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一)(443)(2 / 2)

陶振宗闭口无言。

“她不会寻短见吧?”程茂然担忧地说。

“她让我回家等她!”陶振宗喃喃道。

袁永涛忍不住对陶振宗指责道:“你是个读书人,在村子里有谁不对你高看一眼?你说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我知道,该死的应该是我!尽管振坤的死不全是因为我引起的,可我也自知有不可饶恕的罪!”

铸成的错,不可挽回!

在这个时候,陶振宗站在车前,呆呆地看着柳杏梅进屋去的背影,眼泪流了下来,内疚自己的多情用错了方式!

柳杏梅在东屋西屋都是比较眷恋地看了看,觉得什么都很重要,也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是她要抛弃这个家?还是这个家要抛弃她?她握紧了兜里陶振坤最后留给她的是一个打火机和一把手枪,还有一张穿军装的照片,这成了她最珍贵的念想!不过,她还打开箱子装上了金条和钱,另外还带上了两样东西,就是那个酒葫芦和猎枪的子弹。

让她有着锥心刺骨疼痛的,就是与自己男人最后相见的一面,他却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这将成为她无法摆脱的魔梦魇。留给她心上的烙印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她出来时锁上了屋门,又到房后看了看,然后站在院子里发了下呆。

这个家,曾经给过她快乐和幸福,曾经给过她痛苦难过,可现在这个家里却剩下她孤伶伶的一个人了,家对她来说还重要吗?!

现在家里喘气的大概只有耗子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出了大门,把大门关上,那条锁门的铁链子却不能锁门了。

伍龙骑马而来,焦急地说:“杏梅,我爷爷他们几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决定不走了!”

“我去看看!”柳杏梅骑上了她的枣红马。

一路上,土街上站满了大人和孩子,他们都准备好了。在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充满忧怨悲愤及*肃穆的表情,那是迷惘、恐惧、无助的,是让柳杏梅今后抹不去的记忆。

人们在接到伍老太爷下达的撤离命今后,各自回家,老少行动。在害怕和恓惶之下,人们知道耽误不得,就开始往车上及挑担上拾掇东西,至于一些猫了狗了的没法带着,索性就放开了让它们自谋生路去吧!其实能带的多数重要物无非就是粮食和衣服,锅碗瓢盆,那些坛坛罐罐箱箱柜柜的,带不了的也只有忍心抛下了,有些人把认为值钱的东西带不走干脆就找地方挖坑埋藏起来,有的人家曾经为防范土匪和鬼子会来,挖的窖洞也派上了用场。可人们坚信,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每一家都是乱成一团了。

在伍家的大门口及院子里也同样站满了焦躁不安的男女老少。

伍元祖、苗汉翔、廖道通、蒋则义、荣老孬等上了年纪的人。

“怎么不走了?”柳杏梅问。

伍老太爷神情镇定地说:“人老了,故土难离。也受不了路上的颠簸,还会耽误你们赶路,所以我们决定留下了,守着这个家,守着这个村子。”

在这个耄耋老人听到来自仙女河畔的两声枪响后,并由程茂然和袁永涛这两个孙女女婿回来说不知道是谁开的枪,他就知道是梅香的大仇得报了。

“是的,我们不走了。”蒋则义说。

别人也点头,表示同样的决定。

“这怎么能行,要是鬼子真的来了,就面临危险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躲过这一劫,我们还会回来的,这里有我们的房屋有我们的田地。”

“日本人就是再凶残,还能把我们这些个老人怎么样了?不会那么灭绝人性吧!”伍老太爷说。

“杀人放火,他们无恶不作的。”

“我意已决,就不必说了。要是鬼子敢为难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那就跟他们拼了,要是能杀死一个也算是赚了,就是对国家对人民做出点儿供献。驱逐倭寇,死不足惜!”伍老太爷却慷慨激昂地说。

“要一个不走就都不走,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起!”柳杏梅听得出来,几位德高望着重的老人不听劝说,以不可动摇的坚定态度留下来,不仅是对家园的眷恋不舍,而是以一种无惧信念在捍卫着一份尊严,逃避对他们这种年纪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种耻辱!

“年轻人和孩子必须得走,他们是将来的希望,比不得我们这风烛残年之人,已无大用处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跟你们年轻人走,就成累赘了,就让我们守护家园吧!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都已经八十三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该知足了,今天穿上鞋和袜,明天还不知穿不穿呢,熟透的瓜了,有今天没明天的,还在乎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人都有老的时候。您老为了这个和平村兢兢业业的操劳了这么多年,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的。你们要是不走,别人怎么走?!”

“该留的还是要留,该走的还是要走!”

“你们要是不走,走的人又怎么能放心的下?”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跟你们年轻人走,就成累赘了!”

“要是实在是不走,那就等我们在外面安定下来,就回来接你们,或者知道这里没事后,就都会回来的。”为了年轻人和孩子们,柳杏梅只好妥协。情况紧急,容不得耽搁。

“在没有把侵略我们的敌人打出中国去,这里就不是安全的,就不要回来了!”

“这里有我们的家我们的地,是一定要回来的。外面不可能比这里好,还有这么多老人家在,是不会弃之不管的。当初是我建议杀了犬养三郎的,才酿下这大祸临头,我是有罪之人!”

“孩子,不能这么说,我是这个村子的当家人,没人责怪你。那个人是个军官,杀的不后悔。对待侵略者,就当杀无赦!就算是不杀他,在侵略者的管辖下,我们依然是没有安全感可言的,要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啥都别说了,你跟我进来。”

伍龙也跟着进了屋。

伍老太爷进了供奉着伍家先人灵位的那间祠堂,里面香烟缭绕,一大家子男女老少都在,包括连多日不出门照面的伍进福,伍娥和伍媚也回来了。

伍老太爷站在供桌前郑重地说:“我伍元祖这辈子,没有金榜题名,没有高官得做,没有光宗耀祖,没有先人之志。经商数载,略积薄财,算不得功成名就,守望祖业与家园,也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祖国和人民,能有这么多儿孙满堂,就是死也知足了。不过,你们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要给我做一个行地正走地端的人,无论你们将来是做什么的,最起码的原则就是要做一个好人,无论是兄妹姐弟,长辈和晚辈,你们都要团结一心,互敬互爱,互帮互助,敬老爱幼,扶危济困,懂仁义知廉耻,要继承中华的优良传统。如果有谁今后违背了我的训诫,可按照家规处理。再加一条,要是谁胆敢做出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来,无论男女,全族的人都有权力将其得而诛之,切记切记!”

“我们都记住了!”

“请爷爷奶奶放心!”

“请爹娘放心!”

“请太爷太奶放心!”

伍家的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

妮姽和妮婳哭了。

柳杏梅搂着她俩的肩膀靠向自己,这是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