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你还能那么脱线，校长就差飚泪了……”夏弥满脸黑线。

“那也总比哭丧着脸好吧？”王晨耸了耸肩。

“回头看一眼，大概你就开不出玩笑了。”昂热低声说。

王晨扭头往后看，默默地打了个寒战。那么多张扭曲的脸摆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渲染绝望的美术作品。每对瞳孔中都透着坠落的半截轨道，张到极限的嘴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吼，却被“时零”拉成小提琴般的长音。

这些乘客也都意识到了他们正在奔向死亡。

“时间不多了，快！必须在过山车距离最高点之前大约10米开启鳍状制动器，如果太早，我们的速度太快，鳍状制动器可能锁死；如果太慢，过了最高点，就全完了。”昂热说，“我没法帮你们，我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楚子航，这是一次行动，你是专员，你有全部的指挥权。”

“明白。”楚子航点点头。

此时坠下去的那半截弧形轨道撞击地面，插进一座马戏大篷里，尘幕冲天而起。

“夏弥负责照顾校长，必须扣好安全锁，校长支撑不住，‘时零’的领域就会解除。要记得你还在一列高速过山车上。零在车头负责观察，距离10米给我信号，我在车尾点火。”楚子航说完，就爬向了车尾。

王晨没有被安排任何任务。

和他预想中的一样，零完美地替代他成了楚子航眼中更好的“合作人选”。

尘幕迅速地上升，轨道的碎片飞溅，看得人惊心动魄。好像是人类灭亡的最后瞬间的纪录片，还是慢进。

王晨深呼吸，扭头看了一眼车尾的楚子航。楚子航半身悬在车外，手握那根火线，望向车头这边。

然后王晨“呵呵”地笑了。

他这是在笑楚子航。楚子航手里的肯定是根直流电线，给他全身充满了电，头发全部竖立起来，好似烫了个爆炸头。

他又想掏出手机拍照了——今天他特别喜欢拍照。

“我真服了你诶！现在还能笑出来。”夏弥说。

“我又没什么工作。”王晨摊了摊手，“而且这个样子的师兄真的不多见。”

其实不要说不多见了，纵观整个《龙族》史，这也应该是楚子航唯一的一次“形象崩坏”——当然在新宿当牛郎的时候除外。

“零，相信自己的判断。”

昂热低声说，他瞳孔中的金色开始如残烛般飘动，所有人都感觉到言灵领域出现了波动。

零举起了手。这是他们商定的信号，当手臂挥下时，鳍状制动器点火。

过山车蜗牛似的慢慢往前移动。

忽然有水沫溅到王晨的脸上，然后他们被笼罩在一片蒙蒙的水雾中。

来了。

王晨抹了一把脸，低头看向下方。

“中庭之蛇”旁边是高度能达到200米的大型高压喷泉，水管就从那个马戏大篷下面经过。钢轨刺穿了地面，水管断裂，高压水流冲开缓缓上浮的尘幕，射得比轨道还高。

水沫里巨大的黑影翻滚着砸向过山车！是一截断裂的支撑钢骨！

“师兄，靠你了。”他在心里呢喃道。

其实在上过山车之前他心里是犹豫过的。

毕竟这一车人的生死真的就在楚子航的一念之间。

如果楚子航没有选择暴血，或者夏弥真的狠狠心，那么他就只能去求助宅神了。

但王晨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楚子航和夏弥。

因为在他眼里楚子航是善良而温柔的，即便楚子航有着“杀胚”的外号，也不曾伤害过任何普通人。

并且还会在眼下这种情况下站出来帮助别人。

一个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不值得信任呢？

王晨将目光转向车尾。

楚子航此时正呆呆地看着他脚下的一对父子。

王晨隔得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那边具体的情况

但隐隐可以看到那位父亲探出身体，缓缓地把号啕大哭的男孩抱入怀里。他抱得很紧，背脊蜷缩成弓形，用自己把男孩包裹起来……

大概是联想到楚天骄了吧，王晨想。

“零！你去后面负责点火！我来挡住！”楚子航忽地大吼。

零微微皱了皱眉。

以她的认知，猜不到楚子航能有什么办法能够拦下那截钢骨。

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所有人弃车逃生——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好歹还有希望，如果不去尝试一下的话，那就连希望都没有了。

“我相信他！”

在零迟疑着的时候，王晨突然出声对零喊道，“相信他就对了！”

“……”

零愣了愣，但最后还是动身走向车尾。

就像酒德麻衣说过的那样，她不会拒绝他。

只不过在经过王晨身边的时候，她轻轻地对王晨说了一句：“情况不对的话，就自己逃走……”

楚子航踏着钢轨狂奔起来，如同愤怒的犀牛。

王晨的目光追着他一路前进，直到轨道的尽头。

然后楚子航全身的皮肤变成诡异的青灰色，密集的鳞片刺透皮肤鲜血淋漓地生长，撕裂了身上的衣服。

他的瞳光仿佛金色的烈焰！

“君焰”的领域迅速扩张！

“点火！”楚子航挥手。

没有任何犹豫地，零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将零线和火线勾在一起。

她知道楚子航的双脚踏在两根钢轨上，这个时候给鳍状制动器点火，就是施加一个高压电上去，高压电会通过钢轨流走，然后击穿楚子航的心脏。

但她不是“路明非”也不是王晨。

她知道楚子航已经做好了觉悟，并且也尊敬这份觉悟！

在处理和“路明非”无关的事情时，她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

“君焰”的领域中没有耀眼的光，温度升至极限，气流反而带着淡淡的黑色。

钢骨迎面砸向楚子航，背后就是那列过山车，制动已经开始，高压电流让他浑身战栗。

楚子航要争取一个瞬间，他能够做到，因为他已经爆了血，他现在……所向无敌！

钢骨撞入“君焰”的领域，狂涨的言灵之力瞬间就把它熔化，黄金色的钢水从楚子航身体两边流淌出去。楚子航双臂张开，极热的空气爆炸开来，强行把铁流吹散！

他眼前一片空白，失去平衡坠落，坠入自己点燃的熊熊光焰里。

过山车的速度终于减到了零，瞬间的停顿后，所有钢轮逆转，沿着上升轨道返回。

昂热于此刻失去了意识，瞳孔中的金色褪去。

“时零”终止，零差点被甩飞出去，但她根本来不及爬回车里，只能紧紧抓住车尾的栏杆，吊在外面。

王晨怔怔地看着被火焰吞噬的身影，然后看到白色的人影跃出了过山车——那是夏弥！

她沿着钢轨奔向那团耀眼的火，没入其中！

“真是……如烟花般绚烂啊……”王晨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