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的来源靠谱吗？”余羡问道。

里弗斯点了点头：“应该可靠。我们有一位潜伏在‘新航线’公司外围的成员。”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

“现实主义”居然连“新航线”都能渗透？

要知道，“新航线”这种多项主要服务都涉及区块链加密信息的公司对人员的审核可是非常严格的，遭到渗透的信息一旦曝光出去，对公司形象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

哪怕被渗透的只是一个外围人员。

“可是，鼓励人们走出城市，和洲政府的‘安全至上’原则难道不冲突吗？”

余羡有些不解。在他的认识里，各洲政府现阶段最核心的行事原则应该是保障城市居民的安全，和维护城市的稳定。

“如果能够重建更多的城市，那么人们就可以掌握更多的生产资料，人口的恢复就会加快。值得为此付出些许代价。”威廉姆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里弗斯赞同道：“对。而且洲政府不会支持现存城市人口的大量流失。我猜他们会好好利用无法之地的流民来进行信息收集。”

说得通。余羡想。

城市居民和无法之地的流民在洲政府眼中是两种生物。后者通常不被当作人类。

这倒不是什么权利问题，而是后者既不接受管制，也无法被有效统计，实在难以被当作真实存在的人口。

或许，“新航线”这次加深交互的更新也是得到了洲政府的授意，好让更多流民成为“文明社会”的成员，或是至少为所谓的文明社会出上一份力。

稍稍消化了一下里弗斯提供的信息，余羡提出了返回城市的想法。

“回城里？怎么回？”里弗斯看了下时间，“等我们走出‘秘密通道’，地铁多半已经停运了，出不了车站。难道你想在里面过夜？”

其实里弗斯的话没有说全。车站关闭后倒不是没有办法溜出去，但要是被监控拍下来的话，两人的城市生活大概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余羡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那怎么办？”

“在这里过一夜呗。”

“我不得不冒昧地问一句，在这里过夜安全吗？”

“当然安全，”威廉姆斯站了出来，“有我在，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有了地头蛇的保证，余羡再没办法提出什么其他质疑。虽然他并没有多信任面前的两人，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威廉姆斯叫过身后的侍应交代了一声，凑近余羡说道：“让他带你去挑一间房间。如果一会儿在房间里待得没劲，你可以继续来这里玩。”

余羡真诚地谢过了威廉姆斯。对方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跟上侍应离开了酒吧，下楼去向了另一栋建筑。

“这栋楼是聚集地的旅馆之一，共有六层150个房间。”侍应介绍道。

“余先生，威廉姆斯先生让我告诉你，这里的空客房你都可以随意挑选。你是想要豪华一些的，还是特别一些的？”

他带着余羡径直上了这座建筑的六楼，看样子，他已经略过了那些普通的房间。

“特别的是指？”余羡好奇地问道。

“有一些房间里会有水床、秋千之类的设施......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陪你住，尽管吩咐我就好。”侍应面色如常地说道。

余羡摸了摸鼻子，感到有些尴尬。

母胎单身的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交代了自己，便说道：“那还是给我挑间正常点的好了，也不用太豪华。”

侍应点头，带他走向了楼层的中部。

他打开了一间房门，将余羡让进了房间内，并问道：“这间怎么样？”

只是扫了一眼，余羡就被房间的豪华给惊到了。

真皮沙发、欧式雕花大床、不知什么动物毛皮做成的地毯和一个带浴缸的卫生间......这种水平的装修，他只在学校的课件里见过。

他对此相当满意，便向侍应说明并表达了谢意。

侍应颔首，将一张房卡交给了他，并倒退着离开了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余羡放下了背包，一屁股坐上了大床，向后倒了下去，一时间有些感慨。

没想到自己竟要在城外过夜。

没想到这个旅馆房间，居然比自己城里的住所还要好......

