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餐具泛着金属冷光，纪延深面色从容地把一盘水果往她面前推。
“你很少主动。”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风月是个很会半推半就的人。
闻声后，风月也没太大反应，手里的叉子轻轻拨着蔬菜上的沙拉酱，慢腾腾地出声，语调一成不变：“不懂吗？对症下药。”
顾让确实是她这些年遇到过最难把控的，没有先例，全是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所以，他喜欢你之后呢？”纪延深身子往后一靠，看对面的人若无其事搅匀盘子里酱汁。
喜欢之后？
风月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给不了确切的答案，她手上动作节奏放缓，沉默着想这个问题又被打断。
“那我换个问法，”纪延深的两只手随意交叠放在腿上，冷不丁又开口：“你应该不打算留在国内吧。”
这是确定的，风月回国就是为了帮孟南伊，现在之所以没走，是想给薄景湛一条捷径。
她的所有决定都跟顾让没关系。
“如果湛哥的事过去，你们的关系还是没改变……”
纪延深欲言又止，他知道风月已经明白了。
成功次数多的人最怕不甘心，纪延深怕她会念念不忘。
“你想多了，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事。”风月并不觉得顾让能改变她的原本人生轨迹。
看见她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纪延深才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也挺久没见，结束这个话题后聊得都是工作方面的事，时装周后，纪延深又连轴转的半个月，要不是风月这通电话，它估计已经飞米兰准备那边秀场的事了。
“过几天让我哥请你吃饭。”本来就是薄景湛的事，这种必要的步骤还是不能少。
纪延深笑笑：“行，你定。”
话音刚落，风月的手机震动声传来，她拿起来定睛一看，薄景湛的来电显示。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只要她晚上九点不回家，薄景湛的电话就准时打过来。
风月也不避讳，索性开免提接听，手机就摆放在她跟纪延深中间，薄景湛在那边问了句：“怎么还不回家？”
“你忘了，我回国就为了今晚的秀。”风月含糊应声，视线从手机通话界面移到自己盘子里。
薄景湛闻言问：“还没结束？”
“结束了。”
“那赶快回来。”
风月：“……”
因着二楼只有他们，薄景湛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下带了丝回响，风月没有痛快答应，“晚点吧，我跟纪延深挺久没见了。”
“Jason回国了？”薄景湛有点惊讶，纪延深在国内根本没有合作，所以原因大多在风月。
“嗯，几小时前刚下飞机，”风月伸手推了下手机，眼神示意纪延深：“跟我哥说两句？”
“湛哥。”纪延深对待电话那边的男人还是很有礼貌。
他虽然不是薄氏旗下的模特，但当年风月想拉他一把的时候，薄景湛是默许的。
刚开始，风月给他的资源也是薄景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落到他手里的。
“怎么突然回国了？”
双人秀的事风月压根还没跟薄景湛提过，工作室那边Vera只是知道Jason被她请回国，具体工作安排风月也没多说。
毕竟是她自己做得决定，跟公司没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后，纪延深看了风月一眼，想着还是让她去跟薄景湛说比较好，顿了几秒后开口道：“有场秀。”
那边的人也没刨根问题，而后也没再提让风月回家的事。
好像只要不是顾让，他哥就没有那么警惕。
……
一小时后，两个人从餐厅里出来，风月去工作室的地下停车场里随便挑了一把钥匙扔给纪延深。
这都是公司的备用车，Vera怕有突发状况特意安排的。
纪延深在国内这段时间也不能没有代步工具。
“这车你随便开。”
风月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旁边的人抬手刹，转方向盘的动作一气呵成。
大概是注意到了风月的视线，纪延深侧目笑道：“怎么？发现我帅了？”
“你什么时候丑过？”风月收回目光，单臂抬起，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手掌。
距离很近，眼看着城南新区的别墅小区大门后，纪延深突然问了风月一句：“那跟顾让比呢？”
车子突然停下，风月微皱着眉，仔细想他这句话，还没张口就被打断。
“开玩笑的，”纪延深耸耸肩，像是真的不在乎一样，抬抬下巴道：“你到了。”
……
夜晚的冷风让风月不自觉扯了扯身上的外套，想着纪延深刚才的话。
他的样子又确实像随口一说。
思绪被别墅门打开的声音扰乱，薄景湛站在屋里，手上拿着白色咖啡杯，像是蹲点等她回来的。
风月叫了声“哥”后，薄景湛侧过身让出位置，风月走到客厅后把身上的外套扔到沙发垫上，随即耳边传来一阵关门声，她哥走过来放下杯子径直坐在她面前。
“说吧，有什么事瞒着我？”纪延深不可能无缘无故回国，要说跟她没关系，薄景湛不信。
风月“哦”了一声，而后端起旁边的半杯水喝了两口才慢慢开口：“国内有个双人秀场，主办方是之前你想接触的投资方。”
一句话，风月解答了他所有的疑问。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薄景湛眉头拧起，抬眸看着风月。
他经营了公司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就明白走捷径的道理，但是只要牵扯到风月，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薄景湛并不想利用她。
“你不做这些，我照样能拿到投资。”薄景湛又不是走投无路，没有到用自己妹妹抛头露脸去换机会的地步。
风月不否认他的说法，而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有捷径为什么不走？”
明明就是她哥一句话的事，不过是场秀，她没什么损失。
“阿月，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这些年他无数次可以用风月来搭一条所谓的捷径，薄景湛都没这么做。
