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冰把饮料放在一边,并没有喝。她说道:“必须坚持做抵押贷款,少做甚至不做信用贷款。亿家将对大量借款信息进行层层筛选,包括还款意愿、还款能力评估等,同时安排线下近100人的风控团队来审核,选取具有足额房产或汽车的抵押贷款业务推荐给理财人。”
方玉斌点头说:“步子走稳一点,这个我赞成。”
蒋若冰说:“我还有一个规划,就是收缩战线。之前袁总热衷于去各地开分公司,我觉得,与其撒大网,不如确立一两个重点区域精耕细作。”
方玉斌思忖了一下,说:“收缩战线不是不可以,但也要考虑规模效应。假如亿家的交易规模始终起不来,拿什么吸引C轮投资?”
“收缩战线与扩大规模并不矛盾。我们并非怯战避战,而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中国的经济规模足够大,尤其像长三角或京津冀区域,一座城市就能支撑起数十亿乃至上百亿的借贷规模。锁定北京与上海两个城市,就够我们赚个盆满钵满了。”说这番话时,蒋若冰在温婉之外,更展现出一股女强人的干练。
蒋若冰继续说:“况且以亿家的实际状况,向全国扩张还不到时候。我们的贷后体系远不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遇到欠债不还的,催收、起诉、拍卖都是体力活,更是大工程,催收再给力,律师再厉害,光来来回回的机票差旅费都足以让你赢了官司输了钱。就我的观察,别说亿家了,国内根本没有一家P2P平台,能够解决这些棘手难题。对于P2P平台,关键还得看逾期率、不良率是否可控,覆盖率是否合理。否则做得越大,风险越大。”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玉斌笑起来,“当年毛主席点将,让粟裕率部过江,粟裕却提出暂不过江,把主力部队集中在江北打大仗。毛主席同意了粟裕的意见,才有了后来的淮海战役。”
“我还打算推出一些新举措。”刚坐上亿家金控董事长宝座的蒋若冰,谈起未来规划滔滔不绝,“公司会建立一套制度,凡是涉及资金
风险的风控岗位和管理团队,必须把自己的资产拿出来,没钱的拿房子抵押贷款,全部交来做保证金,职位越高岗位越重要的交得越多。当出现逾期和坏账时,先用保证金垫付。我在会上说了,希望大伙不要怪我心狠,谁让咱们做了P2P呢!风控嘛,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这个法子不错。”方玉斌轻拍桌子,“在投资者受到损失之前,团队成员就得先倾家荡产!如果团队成员不想受到损失,那就不能让投资者受到丝毫损失。”
蒋若冰继续说:“亿家在内部管理上,还有许多亟待完善的地方。我之前在银行工作,知道银行的管理制度经过多年完善,总体还算健全,诸如以前那种出纳员卷款潜逃的事,估计现在不大会出现了。但新兴的P2P平台,这方面还差得远。譬如亿家吧,几千万的资金流水是小意思,可好些个员工几年也挣不了100万。面对巨款诱惑,只能用强有力的监管来避免滋生贪念。”
方玉斌不住点头,在运营P2P平台的细节管理上,蒋若冰的确比袁瑞朗胜出一筹。他问道:“你说的这些很好,但也是一个系统工程,准备用多长时间完成?”
“这些工作已经在推进中,最迟4个月,也就是120天就要见到成效。”蒋若冰信心满满地说。
“120天?”方玉斌颇为惊讶,“是不是太急了?”