可惜这里没有脑机接口，登陆不了《2066》。那这一夜我能干点什么呢？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床上跳了下来。

走到门口，他发现门的内侧是有金属门档的，看起来挺结实的那种。将门档插上，这下他就不必担心有人破门而入了。

他又走到窗边检查了一下。这是一扇底部固定，可以将上半部分推开一些的窗，能打开的角度比较有限，看起来同样很可靠。

那就只剩最后一步了。他把兜里的手枪掏出放在了枕头下面。

这样一来，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简单洗漱了一下，他就和衣钻进了被子。

床很软，被子挺香，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

次日早晨七点半，余羡就醒了过来。

他冲了个澡，打理了一下头发，随后就背上了滑雪包离开了房间。

出了旅馆大楼，他发现聚集地还没有醒来，外面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影。

这可能是我毕业以后头一回起得这么早......他苦笑了一下，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他很快等来了里弗斯的电话。两人碰头后，里弗斯先是掏出一个奇怪的相机，采集了一下他的虹膜图像。之后他便叫了一辆车，两人终于踏上了回城的旅途。

两个小时不到，余羡独自一人走出了干草市场地铁站。

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他不免有些恍惚：原来文明世界和流民的世界，仅仅隔着这么一丁点的距离。

他先找了个地方安抚了一下咕咕叫的肚子，然后便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登上了《2066》。

吉赛尔不在线。幽灵？他永远都在。

对方第一时间发来了信息：“昨晚怎么没上线？在城外过夜了？”

“是的。这次收获不错，买到了几件必要的东西，还掌握了一条出城的道路。”小鱼回复道。

幽灵秒回：“先不聊这个。吉赛尔昨晚给你打了你一晚的电话，但你一直没接，她都快急死了......快给她报个平安吧。”

小鱼一拍脑袋。

屑！睡太早了，居然忘了这一茬了！

不过聚集地的破信号到底是怎么回事？才隔着这点距离，应该能共享纽卡斯尔那些微波中继站的服务啊......

他直接在虚拟世界中给吉赛尔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小鱼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阵咆哮：“你回城里了？”

“你还知道回来？”

“你知不知道幽灵和我有多担心？”

“你是三岁小孩吗？”

“通知我们一下会死吗？”

小鱼龇牙咧嘴地接受了这一番怒斥。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相反，他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

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挺棒。

待吉赛尔平静下来，他向对方解释了一下失联的原因，并汇报了一下出城的成果。

吉赛尔虽然仍然很不爽，但多少还是夸了他两句，并表示一会儿要当面抨击他的恶行。

小鱼乐呵呵地说了句好，又把吉赛尔气了个半死。

通话结束后，他立马登陆了《孪生宇宙》。

几分钟后，三人就在幽灵的别墅里碰了面。

小鱼向两人详细描述了自己这一趟出城之行的经历，告知了自己的收获，并把里弗斯透露给他的重磅消息转达给了两人。

紧接着到来的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们两个倒是发表点意见啊，”一段时间后，受不了这种氛围的小鱼催促道，“幽灵，你先说。”

幽灵捏着自己的下巴，低头说道：“我在想......一旦事情的发展真如那个里弗斯说的一样，无法之地的流民将被进一步控制，甚至当作炮灰消耗掉吧。”

“炮灰？怎么说？”

“‘新航线’和洲政府需要有人去做采集信息的工作，最好的人选显然是这些不愿接受管制的‘无效人口’。”

这和里弗斯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这对大局是有利的吧？”

“确实有利，但也充分暴露出洲政府伪善的一面。虽然这只是猜测......”

“这事还是留给‘现实主义’去操心吧，”小鱼摇了摇头，“吉赛尔，你呢，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幽灵被成功下载下来以后的事......”吉赛尔有些出神，“你说他将来还能被上传回《孪生宇宙》吗？”

“这这事还是以后再琢磨吧.......你对有关《孪生宇宙》更新的事就没有什么看法吗？”

“还真有......”吉赛尔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你们说，如果‘新航线’和洲政府真要依仗流民们帮他们做事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流民的存在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这还真是个有趣的问题。两个男人不禁陷入了思考。

