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御寒冷的有效工具,除了裹紧你身上的衣物和呲呲作响的火堆外,恐怕只有勾起舌根一阵酥麻的烈酒了。
“再来一杯!”
“今晚不醉不归!”
“赞美丰收女神,这杯酒献给您!”
“蠢猪,看看你的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丰收女神不喝你的口水!”
“哈?我拿的是你的杯子,你现在喝的才是我的,醉鬼!”
“该死的,战神在上,我要斩了这头蠢猪!”
……
营房内充斥着原始且粗犷的荷尔蒙气息。
卡特小抿了一口杯中浑浊的液体,稍稍皱眉后,他还是放下了酒杯。
欢笑声、暧昧声、戏谑声……倒映在酒水上的景象,扭曲且怪异。那一张张面孔,放肆地在水纹上拉扯、揉捏,形成一副更加诡异的面孔。
卡特注视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有些出神。
“卡特营长,我……嗝,我、我敬您一杯,哈!”
络腮胡汉子举着一个空酒杯,他的舌头却在在另一个酒杯里打颤。
不等卡特回应,
他便将酒水灌入口鼻之中。
“咳咳……该、该死的,谁在我头上撒尿了!”
络腮胡汉子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嗯?居然和酒是一样的味道,这个混球不知道喝了多少……嗝、该死的!”
“你喝醉了。”
“混蛋,我没有喝醉!有个混球趁我不注意,在我头上撒尿罢了!”
“那你还记得你之前在做什么吗?”
“之前当然是……”
络腮胡汉子定睛看清面前坐着的人之后,猛然一个激灵站起来:
“抱歉,我喝醉了,卡特营长!”
“呵呵……”
卡特端起酒杯,将酒中自己诡异的面孔破坏掉。
一小口浊酒的滋味恰到好处,
不甘不苦。
既无法给身体带来暖意,
亦无法让大脑感到蒙蔽。
“那么……”
卡特嘴角少有地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最近怎样?”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络腮胡汉子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巡查的工作干得怎么样?”
“很好,绝对不会放任何恶魔进来!他们任何伪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络腮胡汉子说着,便从自己的裤腰带里摸出两枚金灿灿的马克币,笑眯眯地双手奉上:
“卡特营长,今天的酒我请客,感谢您给了我这么一个好工作。”
卡特没有拒绝,两根手指捻起一枚:“剩下的算我请你。”
“这怎么好意思!”
络腮胡汉子立马表现得受宠若惊,双手却已经将那枚马克币死死地握在了手心。
很难想象,
讨好的表情和他脸上茂密的胡子搭配在一起,居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老约翰手下的那个收尸人,你有印象吗?”
卡特再次拿起酒杯,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您说那个哑巴瘦猴子?”
“哑巴?”
“不是真的哑巴,那个瘦猴子不爱在别人面前说话罢了。”
“看来你是有印象了。”
“嗯,那个瘦猴子是半个月前被老约翰捡回来的。据说老约翰为了他,把自己那匹宝贝马儿送给了跛子尼克。”
“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尼克?”
“嗯。”
“一个跛子要马做什么?”
“那个跛子有个漂亮女儿。”
卡特沉默下,拿起酒杯。
络腮胡汉子手忙脚乱地找到一杯别人喝剩下的半杯酒,毫不顾忌地将其端起,与卡特碰杯。
“那个瘦猴子犯了什么罪?”
“嗝、逃兵。”
“半个月前的逃兵……是埃托平原的那场战斗?”
“没错,被当做尸体抬下来,结果还喘着气,跛子手下那群宪兵差点就直接把他砍了。”
“你很清楚这件事?”
“不,是他们说的。”
络腮胡汉子冲营房另一边挤眉弄眼。
卡特的目光看过去,
几个大汉光着膀子相拥在一起。
他们手挽着手,跟随欢快的音乐节拍,跳着踢腿舞。
“跛子手下的宪兵?”
卡特注意到那几个大汉腰间别着的绣花黑布。
“酒量不行,七八杯就开始跳舞,经常跳一整个晚上。”
络腮胡汉子看着那边肉体的跳动,听着音乐节拍,忍不住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牙,摇头晃脑。
卡特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问道:
“你和那个瘦猴子说过话?”
“嗯,他的菜做得不错。”
络腮胡汉子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皱眉沉思片刻后,他两手做出“握”的姿势,右手前后摇动,左手却不动:
“他说他做得是‘炒’菜。”
“查奥?”
“不不不,他只说了这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不过他做得菜又烫又干,比烤得要好吃些。”
“你经常吃?”
“一两次吧,都是他主动拿给我们吃的……您知道,没人愿意和老约翰那张臭嘴坐在一起。”
“菜做得好……他以前是个伙夫?”
“不知道。”
“那个瘦猴子叫什么?”
“艾尔。”
“全名?”
“不知道。”
“昨晚见过他?”
“您说昨晚什么时候?”
“见过?”
“嗯。”
络腮胡汉子眼珠向上,右手摸了摸下巴:“晚餐的时候见过一次,晚上第一次换防的时候也见过一次,然后……第三次换防的时候也见到过。”
“见了三次?”
“昨晚有恶魔偷袭,您忘了?”
卡特脸上闪过一瞬恍然。
络腮胡汉子想了想,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嗡——
呼呼——
啪——
络腮胡汉子一巴掌将那枚转动的马克币拍下,
再抬头时,
卡特已经起身离开:
“帮我盯着点那个瘦猴子!”
……
收拾完餐具,艾尔抱起白日晒干的枯草往回走。
老约翰已经躺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时不时拌下嘴。似乎将晚餐时、嘴里的享受带到了梦中去。
寒风呼啸,四下一片寂静。
在属于收尸人的那一小片聚集地上,灯火依旧在闪耀。
艾尔驻足凝望片刻,又将目光转向老约翰破旧的帐篷。
一个主动选择离群的生物,它们的背后往往带着耐人寻味的故事。
那么你的故事又是什么?
在这片孤独的角落里、和死人一同相拥入眠的你。
渐渐,
被暗夜披上一层黯淡的薄纱。
“如果你知道有一个人对你起了疑心,并大概率会在不久的将来对你下手,你会怎么做呢?老约翰。”
艾尔隔着这层薄纱,朝老约翰问道。
沉默良久,
他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会选择救下我呢?”
又是一阵意料之中的沉默。
然后,
眼皮开始失去控制,疲惫占据身体,意识也变得模糊……
艾尔进入梦乡。
帐篷外挤进来的寒风,肆意地冲撞他冰凉的身体。
好似在嘲笑他之前自言自语的发问。
可没过多久,
一只手掌出现,
将寒风生生地按在了帐篷外。
同时,
不知从何升起的温度,在帐篷内整装待发,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与寒风厮杀在一起。
“因为死神会带走一切痛苦和罪恶啊,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