薄家欠她的，太多了。
人生是不能用任何东西衡量的。
“我的选择就是帮你。”风月知道她哥在想什么。
“哥，以前的事跟你没关系，更何况这些年都是你在帮我。”她把杯子里的水喝光，玻璃触碰的声音传到两人耳边，风月收回自己的手。
薄景湛给她的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情，她可以记一辈子。
风月人生中第一场意义上的秀走的是开场，在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模特中，十七岁的她骨子里的传统美感压着身上的明艳。
很少有新人刚出道就做主秀，她受了不少白眼，如果不是薄家，没有薄景湛，她这些年根本没有底气。
只要风月想，什么资源都要往她手上送，后来红得发紫确实没再麻烦过薄景湛。
但不是任何人一开始就有资格顺风顺水。
尽管风月的人生是被选择，但也算平坦，没有荆棘。
“我那是必须帮你。”
薄妈如果不在风月身上延续自己的梦想，她是不可能善罢甘休，说到底，有一部分原因还在于他的母亲。
风月倒是没因为这句话有太多情绪的表露，她一直看得很明白，至于薄景湛今天说的所有话，她拎得清，也早就考虑到了。
话毕，风月起身扔下一句：“哥，总归我都只是薄家的棋子，走个秀而已……”
语调平平淡淡，人生的光瞬间黯淡。
“我这些年不就是一直在做这件事。”
……
另一边顾让从秀场后台出来后遇到了薛淼，大小姐穿着高跟鞋站在冷风里，身后的经纪人给她递了杯热咖啡，薛淼喝了口后皱眉又扔回去。
大老远看到顾让后，翘着脚朝他这边招手：“顾让哥哥！”
他身体一僵，现在这四个字听着比之前还别扭。
薛淼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弯着嘴角，声音都软了几分：“今天是来看我走秀的吗？”
顾让的声音平静，“这边有个投资要谈。”
就差把不是两个字说出口了。
他往停车场方向走，薛淼就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顾让觉得一阵头疼，还没想好怎么把人甩掉，远处传来一个女声，熟悉感油然而生。
“顾让。”女人穿着淡蓝色的长裙，配上白色的包更显温柔，举手投足间都落落大方。
与薛淼的气质格格不入。
顾让定睛，说不惊讶是假的，洛诗算是他的前女友，当时分手后，她就被家里人送出国进修。
她今晚就注意到顾让了，大约两年时间，他还是没怎么变。
“真的是你，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洛诗把包带往上挪了挪，目光追寻到薛淼身上，笑道：“新女朋友？”
“不是，长辈家里的妹妹。”顾让说完这话后，薛淼肉眼可见地撅起了小嘴。
“那有没有时间跟我聊聊？”洛诗看了眼顾让，又转眼去探寻薛淼的意思。
她一直是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在两个人在一起后，洛诗就已经发现了顾让并不喜欢她。
有过幻想，但最后也以破灭告终。
“好。”顾让顿了顿后还是点点头，示意她上车。
薛淼还没来得及插嘴，就已经被顾让用无视的方式扔在车外了。
洛诗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看了眼身后大小姐的表情，声音带了些无奈，“你还是没怎么变。”
顾让对待不喜欢的人，洛诗还是能一眼看得出来。
“你也是。”他慢斯条理地打着方向盘，语气淡淡。
其实，顾让对每个前任的记忆并不深刻，但洛诗给他的印象算是最特别的一个。
分开的太体面了。
洛诗甚至还能笑着祝福他两句，而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直接出了国。
车子开进平坦的大路，洛诗笑着反问他：“你真的还能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顾让没作声，她也不恼，就静坐在一边自顾自回忆零碎的片段。
顾让是她父亲的合作伙伴，年纪轻轻就把家里的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样的男人在无数女人眼里本质就是有魅力的。
而顾让不单单是事业上的成功，他的气质和魅力都不输任何人。
阴差阳错之下，洛诗跟顾让聊了几句，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顾让只是为了合作顺利进行。
车窗玻璃被她摇下来，窗外的冷风飘进来吹的脸有些泛凉。
“顾让，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喜欢的人吧。”洛诗突然偏过头问了这么一句。
恰好路口的红灯亮起，两个人就停在静谧的环境里，顾让没作声，眼眸里却有了别的情绪。
灯红酒绿，对面来来往往横过的车辆，顾让的手不由收紧。
最近这个问题被提及的很频繁。
让他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半晌，他还是否认了一句：“没有。”
“和我想的差不多，”洛诗笑笑，嘴边有两个小梨涡，轻声又道：“你事业心太强了。”
两个人在一起后，顾让甚至都没有装过有多喜欢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所有的节日都像完成固定任务一样的送她礼物和玫瑰。
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特别的日子。
“你呢？”
绿灯亮起，顾让的声音才渐渐传到洛诗耳边，后者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按了一下车里的音乐。
“我单身到现在。”洛诗并不逃避这件事，她承认在喜欢上顾让后，自己之后遇到的所有人都没有那么惊艳了。
这句话毕，两个人沉默到车子停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门口。
顾让下车后很绅士地绕到一边去帮她开门，所有的事情都点到为止的恰到好处。
“我其实有预感，今天会碰到你。”洛诗下车后跟在他的身侧，声音一成不变的温柔。
咖啡店的服务员帮忙拉门，带他们去光线好的地方落座。
店里婉转悠扬的钢琴曲恰到好处地响起，洛诗的高跟鞋声都尽量克制放轻，旁边三三两两几个办公的人在忙着自己的事。
顾让伸手递给她菜单，洛诗没有接过去，“还是两杯美式吧。”
“我记得，你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