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商场上只有输家和赢家,没有专家
打浦路附近一家杭帮菜馆里,徐乐水刚一坐下,方玉斌就说:“债权人大会上,你不是当众承诺过,不还清欠款绝不离开江州吗?这么快就食言了?”
徐乐水摆着手:“当初是承诺过,但要挣钱还债,人一直窝在江州也不行。后来和债权人碰面,重新约定了一下,只要不出国,为了厂子的事,国内走一走在所难免。”
方玉斌问:“今天来上海有什么事?是不是厂子有起色,准备还钱了?”
徐乐水点头说:“厂子真还有些起色。”
方玉斌掏烟的手停在裤兜里,刚才只是一句玩笑,难不成徐乐水真有钱了?他说道:“什么起色?快说。”
徐乐水说:“你没看新闻?最近钢价大涨。”
“是吗?”方玉斌近来的心思全在互联网金融上,对钢价关注很少。
徐乐水主动递过一支烟,接着自己点上,说:“去年最低迷的时候,钢价已经跌破2000元,到了1750元/吨。”徐乐水深吸一口烟,对当时低迷的市场依旧心有余悸:“1750元,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折合每斤只有八毛多。都说白菜价,可那时的钢价,比白菜还贱。”
“现在涨到多少了?”方玉斌接过对方的烟,还来不及点燃便追问道。
徐乐水说:“年中就开始涨价,不到一个季度就涨了30%。这几个月,钢价更是一个劲往上蹿,已经突破3000元/吨。看样子,涨势一时半会儿还收不住。”
方玉斌吃惊不小:“都破3000元了!再往上一涨,岂不就翻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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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徐乐水弹了弹烟灰,微笑着说。
“真是可喜可贺。”方玉斌终于把手中的烟点燃,想不到钢价涨势如此迅猛,自己那一个亿的死账,没准真能盘活?
方玉斌又说:“钢价为何涨这么厉害?去年不还是一片唱衰之声吗?有媒体甚至说,国内的钢材库存太大,五年都用不完。”
徐乐水耸了耸肩:“要放马后炮,如今我能跟你说上好几条,有些经济学家更是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的分析报告。但说实话,放到去年,即便像我这样在行业内打滚多年的人,也想不到钢价能走出这波行情。”
方玉斌很喜欢徐乐水的直率,笑着说:“纵然是马后炮,也比哑炮强。商场上只有输家和赢家,没有专家。不管怎么说,生意有了起色,债主们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如今,债主们闹得更凶。”徐乐水说,“过去,债主们知道我没钱,闹也没用。现在眼看钢价大涨,整天把我堵在办公室催着还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方玉斌笑着说,“现在我知道钢价大涨了,也会每天派人来你办公室催债。”
徐乐水苦笑着:“尽管来吧。如今手头的确宽裕一些,遇到债主上门,都会让食堂安排伙食。”
“谁稀罕你们食堂的伙食?我可是来要钱的。”方玉斌说。
“今天来找你,就是谈还钱的事。”徐乐水说,“钢价大涨后,债主们的眼睛都盯着。有人还提出,每一笔收回来的货款,先把大头抽走用来偿债,小部分留给钢厂维持正常的生产经营。”
方玉斌也是急着要债,点头说:“我看这个法子可行。”
“但在我看来,这根本是饮鸩止渴。”徐乐水说,“钢价涨势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况且,中国钢铁产能过剩的基本面并没有变。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钢价可能又被打趴在地。”
方玉斌盯着徐乐水,半晌才说话:“徐总,以前你有难处,拿不出钱来。可今天我怎么听这口气,有钱了也不打算还?”
徐乐水比画着手势,说:“你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但请允许我把话说完。趁着钢价大涨回笼的资金可是救命钱,况且就算全拿出来,也不够还所有人。既然如此,能否再缓一缓,容我拿这笔钱去试着把厂子彻底救活?”
方玉斌心底有些冒火,欠钱不还还这么理直气壮?他口气生硬地问:“你倒说说,怎么个救法?”
徐乐水续上一根烟,说:
“不知你最近关注新闻没有,有位大人物,专门提到一款特种钢,并说这种钢国内竟然无法制造,完全倚赖进口。许多媒体跟进报道,追问中国已经在钢产量第一的交椅上坐了多年,为何这些特种钢还要倚赖进口。”
方玉斌对这则新闻有些印象,点了点头。徐乐水接着说:“我是做技术出身,其他问题不愿多谈,但从自己专业角度出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中国很快能造出这款特种钢。”
方玉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你是说,江州钢厂能造出这种钢?”
徐乐水说:“现在还不行,但只要花心思,很快就能突破。”停顿一下,他又说:“在德国留学时,我的好几位导师都是特种钢研究领域的权威。后来我在德国一家钢铁企业供职,人家几十年前就能生产这种钢了。”
方玉斌仍是将信将疑:“我对钢铁行业不大熟,但常识告诉我,没有一个精干的团队,没有大量的设施仪器,就凭一个人单打独斗,不大可能取得突破吧?”
“当然不是单打独斗。”徐乐水说,“江州钢厂的技术团队,在国内绝对是一流的。前些日子,厂子那么困难,我还是想尽办法把技术骨干留下了。至于说设备,还得感谢一个人。”
“你是说温玉彪?”这位江州钢厂创始人跳楼自杀的场景,始终在方玉斌脑海中挥之不去。
徐乐水点了点头:“当初他下决心上马新钢厂,就是要在高附加值的特种钢领域发力。他一直说,生产普通钢,竞争大、利润低,没意思。说良心话,他对钢铁行业看得很准,魄力也够大,只是结局令人唏嘘。”
徐乐水又说:“你也清楚,当初钢厂从欧洲进口了大量先进生产设备。只不过项目被喊停,这些东西便堆在车间,从来没生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