“一点不急。”蒋若冰说,“管理学中有一个‘120天理论’——系统性解决公司存在的管理、业务复杂问题的最佳变革期为120天,如果不能在这期间解决,则多数管理问题将继续存在形成惰性。”
方玉斌沉思了一会儿,说:“理论是人发明的,工作更得人去干。你如今是亿家金控的掌门,有什么思路,放手去做吧。”
“谢谢投资人的信任。”蒋若冰笑起来,旋即,她又说,“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我想把亿家公司名称改一下。”
“给公司改名,怎么改?”方玉斌问。
蒋若冰说:“所谓金控,意思是指金融控股。比如在台湾,就有五大金控家族,分别是富邦国泰蔡家、新光台新吴家、中信辜家、元大马家与华南林家。这些金控集团,旗下拥有银行、保险、信托等金融产业链上各类公司,是不折不扣的金融财阀。袁总曾经说过,亿家从互联网金融起步,远景目标正是建立一个全产业链的金融帝国。”
蒋若冰接着说:“我觉得,袁总的心太大了。P2P金融不应是传统金融的颠覆者,反而是一种有益的补充。从客观条件来说,P2P金融也没有颠覆传统金融的能力。因此,叫金控太霸气,也没有亲和力。不如叫亿家金服,彰显我们是一家服务型金融企业。阿里旗下的蚂蚁,不也叫金服吗?”
方玉斌手托着下巴,缓缓说:“我也觉得,金控有些名不副实。但企业名字毕竟是袁总定的,如今他刚离开,我们就改名,是不是……”
蒋若冰说:“袁总既然辞去董事长职务,说明他不愿介入具体经营,改名这种事,他应该不会介意。再说他还是亿家股东,未来公司发展得好,自然求之不得。”
“话是没错,但最好还是跟他打声招呼。”方玉斌说。
蒋若冰无奈地两手一摊:“我们根本联系不上他。”
方玉斌又想起袁瑞朗发的朋友圈消息,他拿起手机,见自己的留言并未收到任何回复。方玉斌摇头道:“自打缺席董事会会议后,他就连面都不露一下。先是发来一则声明,放弃了牛卡计划,接着又辞去董事长。”
“是呀,”蒋若冰说,“那么多交接手续,还有他名下的股权如何处理,都是委托律师来办的,自己从不现身。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始终关机。”
方玉斌苦笑道:“我也联系不上他。只是看朋友圈消息,才知道他去了国外。”
蒋若冰拧开面前放了很久的饮料,抿了一口说:“袁总大概还在生气,不想见我们。”
想到与袁瑞朗多年的交情,方玉斌心情有些沉重。他说:“袁总是我的恩人。当初提出让他退出管理一线,既是为公司好,也是为他好。可我只是请他让出总裁位置,没想到他却把董事长也辞掉,彻底离开了公司。”
方玉斌的眉头皱着:“我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否则,他干吗不辞而别?”
蒋若冰不停喝着饮料:“你也清楚袁总的个性,他的面子观念很重。假如真有什么误会,也只能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蒋若冰把饮料瓶放回桌上,说道:“他现在云游四海,可是逍遥快活。我把董事长跟总裁一肩挑,不过就是帮他和其他股东看摊子。在亿家,我又没有一分钱股份,说到底只是个高级打工仔。”
“你可不是打工仔。”方玉斌说,“没错,如今你还没有公司股份,但上次董事会会议就明确了,将推动管理层持股。”
蒋若冰露出笑容:“我知道。今天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可别以为我是跟你这个大股东催要股份。”
方玉斌哈哈大笑:“董事会会议决议里写得清清楚楚,达到什么业绩,你就会拥有相应的股份,跟我催也没用。”
两人正说笑着,办公室的敲门声响起。随后,苏晋走了进来。蒋若冰转过身,热情地打招呼:“苏老师!”
“蒋总,你好!不知道你在这儿。”苏晋礼貌地回应,表情却有些冷淡。
“我来找玉斌谈点事。”蒋若冰说。
“你们谈工作吧。我一会儿再进来。”苏晋一边说,一边就要掩门出去。
“不用。刚好谈完。”蒋若冰笑嘻嘻地站起身,拉住苏晋的手,夸奖起苏晋的皮肤与气色。
聊了几句,蒋若冰便拎起皮包,告辞说:“还是把二人世界留给你们吧,我先走了。”
方玉斌起身相送,到门口时,蒋若冰又问:“刚才说公司改名的事,你没意见吧?”
方玉斌答道:“还是再想想吧。”