“好了好了，这些还没有定论的事先搁置一下。既然现在零件已经到位，那我们应该抓紧把正事解决了。”吉赛尔不得不出声提醒两人。

正事是什么？当然是“复活”幽灵了！

幽灵和小鱼点头表示同意。

吉赛尔清了清嗓子，看着两人说道：“来，把我们要做的事列举一下，归纳成一个完整的计划吧。”

“那就由我来开头吧，”小鱼说道，“按先后顺序来。如果你们觉得有什么需要插队的问题，记得立刻提出来啊。”

“别废话了，快开始吧。”吉赛尔的心情仍没有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的好的，”小鱼缩了缩脑袋，开始了他的发言：“首先，吉赛尔和我挑个安全的时间点进入博物馆。”

“我负责黑掉博物馆的安保系统。”吉赛尔补充。

见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展开，小鱼便继续说了下去：“第二，尽管博物馆中那具AD-33的各项系统理论上来说是完整的，但我们还是要对它们的各项功能做一个全方位的测试。”

幽灵和吉赛尔对此没有异议。

“第三，如果测试的结果没有问题，那么下一步就是尝试着把幽灵下载进去，”小鱼看了看吉赛尔，“这依然是你的工作。”

吉赛尔点头。

“第四，一旦下载成功，我们就要试着把AD-33修好，至少也要恢复到可以灵活行动的状态。”

“第五，如果以上的步骤都获得了成功，幽灵就可以算是成功复活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幽灵找个合适的时机逃出博物馆。”

“第六，我们需要帮助幽灵成功地逃离纽卡斯尔，进入无法之地。”

“就这些，”小鱼摊开双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或者，有没有什么疑问？”

这里边还真有一个问题。吉赛尔开口提醒道：“我觉得第三点和第四点应该调个位置。如果我们成功把幽灵下载进了AD-33之中，而AD-33又行动不了的话......”

那后果也太可怕了......小鱼和幽灵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表示认同。

幽灵举手说道：“我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下载的过程如果出了问题，我会遭遇什么？第二，如果一切顺利，我是不是一定要第一时间逃离城市，就不能在城市里逗留一阵吗？”

“第一个问题我来回答，”吉赛尔严肃地说道，“我用隐晦的方式咨询过我的导师，理论上来说，下载是不会失败的，最糟糕的可能或许是：你进入了AD-33，但代码被打乱了。”

“那是什么意思？”小鱼提问。

“用一种你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讲，就是下载虽然成功了，但是幽灵变成了植物人，”

“可能性不大，”幽灵摇了摇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

“大概是博士搞的鬼吧。”吉赛尔笑了起来。

“很有可能......”

小鱼接过了话头，应对起幽灵的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在城市逗留？你应该很清楚，一旦你的存在暴露，那一切就全完了。”

幽灵笑了笑，说道：“我需要学习啊！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城市里能学到的东西应该不少吧？”

“我不建议你在城市逗留，”小鱼想了想，“城市中出现仿生人，各单位都会立刻做出一级响应。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幽灵摊了摊手：“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那就谨慎一点好了，跑路这种事，应该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真懂事！小鱼送了他一个大拇指。

幽灵扯了扯嘴角。

“我有一点要补充，”吉赛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要给幽灵安排一个身份，否则的话，他用不了手环，也没法和钱打交道。”

小鱼一惊：“这还真是个大问题。用不了钱也用不了手环，那就意味着寸步难行。”

除非我先搞明白离线金库是怎么玩的......

当然，那也只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你的黑客技术不错，是吧？”幽灵看向了吉赛尔，“那你们可以试着帮我找一找这个人：托马斯·哈维尔。他应该是个33岁的捷克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吉赛尔露出了了然的表情：“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

她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形容。

“没错，”幽灵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就是关联‘幽灵’这个ID的人。”

“这个不难。只要他还活着，总会和云端服务器产生联系。”吉赛尔表情轻松地回应。

接着，她又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么我们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小鱼问她：“今晚你应该要和家人一起共进晚餐吧？”

“是的。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那就对了，”小鱼笑了，“圣诞夜嘛，对我们来说不就是最安全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