?就像你说的,我不能当面质问他,这样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且,我也不想书院被他毁掉。”

“不会的,师父,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冬天的早晨很冷,也没有阳光,室内需点着烛火。烛光下,男子和女子正无言相视,画面好似电影结尾。

长风明明是温婉的长相,此时却露出了刚毅的神情,眼神坚定地望着面前人。

一时间,谈僖伶忽然觉得二人性别发生了翻转,有一个人曾经也对她这样说过。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说。

得到线下暗报,长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很少这样失态过,更何况身边还有缇云在。缇云见她看着纸条笑得明媚的样子也来了兴趣,伸手就要夺去那纸条。长风忙伸手反抗,谁知已经被缇云夺了去。

“吴氏并非楚王奶娘,其乃楚王生母,宫中吴妃实为作伪……”缇云读着,忽然就住了声。

后面一句是:故听雨所杀实乃楚王生母。

“对……对不起,师姐,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缇云忙丢开那张纸,慌张地道歉。

长风敛起笑意,无奈地捡起纸条,“这么大了还和孩子一般。”

这么一句,缇云就知道师姐没和她生气。下一秒,她又恢复了旺盛的好奇心,黏着长风道:“师姐,你在查听雨吗?”

长风侧过头,眨了下眼,“是。”

“他不是想攀楚王这枝高枝吗?如果他杀了楚王的生母,岂不是?”

长风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你不是总想他消失吗?”

师姐怎么这样说话?缇云一直厌恶师弟,却从未想过让他失去生命。遇到这种事,缇云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找师父。

“师姐说笑的,瞧你吓的,果然还是挂记自己师弟的。”长风笑着搂住她。

见师姐还是温柔师姐,缇云也放松了下来,“师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师父呢?”

“我得到消息时已经给师父送去一份了。”长风搂紧缇云,语气温柔而诱人,“不过师弟还不知道呢,他午时要回来请安的。”

缇云闻言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露出了笑。

简易的轿内,少年正坐在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身边。

“王爷,圣上已经昏迷五日不醒,估计就在明后日了。”

楚王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按计划行事就是。今日你不用管,你等下就回书院请安吧。”

听雨待在楚王身边的时间很短,却对楚王的性情摸清了个八九分。知道楚王愧疚,他低下头,尽量使自己显得脆弱又坚韧。

“王爷不必神伤,都是草民擅自主张。事成之后,听任王爷处置。”

是啊,楚王大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夺位之后将听雨斩了,一了百了。可惜,他过不了心里的坎。看着少年微微发抖而挺拔的脊背,他很难下定决心。这会让他觉得,他不配这个龙位。

“做了就是做了,本王敢做就敢当,何必你这样!”

既然父皇对他从小折磨,他又何必留有情面。就算有错,他来承担就是,何必惺惺作态地怪罪执行的人。

这份快意决绝是他身为皇子最鲜活的性格特征。

听雨自然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